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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人 (小昀山)


  车轮转动的时候,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飞奔追赶,跑了两步后才似乎真正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驻足,定定地远望车尾消失的方向。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妈妈。
  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求求你。求求你……
  你永远在责怪我。
  可是你从未教过我该如何生活。
  画面回到女人走路的步伐上,她一遍遍走上启动的车,年轻人的脸一遍遍在窗外闪现,一遍遍在车后望而却步。他白衬衫覆盖肋骨处的地方浅浅裂开一条红黑色的线,每一次都加深一些,最后轰然崩塌,令他只剩下半边躯体。青年呆呆站着,完好无缺的白衬衫随风扑棱,很明显地现出他的身体结构:从双腿上汇合成一根细细的骨头伸到胸腔上,中间没有其他骨架,没有血肉。
  他双手伸进衣服里面,紧紧握住那一根骨头,从里面摘下一颗炸掉了一半的,血淋淋的东西,端详许久,又小心翼翼挂了回去。
  他的脸显得更年轻,整个人更小了。
  他回身走去,地上拖过一道长长的血迹。从他身前漂浮着穿过长长的灰色影子,交织在一起,给整个景观渡上了一层颜色。他胡乱伸手去抓它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条,同时扯掉覆在他残破身子的衬衫,把那条影子紧紧缠在自己空下去的身体上。
  他跪倒在地,大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看向长途车离去的方向,在剧痛与空虚中无助地喘息,却自以为自己正在重新生出血肉来。
  你会留下来吗?你能代替她吗?
  影子在他身上绞紧,又毫不留恋地抽开。它上面本来就长着细软的刺,从他周身溜走时才支棱起来,露出下面的倒钩,把那只剩下一半的心也勾走了,在路边弃之如履。
  原本干干净净的一根骨头刮得鲜血淋漓,他低下头来,看见从他血粼粼的骨缝中迟迟长出一朵柔弱的小花,剔透的洋水仙色花瓣,像是他不知从哪里见过的漫山遍野的无名野花。
  他知道那是一朵一定会开败的花。
  花想要开出来,沿着他的骨髓伸枝展叶,那里是他刚刚碎裂的伤口。它无辜地爬过他的伤痕,令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可只有这一朵花能给给他一点慰藉。他爱惜它又怨恨它,爱怜它又恐惧它。
  他知道血肉和自以为是的填充品早就被撕开,它也是一样的。什么都是一样的。他生来软弱,如今更是被剖得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你也会走的,我知道。就像他们一样。
  他穿好衣服,把那空荡荡的地方和花一并盖住,不愿再看它。花叶被强行拖回阴影里,他任其因缺乏阳光雨露而谢去。从茎叶上流下露珠,慢慢流过他早就结痂的身体,像是流不尽的泪。
  他进入不知长度的夜晚,忽然心口一震,揭开衣服,看见花的根死在他骨头里,痛不欲生。
  那是他漫长而痛苦的人生里,或许唯一曾有过机会去回避的不幸。
  他草草把残骸盖住,一个人在铁轨上行走。空气中弥漫着雾沉沉的酒气,令他在一步一步走的时候忽然又感觉不到了任何疼痛。他知道它们仍然在,且长在了他自己的身体里,只是暂时感觉不到。
  他越走越快,步履不停去追着高高挂在前面的月亮,后者对他报以不明晰的怜悯。月光如水,他沐浴其中的身体无可反抗地一点点融化,褐红色沿着铁轨溶了一路。
  可他分明看见光亮处立着一朵花,一朵和他有过的那朵一模一样的花。他想向它跑去,但血已流尽,只能跌倒在路边,消失在地表上。花瓣被缓缓前行的火车车灯照得雪亮,正好开到和他原先那一朵一样的程度,继而全然碎在车轮下面。
  他不知道要去求谁,只是徒劳地恳求。
  求求你。回来。如果我告诉过你,如果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在花朵被碾碎的位置恍然重新映出一个影子。深陷时光尽头的女儿在隧道中转过身来。她不可能长得像他,然而在散碎的灯火之下,面容却是在和之前年轻人的脸渐渐重合。
  莘西娅说:“我知道。”
  她知道吗?
  画面忽然倒转回S去新墙畔的海岸。她的蓝眼睛发出冷冷的光:我以前有过很多不现实的念头。我小的时候,还会对自己说你有苦衷,幻想你爱我。
  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不会跟你走了。
  她的蓝眼睛软化、流泪了。没有声音,他看见了她的口型:乔伊!她跌跌撞撞地往新墙的方向来,他看到她哭着跑向他,又颓然跪坐在地上。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莘西娅?还是说她只是他幻想里的一部分?
  他被融化了。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只有在半空中的时候,他才能勉强视物。
  他看见支离破碎的客厅,没有了相框的全家福,以及蜿蜒直上,没有终点的楼梯。他在挣扎着从他腐烂的地方爬出来前换过无数个居所,没有哪个比这一个更像一个家。这里有他曾经从来不敢想的东西,藏在月亮背面的希望,还有一个终于摆脱了影子和雾气的人。
  那个人从那些黑色的地方走出来,走到高处,程姜仰起脸,注视着他神展开身体,他变成了天空。
  他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但他知道他会原谅他。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平庸的,有罪的人,没有资格怨恨,也不值得被爱。妈妈是对的。妈妈永远是对的:只有冷湾才能包容他,只有冷湾才属于他。他跑不掉的,他活该一辈子活在愧疚中,活该没有幸福的权利。
  可是他想要被原谅。他想要把自己凝聚在一起,重新得到一个身体。他徒劳地争取。
  为什么天空在流泪?
  在他伸出手去的时候,他感到温热的液体流过指尖,像是之前残缺不全的,液态的自己一样。他眨眨眼睛,光亮却忽然消失了,天空是黑色的。不是天空,是天花板。他自己房间的黑色的天花板。
  随后程姜的触觉回归,他才意识到自己身旁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跪坐在床边,一只手绕过他的脊背,一只手压在他胸前,额头抵住他的下巴,像是一种既是恸哭又是的保护的姿态。他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完全安全的。
  程姜微微抬起没有被压住的那一只手,放在沈霁青后背上,在那里发生了一次触电般的颤抖。他奇异地觉得这一刻他们仿佛连在一起,和那些程姜从来都看不懂的抽象雕塑一般,形态奇特,含义却往往很深刻。沈霁青没有抬头,他也许知道他刚刚清醒了,又也许不知道,因为他的动作僵硬地持续着。两人的动作同样僵硬,紧紧贴在一起,像两具温暖的尸体。
  “霁青,”许久,程姜才哑声道,“是你哭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躺在那里,静静听着天花板上传来的回声。
  在心底的什么地方,他如释重负地发现自己或许终于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

☆、chapter 58

  出于多重原因,沈霁青并不愿意承认程姜差不多已经疯了这件事。尽管程姜本人已经承认这一点——在他偶尔清醒的时候。
  他精神不稳定,沈霁青也不敢把他再放出门,于是接送辛西娅变成了他每天的活计。
  今天程玥要自己开门。
  沈霁青把她微微举起来,让她把钥匙伸进锁眼里,把着她的手,帮她转了两圈,门应声而开。冬天的天黑得格外早,一楼没有开大灯,显得阴沉沉的。他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习惯性地往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程姜果然坐在那儿。
  他坐在地板上,两手撑地,肩胛立起,在平静地看着前面一盏还亮着的圆形的小夜灯,旁边就是茶几,上面有一个空了的玻璃杯和几只空碗,随意放着一个用过的勺子。沈霁青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在大灯的照耀下仍然很亮的小夜灯关掉放在一边。他声响很轻,但程姜还是向他这边转过了头,眼珠跟着沈霁青的动作转了几圈,又向下坠了下去,有点微微闭着眼睛的意思。
  “今天还好吗?”他问,但程姜没有反应,于是他又问了一遍。程姜的手动了一下,他便会意地伸过自己的手去,任由程姜把手指卷在他手掌里,又在他手背食指和中指之间的指骨上轻轻掐了一下。
  这一下就说明他听到了,但暂时答不上来。
  沈霁青小心翼翼地把手翻转过来,整个包住程姜的手指。也许是添加了“照顾”的缘由,在程姜神志不太清楚的时候他常常悄悄碰一碰他。这都是些无害的小举动,程姜也不会知道,但总能他带来一点苦楚的满足感。
  程姜不知道现在在想什么,脉搏处的跳动快得可怕。他抓住程姜的手腕又确定了一次,才开始采取措施,探过手去碰他的脖子。他把程姜拉到怀里,找到搏动得最明显的那一块,用三根手指缓缓往颈椎的部分按压,几秒后停止,再重复。被抓住脖子的时候,程姜像濒死的猫一样颤抖得厉害,在沈霁青按了四五次的时候才慢慢放松下来,心跳速率也正常了许多。他开始咳嗽,随后很用力地又抓了一下沈霁青另一只仍然停留在他手腕附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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