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瞳孔骤然紧缩,终于僵硬地抬起那颗本来漫不经心的脑袋来。
“邱以童?”张舜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撂下电话就皱着眉头看向陆为。
“嗯,她就是前几天在学校跳楼自杀的高中女生,和张子琛是同桌,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吧。”陆为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张舜,上面是邱以童跳楼自杀的当天新闻报道。
日期刚好是齐嫣然被杀死的那一天。
这是个什么日子?会同时有两个和张子琛有关系的女人死去?
“除了日期以外,这个女生自杀基本没什么疑点,据说她平时就是个相当抑郁的人,情商低又心理敏感,靠沉迷网游熬日子,从初中起就开始有自杀倾向了。”
陆为边说边从桌上拿起车钥匙,估摸着张舜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就直接把手机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末了还利落的扯了张纸巾将上面的指纹印抹掉塞进口袋。
“另外,王鸿根据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发现张子琛当天在齐嫣然遇害的废弃停车场附近出现过。”
“啊?那你现在要去哪?”张舜还保持着手机被抽走时的姿势问道。
“去一趟张子琛纹纹身的地方。”陆为一摆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不是……”张舜后知后觉的一愣,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事,那你让其他人去一趟不就行了吗?”
陆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紧要关头,他身为副队长有多少事情要做。
“纹身啊?哎,邱以童也有个纹身,在手腕上,很小一个星星,不显眼,所以我只是叮嘱她平时不要露出来就行了。她自杀后第二天,张子琛就没有来学校。我担心这孩子叛逆的厉害,又是一个人住,再想不开了可怎么办。说来也巧,我从学校出发,想去他家看看的时候,正好他就从那家纹身店走出来。脖子后面一片红通通的,我一看,是个纹身。”
张子琛班主任的话还尤在耳边,陆为心里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邱以童的死和张子琛有什么关系吗?
就好像面前一条小鱼,可你发现它的鳞片像是蛇鳞,那是本不该在鱼身上出现的东西。可当它出现了,再匪夷所思也要弄清楚这究竟是它变异了,还是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一条鱼,而是条未成年的水蛇。
所以张子琛究竟是鱼还是水蛇,陆为不会妄下评论,他需要更多除了表面的鳞以外的信息来抽丝剥茧,比如血,比如肉,比如骨。
陆为换了便装,面色平静地走进了张子琛班主任口中的纹身店。
这似乎不像个正经店,满地烟头,操作台上也是乱作一团,裸露在外的独独一个灯泡随着刺骨的穿堂风一晃一晃的,让人看一眼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难得的是,身为强迫症重症患者,此刻在面对这种最为厌恶的场景时,陆为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双手随意插在上衣的口袋里缓缓踱步而入。
他刀刻一般的深邃五官沉寂如常,眸间却隐隐有暗光流转,氤氲着不同寻常的躁意。他似乎以为这样的姿态就可以压下他那一身渐渐显现的,然而每迈进一步就更为狂躁的,如利刃出鞘的暴戾,却不想成了雷雨前夕轰然压城的黑云和狂嵐。
想来是因为,他总能从这样脏乱不堪的场景中看到曾经的自己。
“纹身?”
一个鸡冠头叼着烟卷冲陆为招呼道,但他敏感的感受到这个人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脚下“咣咣”踹了两下操作台的桌腿,内间正骂骂咧咧打扑克的几个小年轻牌一甩,龇牙咧嘴的就组团走了出来,状似无意却又恶狠狠的瞪着陆为。
“邢老黑在吗。” 陆为淡声道。
鸡冠头一愣,将烟头扔在地上,又啐了一口,才复杂道:”你要找邢哥?“
陆为也不回答,就着寒潭一般的黑眸微抬着下巴俯视着那鸡冠头。
鸡冠头死死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忽得咧开满是烟渍的黄牙狰狞一笑,抄起身边的椅子抡圆了胳膊就朝陆为砸去,喝到:”给我打!“
第十一章 漫画书里的吸血鬼
陆为一侧身,手肘一架将那快要散架了的木椅子隔开,脚下一错就揉身上前,一个迅猛有力的飞踢直冲鸡冠头的胸口,将那鸡冠头踹的狠狠掼在了墙上,发出”嘭“得一声闷响,痛呼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的肋骨估计是断了几根。几个小年轻这才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得抄起手边的物件就朝陆为冲上去。
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黄毛犹豫地左看看右看看,瞅了瞅捂着胸口猛咳的鸡冠头,扫视一圈,发现趁手的玩意儿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于是他只好抓了抓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然后恹恹地朝两只手心”呸呸“几口,将唾沫搓匀了就要往上冲。
气势助词“啊”字刚出口,就僵在了原地。
只见陆为站在他面前,端正挺拔如利刃,只是领口有些散开的凌乱,露出了一小片结实的蜜色胸膛。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混混的后领子,卡得那人满面通红喘不上气来,正双手慌乱地扣着自己的衣领想从陆为铁钳一般的手里抽出来。脚边还有几个正蜷缩着身体惨兮兮的哀嚎着。
可陆为只是浅浅得一勾薄唇,剑眉低低得压在他寒芒肆意的双眼上,定定望着那僵在原地的小黄毛,手臂发力一甩,那个喘不上气的可怜虫就被丢向一片混乱的操作台上,乒里乓啷一阵乱响。
“你……” 小黄毛终于彻底慌神了,他就一个找家伙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黄毛眼睁睁看着陆为一步一步缓缓踱来,简直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恐惧完全不亚于儿时面对刚开完家长会的父母。
其实他们这群小混混本身确实没什么拳脚功夫,靠得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匪气罢了,也只能捏捏软柿子,真正有能耐的也不会还窝在这种小破店里打扑克了。所以对于打小就擅长用拳头解决问题,从警后又进行了系统学习如何“以暴制暴”的陆为来说,这群豆芽菜一样的小年轻就像保龄球,只有被扔出去的份儿。
一个家暴的父亲,一个柔弱的母亲,一个穷困潦倒的家,陆为的童年回忆充斥着酒臭烟熏,哭喊叫骂。以至于他自己都曾经一度认为,等到他有能力弑父或是成长为另一个暴力狂时,他会平静而释然的戴上手铐。谁知命运奇妙,那个总是忍不住颤抖却仍旧握紧拳头的小毛头,有朝一日居然成为了人人敬畏的刑侦警察。
“你他妈……哪个道上的?!”
终于止住咳嗽的鸡冠头的这一声颤颤巍巍的漏气声算是救了那小黄毛一命。
陆为将他视若无物,颇为自然的抬手把小黄毛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烟盒抽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敲,一支廉价香烟从盒子内翘出一截来。
如果警局的人在场,恐怕眼球都要砸脚背上了。那个宣称从不抽烟并且所到之处一律禁烟的陆为此刻正熟练无比地就着烟盒将烟卷叼进嘴里,末了还冲已经僵直在原地的小黄毛一扬下巴。
小黄毛一怔,明白了陆为的意思。匆忙从屁股后兜里摸出打火机,哆哆嗦嗦的打着火,还小心的用一手护着风,凑上前小心翼翼的给陆为把烟点着。
陆为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呼出一朵烟云,隔着白蒙蒙的一片,他看着小黄毛风轻云淡道:“谢了啊,小哥。”
小黄毛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角,苦笑还抽抽嗒嗒没成型,就又听见背后鸡冠头那破风箱一样的怒吼:“潘小白你他奶奶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潘小白?
陆为心说这名字起的和他们队上的谢小宝一样有水平,准确又具象化的让他想起蜡笔小新里的那只小白狗。
他暗笑着摇了摇头,将只抽了一口的烟丢在地上踩灭了,双手又随意插回口袋里,缓缓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哪个道上的吗?”
“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陆为微阖着幽深潭水般的黑眸,浓密鸦睫敛着眸光,由上而下望着那瞬间一脸惊恐的鸡冠头,那张轮廓深刻的面庞缓缓勾勒出来一个身为刑警时从来不会显露出的,阴戾且带着邪性的冷笑。
名叫潘小白的小黄毛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想起自己看的漫画书里的吸血鬼,于是惨白着脸无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
一个小时后。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总让人有种一天又结束了的错觉。
不过这和焦灼于破案的警局没有任何关系,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和点燃的蜡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燃烧着自己寻求光明。
然而有光明,就一定有阴影。
一直站在敞亮的地方,就永远无从知晓黑暗里蛰伏着什么魑魅魍魉和妖魔鬼怪。
陆为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换回了一身笔挺的警服,面色如常,浅浅颔首回应一声声有气无力的“陆副”。
温馨和陈炳睿已经回来了,她一脸显而易见地失落和陈炳睿对着电脑屏幕连连打哈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为只扫一眼就不期待他们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了。
“张队呢?”陆为问道。
“张敏,就是张子琛他妈,来了,张队正和她聊着呢,说是传了张子琛,也在来的路上了。”陈炳睿头也不抬的答道,手下不停滑着鼠标,查询着某宝上的二手手机交易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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