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没说,因为看到蒋鸫轻轻皱了皱眉,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程烺直接就要站起来,“你要吐?”
“没,”蒋鸫伸手虚虚一拦,“我说了,寡人无碍,就是想换个姿势。”
程烺看了他好半天,伸手从茶几底下抽出几张平时作图用的绘图纸来,又冲蒋鸫示意让他将桌上的铅笔递给他,才戏谑道:“反正你也动不了,干脆就老实坐着吧。”
“你要干什么?”蒋鸫的声音有点哑。
他看到程烺换了个姿势,依旧是背对着身后的落地窗,长腿老僧入定似的盘起来,将一本书放在腿间垫着,绘图纸放在上面,右手拿着笔。
程烺抬眼看他,像是在打量着他的五官,淡淡道:“给你画张速写。”
“......”
蒋鸫倏地一愣,没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速写?”
“嗯,”程烺歪头想了想,抬手一指,“你拿着那个神仙的手。”
“......”又是一瞬的僵住,蒋鸫反应过来之后看到程烺正在看他,飞快地收回视线,动作堪称僵硬地伸出一只手去,将仙人掌拿到手里。
“怎么拿?”蒋鸫绷着脸,“就这么握着行吗?”
不知怎地,要是换个人还好,但他现在这么被程烺盯着看——细细打量,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描绘,还时不时抬起铅笔比划两下,他被这种堪称专注的目光一直看着,总觉浑身跟过电似的发麻,长虱子似的别扭。
“你别太僵硬,”这时他听他说,“随意点。”
怎么随意?
这手平时怎么摆都很舒服,今天却连放在膝盖上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觉的难受。还有神仙的这只手,这么沉,是五指山吧?
“嗯。”蒋鸫面不改色地沉声应下,暗暗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断重复。
客厅一下就静谧起来,一人姿态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目光复杂地看向另一个坐在脚边地毯上的人。
屋子里有铅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钟表滴滴答答的走字声,二者相互交织着,原本都有自己的节奏,那么格格不入,却在不知何时变得和谐悠扬。
蒋鸫看了程烺半晌,目光便不自觉飘远。
蒋鸫从花鸟市场出来时时间还很早,其实还不过下午三四点钟,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准备拐个弯回附中上课的,但鬼使神差地,等他再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跨了大半个桉市到了机场航站楼。
大厅内人声鼎沸,行色匆匆或愉悦开怀的人都有不少,蒋鸫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看到了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上的时间。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四十。
就像他不知道来这干什么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下了,还一坐就坐到那个让他变得不正常的人出现在眼前。
只是感觉很累,眼睛有点干,眼皮很重。
他瘦,整个人坐进椅子里两边还能余出一块,有很多人从他身边路过,也有很多人停下脚步,或是交谈或是咨询着什么。
蒋鸫原本是不乐意将自身坠于人海中的,因为那总会让他感到不安,可那时的他却不知为什么像是超脱了万物似的,浮在空中,不知轻重。
他微微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地想到,再坐会,坐会就回去。
回附中回小姨那甚至是回家,只要别一直在这待着就好,像个丧家犬一样。
懦弱又没用。
——跟蒋建国一样。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信息屏幕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一班飞机。
在众多黄色蓝色红色的信息中,这班从首都而来的飞机的字体是红色的,后面紧跟着标了一个“延误”。
看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降落时间了。
蒋鸫知道自己该走了。
得快点起来,跑着出去,然后打个车随便去什么地方。
可他不愿意。
人这么多,就算他下飞机了,出来了,我不一定能在那些人里看到他,而他也未必能一眼认出我。
“......程烺?你回来了?”
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可此时蒋鸫却未在各种困惑中陷入多久,因为根本顾不上。
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蒋鸫就懵了。
懵了。
不知所谓,不知所措。
一个念头叫嚣着快跑,另一个念头叫嚣着别动。
或许在视频电话里经过信息传输时造成的效果并不如面对面这样清晰,当时他觉得程烺精神不太好,也瘦了。可当这个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这种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中,蒋鸫的心都狠狠颤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眼中的标尺告诉他程烺确实瘦了一些,让他有些心疼,而是因为心中存在不知多久的慌乱没了。
不安也没了。
在最初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之后出现的,是碧波流水似的安心。
一下就踏实下来了。
那一瞬间的感受,差点令他直接跨过长椅将眼前这人紧紧抱入怀中。
想摸他,想...想亲他?
蒋鸫愣住。
——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最近的他真是太难熬了。
他没走远,回来了。
不是微信列表里那个与旁人一致的小小头像了。
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他一伸手就能摸到,一睁眼就能看到。
就像刚才他们一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时,席间觥筹交错,这个人在一旁看他们谈笑,眼里布满星光。
那就是蒋鸫记忆里程烺最温柔的样子。
在那样的目光下,蒋鸫就是自在慵懒的。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披荆斩棘或是踽踽独行,但只要这个人就在身边,哪怕心隔了千里万里,他都能勇往直前。
因为有他在,他就是最强的。
所以如果他们注定只能像如今这样忽近忽远,他总这样患得患失,好像站在塑料做的地板上,随时都能一脚踩空,从此远离星光......那他怎样都不甘心。
那现在...我想像程烺抱着我一样抱抱他,行不行?
蒋鸫凑近时几乎悄无声息,以至于轻蹙着眉低头认真画速写的程烺没有丝毫留意,等余光看见有个影子移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放下笔,只一抬头:“你怎么......”
蒋鸫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垫在腿间的书被挤在两人中间,在他抱过来那一刻程烺就听见绘图纸皱起来的声音,与此同时铅笔被外力压得狠狠向下一滑。
画毁了。
“程烺。”蒋鸫抱得很紧,将头枕在他肩膀上,落地窗并未拉上窗帘,因为今天是个好天,他能看到夜空中的星星。
原本想说很多,想表达的很多,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无助地一句:“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很抖,还隐隐带着哭腔,听着特别委屈,好像急求安慰的小孩一样。
程烺怔愣许久,才恍惚回过神来,眉头皱得更紧了,眼里有浓浓的不解和疼惜。他刻意放柔声音,直接放下笔不管不顾地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
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其实他知道。
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再听下去了,装作不知道也好还是敷衍也好,总之就是惯常那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酒之后不舒服了?
要不要先去休息?
要不要我替你捏捏额头?
他只要从中随便挑出一句话说出口便能及时止损。
但程烺一开始便承认了,就今天,他很想蒋鸫,想让这位酷哥陪他待一会儿。
过了好半天,程烺原以为这人也该松开他然后若无其事地退远时,他又听见他开了口。
语调低沉压抑,无助感比上一句话更甚,程烺感到蒋鸫开始微微抽动着肩膀。
脖颈是凉的。
“怎么办啊,程烺怎么办,”蒋鸫还是那些话,只不过说话时也是一抽一抽,呼吸不稳,“我他妈好像很喜欢你。”
“我对你...操,怎么会呢,”蒋鸫原本想解释很多,但跟之前一样,嘴边好像装了个□□,话到嘴边就静音了,想说的只能干张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于是他越说越慌,眼泪控制不住似的往下流,特别没用,“我可能是个、是个...”
我可能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的人也是个男的,我一看见他就死机了,看不见他又开始挠心挠肺地想。
我不正常,可我真的不愿意就这样下去。
“我...”
他一边哭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跟程烺解释,却不知为何脑子越来越乱,原本那点旖旎的心思都没了,最终就剩下妈的我竟然哭了,太丢脸了,于是情绪一上来,再加上喝了酒,便更难过了。
程烺轻轻按住他的后背,阻止他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那感觉就像之前在冰场蒋鸫叫一嗓子之后感到尴尬时一样,也是这么撅在他怀里,平时看着挺一本正经的冷冰冰酷哥头一回害羞,死活不敢抬头去看四周投来的目光。
想到这里,程烺偏开头笑了一下,眼中尽是柔软。
他费力地将腿上的纸笔拿开,看也没看随手抛向一边,终于得了空隙,怀里的人果不其然又一个劲地往里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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