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一如往昔。他看了许久,才止住泪,将照片放回钱包。
钟太太已经先回了首都,他订了今晚的机票,随后便要启程去机场。
父亲也交给专业医护,另坐专机前往首都的医院。
钟太太许诺他,会给父亲最好的治疗,如果首都的医院都没有办法,便再去美国试试。
因为时间紧迫,钟太太对他直言,他们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之中。
现在她已经有家归不得,女儿都没办法轻易一见,情况着实狼狈不堪。
如果,情况再坏一点,她将无法再承担许父的医疗费用。
他们已经走在悬崖边上,稍有差池,便会摔下悬崖,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可悲下场。
许书铭知道她希望自己能与她一同回首都,但是许书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没有必要,钟太太,你过来看我的消息,我想关注你行踪的人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我跟不跟你一起回去,并不是必要的事。”
钟太太却还是十分踌躇,她的眉心紧锁,忍不住道:“可是——”
“钟太太先回去按我说的做吧,如果事情不成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钟太太也是心思敏捷之人,心里清楚许书铭这一招是铤而走险,赌的不过是两个字——人心。
人心多么复杂难辨,她在钟闻天身边那么多年,也没有准确猜透过他的心思。
许书铭可以吗?
这才是钟太太心底最深的担心。许书铭看她的神色,只是淡然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钟太太一想,也是,成与不成,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不差这一步。
她思量完毕,便爽快的起身就离开。
许书铭准时到达机场,坐上飞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买的是经济舱,位子极为窄小,人坐进去,腿都伸不直。座位与座位之间的间隙更别提,几乎是紧密相连在一起,胳膊垂下来,就能贴到隔壁座位人的胳膊。
因是晚上的飞机,旁边的乘客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这样逼仄的环境,怕是钟太太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吧。许书铭心想,她的危机在他看来是那么苍白,即使与钟闻天离婚又如何,她还是不会沦落到坐经济舱的处境。
但是他转念一想,站在钟太太的角度看,或许失去了原来她拥有的东西才是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吧。
这可能比杀了她更难受。
她已经离不开贵太太的交际圈,她没有这个圈子之外的朋友,她早已把自己变成成为了“钟太太”这一符号,如果让她骤然恢复原来的蔡倩妍,她可能才无所适从。
蔡倩妍有什么?
蔡倩妍一文不值。
下了飞机,正好快要到零点。机场仍然非常热闹,一切与他两年前离开时的没有区别。他走出机场,招来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酒店的位置。
酒店是来时便预定好的,行程不过几个小时,但是精神却异常疲惫。
到了酒店,随便洗了个澡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早上天刚刚蒙蒙亮,他便起床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就直接去看父亲。
钟太太为他找的医院,医疗条件已是国内顶级。这样的医院,病床一向是很难排到的。
但是钟太太在首都扎根多年,这样的小事,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书铭在医院陪了父亲一整天,但是许父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对他的喜怒哀乐,一丝反应也无。
他不知道,那些被医生宣告植物人的病人家属,是怎么熬过漫长等待的岁月的。才短短一个多月,他就已经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他害怕父亲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撒手离去。
他已经没有和母亲好好道别,如果父亲也这样离去,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渡过。
这种等待仿佛是这世间最严苛的一种酷刑,凌迟一般让他尝到锥心刺血的苦楚。
他在医院陪了父亲五天,钟太太才迟迟地发来消息:“成功了。”
许书铭看到她的这条短信,才从无尽的绝望中回过神。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钟太太的意思。
是了,他叫钟太太做了一件事。
才五天,袁楚川就坐不住了吗?
许书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短信,眼神十分幽深,没有人能猜到他这时候想到了什么,他看完短信,抬头看看父亲沉睡地面容,确认他没有事,才从位子上慢慢站起来。
他一直到走到门外,合上病房的大门,才解开锁屏,拨通钟太太的电话道:
“喂?钟太太吗?”
“是,我亲自去。”
“不用,我应付得来。”
如果,连袁楚川手下养的一条看门狗都应付不了,许书铭挂了电话,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医院门外的灿烂阳光中,心中发狠地想,——那他还不如趁早收拾收拾东西,滚回香岛。一辈子做人脚下随意践踏的一滩烂泥,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好!
第20章 也得他见得成才行。
袁楚川确实坐不住了,这一点许书铭猜得倒也没错。他坐在自己家中的沙发上,猛地抄起桌子上一沓标红了的剧本,直直甩到桌子对面垂头站着的人脸上。
“我让你去把姓许的赶出过国内,你就是这么给我这么办的?”他怒喝道,漂亮的眼睛狠狠瞪着对面的王家其,像是要即刻要冒出火来,“——非但没有赶出去,反而把人给我赶到眼前了!怎么,嫌我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要给我再找个对手是吧?”
那被骂得灰头土脸的王家其把头垂得更低,即使被砸的满脸是纸,也不敢移动一分。
他听到袁楚川的指责,不敢认下,马上解释道:“老师,那许书铭怎么配与您相提并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看重他……”
“闭嘴!”袁楚川不等他说完,霍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看着他冷声道:“我倒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许书铭!”
王家其见袁楚川气得不轻,不敢怠慢,立刻道歉道:“老师,您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
袁楚川摇头,指着他的鼻子,道:“不,你的眼里没有歉意,你根本不觉得我说的话是对的,是不是?”
那王家其赶忙弓起背,缩头缩脑,有点委屈道:“老师,我真没有那么觉得,但是那许书铭你上次也亲自看到了,我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有出息的。”
袁楚川被他气得频频冷笑,也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实在是一块朽木,“他有没有出息,我不知道,但你没出息,我是看到了!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快滚!”
王家其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但是袁楚川赶人,他也不敢不从,正要离开房间,不碍袁楚川的眼的时候,见剧本洒了一地,他眼珠一转,默不作声地弯下腰,把四散的纸张一张一张捡起来,按照序号排列好,再去拿订书机订好了,重新摆放到袁楚川面前:
“老师,你有气随便对我发,别气坏自己的身体。你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丁哥都交代我好几回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是真不知道那许书铭你那么看重,不然我肯定亲自去办的。”
袁楚川回头看他,目光探究,把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略点点头,语气缓和不少:“许书铭我看重他做什么?不过是个小角色,当年我能赶走他,现在我更不会怕他。只是——”他语气顿了顿,目光严厉地看着王家其,道:
“我平日教你待人接物,要见人三分礼,你非但没听进去,背后还拿着我的身份姿态骄矜,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不知道替我得罪多少人!哪怕那许书铭,原本并不恨我,但是你这次做得事,足以让他恨毒了我!”
“老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他父母会遇到车祸!”王家其听到袁楚川这么说,事关一条人命,这里面的罪名他可不敢担待,立刻就反驳。
说完顿了顿,见袁楚川还盯着他,马上转移话题道,“老师,说来也有点奇怪,他父母为什么会那么气愤——”
袁楚川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这件事确实太不凑巧了,偏偏赶到一起了,就是袁楚川自己心里都觉得许书铭晦气,不愿多说,只狠狠瞪一眼王家其。
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他父母不气才奇怪,许书铭本人身上的气质,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他父母要是对包养一事,都听之任之,许书铭当年哪会儿那么轻易就自己离开闻天,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是。”王家其赶紧附和,待要继续奉承几句,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放声大作,他拿出来一看,是手下的小李的,他抬头看一眼袁楚川,袁楚川已经低头开始看起剧本,手指放在标红段落,一句一句慢慢背诵。
纵然袁楚川红起来,背后有钟闻天的缘故,但是要是本人不够勤奋努力,再捧也拿钱打水漂,一丁点的水花也看不到。
这也是王家其最敬佩袁楚川的地方。
王家其看他已经开始心无旁骛地开始工作,不敢再打扰袁楚川,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后,才接起电话:“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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