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是帝都的四大家族还是紫安城的宁家,发展了上百年后,家大业大的,难免就要人心涣散。
现如今的宁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老大宁海天的那句话,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害死宁远父母的幕后真凶,搞不好就在他们几个亲兄弟之间。
而洛闻笙身为宁远父亲宁海峰的生前至交,曾被宁海峰委以重托:
“三爷,我们两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远,就拜托你了。”
所以他才会在接到宁海峰夫妇的死讯后,第一时间亲身赶往紫安城把宁远接回自己家。
这些宁远都知道。
他还知道,洛家老头子洛正德刚死不久,洛闻笙的父亲洛成弘刚刚上位,表面局势平稳,实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暗流汹涌。洛闻笙能在这种多事之秋抽出身来亲自前往紫安城接他,可谓情深义重。
何况今儿早的新闻里,洛闻笙还在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欧国作为东国代表参加什么国际会议,晚上就现身紫安城,在那么个不知名的小胡同里找到宁远,对宁远而言,简直天神下凡一样。
洛闻笙撑着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宁远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
凌晨三点半,终于抵达洛闻笙的城郊别墅。
“新买的?”宁远跟着男人下了车。
正月的时候他来找洛闻笙玩儿,还是在西四环附近的别墅,大半年没来,就换到东郊了。
“怎么弄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城里混不下去了?”宁远裹着男人的大衣,跟只穿了一件衬衫的男人走在石子路上,四下里打量。
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院子里的小夜灯散发着惨白、暗淡的光,把院子里的景观树照得跟鬼一样。
一阵夜风吹过,宁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接着就是一声“阿嚏!”
“这里近。要是去西四环那边,天都亮了。”洛闻笙答得很简单,并不介意少年话语里的攻击性。
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根据以往交谈时宁海峰话里的信息,以及宁远孤坐街头还一身伤的状况,洛闻笙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又被同族赶出自家家门,这是一个成年人都不见得能承受的打击。宁远小朋友已经异常优秀了。
说话带刺儿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洛闻笙由着他。
“张铭在等着了,让他给你看看,没什么事的话,赶紧洗个热水澡睡觉。”
洛闻笙口中的张铭是洛闻笙的私人医生,宁远也认识。
见小孩儿没吭声,洛闻笙揉了他的脑瓜儿顶一把,“十四岁,身高一米四,嗯?小豆丁。说了知道你初三,不说以为你小三。从今以后,给我每天早睡早起。哦,还得每天喝牛奶,这样才能长身体。”
宁远烦躁地把男人的大爪子从自己头顶拨弄下去。
洛闻笙一笑。经历这么大变故,还有心思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脾气,是好事。
宁远以为这里作为洛闻笙的备用住处,盖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里边肯定很随便。不想大门一开,入眼的别墅大厅竟然比西四环常住的那个还要优雅别致几分。
“三爷,宁少。”张铭和几个女佣在门口迎接待命。
“抱歉,深更半夜把你叫来。”洛闻笙说。
“三爷哪里的话。”张铭说着,接过女佣手中的毛毯,展开披在满身霜寒,因为只穿一件衬衫而双唇略显紫色的洛闻笙身上。
“这么有格调的窝……干嘛?金屋藏娇?你有女人了?”宁远站旁边突然酸了吧唧幽幽冒出来一句。
“有女人能带你来?”洛闻笙裹了裹毛毯,转身对还戳在门边的小孩儿说:“站这儿干嘛?赶紧进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小孩儿垂着脑袋盯脚尖,嘟囔,“我身上都是水。还有血和泥。会脏了你这么好的窝。”
洛闻笙上下扫了宁远一眼。
他那长款呢子大衣穿在宁远身上跟拖地长裙似的,加上外边天黑,以致于洛闻笙一直没发现,宁远脚上是一双湿透了的棉拖鞋。而且宁远也没穿裤子,车里有暖气到不怕,可就从下车到进来这几十米的距离,肆虐的冷风已经把露在外边的脚踝部分吹得通红。
洛闻笙的一张俊脸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把刚让身体暖和些的毛毯就地一丢,叫小孩儿踩上来。
宁远咽了口唾沫,踢开从家里穿出来的,早就湿漉漉脏兮兮的棉拖鞋,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脚,踩上那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毛毯。
接下来,让全屋的人都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高贵的男主人竟然单膝跪下,一手捉着小孩儿纤细的脚腕,一手扯着毛毯替他拭去腿脚上未干的雨水和泥点。
“闻笙……”宁远的声音压抑、颤抖。不知是感动还是震惊。
“嗯?”男人应。
宁远盯着男人漆黑的发顶,没再说话。
他怕这是一场梦,多说话会惊跑施梦的神仙。
简单擦了两把后,洛闻笙把小孩儿身上半湿的呢子大衣扯了丢给下人,接过新毯子把小孩儿一裹,连毯子一起打横一抱,大步奔向二楼卧室。
这情景和几个小时前宁远在他小叔宁海山家里经历的一幕十分相似。
可宁远就是不再慌,也不再怕。
因为他知道,洛闻笙和宁海山,绝不是同一类人。
临过拐角,洛闻笙余光瞟见还愣在玄关的众人。
“张铭。”他开口叫人跟上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各忙各事。
“哦,陈妈,给熬碗姜汤。”洛闻笙在楼梯上嘱咐。
正向厨房移动的陈妈应道:“三爷,熬着呢,快好啦。一会儿留给您和宁少端上去。”
“我不喜欢姜味儿。”被裹在厚实毯子里的小孩儿只露出一颗脑袋,小声软软糯糯地撒娇。
“陈妈做的姜汤姜味儿不浓。喝点儿,祛寒。”洛闻笙低声哄。
小孩儿没再抵触,垂着眼乖乖“嗯”了一声。
洛闻笙心软得不行。
张铭小跑着追上来,赶在洛闻笙前面给他打开卧室门。
洛闻笙把小孩儿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拨开毛毯,露出宁远身上半湿的、有些脏兮兮的大衬衫。少年的身体显得更瘦小,可怜兮兮的。
洛闻笙退开,示意张铭上前查看宁远的伤情。
“宁少,冒犯了。”张铭说了声,靠近床边,去解小孩儿身上的白衬衫。
宁远初还没什么反应,可随着被解开的扣子越来越多,身体越绷越紧,最后猛地打开张铭的手,爬起来靠着床头,缩成一团。
“宁少……?”张铭吓了一跳。
洛闻笙安抚一下张铭,示意他先出去待命。
“小远。”洛闻笙轻声,小心翼翼地唤他。
宁远点头,抱紧自己的手却没放松半分,身体也在发抖。
洛闻笙看着少年露出来的肢体上那些细小的划痕,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红得触目惊心。
“你身上有很多刮伤,虽然看起来不重,可也得抓紧看,嗯?张铭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不是那种人。”洛闻笙轻声劝慰。
宁远点头,心里却道,可我认识宁海山那畜生的时间更长。
“何况,我还在这里。”洛闻笙慢慢倾身靠近少年,试探着他的安全距离。直到洛闻笙觉得够近了,宁远也没表现出一点抵触。
他抬手抚抚少年发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嗯?”
宁远抱着膝盖坐在枕头上,下颌埋在臂弯里,把自己团成一小团,沉默地不知道盯着哪里。
洛闻笙耐心地陪着他,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小孩儿伸出细小的手臂扯扯男人的袖口,闷声道:“你给我检查行不行。”
洛闻笙看看他,说:“好。”
宁远动了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动手把裹在身上那件半湿不干的白衬衫扒了,只剩一条底裤,露出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殴打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在少年白嫩的皮肤上现出一片怵目惊心的青紫瘀痕。
洛闻笙倒吸一口冷气。继而恨自己竟然一路上都毫无察觉。
这孩子……这孩子往日里看起来骄里娇气的,怎么真碰上事儿了这么能忍!
洛闻笙气得要死,又心疼得要死。
他忍着怒火给宁远检查身体,在征得宁远同意后,把腹部和手臂两处看起来极其严重的淤青拍了照片,拿出去给张铭看。
张铭看了照片皱眉。腹部发青的地方距离肋骨很近,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肋骨。
他问洛闻笙几个肋骨受伤后会出现的症状,洛闻笙不清楚,又进卧室去跟宁远确认,确认后再出去告诉张铭。如此反复。
宁远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叫张铭进来直接看。
张铭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说,应该只是皮外伤。皮外伤就是这样,看起来很严重,但没怎么伤到内里。有时候真伤到内里了,外边反倒看不出来什么。如果宁远确实没有那些症状,今晚还是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再去医院拍个片,好好查查。
洛闻笙问张铭,宁远身上那些细小的灌木刮伤怎么处理。张铭看看宁远身上的雨痕、血渍、泥渍,叹口气说:“还好没有比较深的伤痕,没什么感染的风险。先洗澡吧,驱寒,然后再擦药。擦完再洗,就白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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