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因此稍微放心了一些,他无法想象,如果泽维尔此时此刻单独去和希恩谈判,自己会不会做出如那晚在密歇根湖畔一样的事情。他不想再让那位小少爷承受任何的危险,正如他不想再让自己承受那种仿佛要撕裂心脏的惶恐悲哀。他想到这里,对那位娃娃脸的青年助理命令,
“半个小时以后,让萨尔瓦托来见我。你去联系谈判地点附近的角头,让他们多派一点人手,别出什么让我想要亲自动手的万一。”
卢卡被他那冷冽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刻连声答应,并从抽屉里翻出了家族的联络本,然后挨个询问起泽维尔的踪迹。
而朱塞佩,在挂断那位青年助理的电话以后,立刻去浴室洗漱干净。他换上了自己常穿的格纹棉布西装,然后靠在办公桌边,点燃了一支哈瓦那雪茄。灰蓝色的烟雾升腾起来,让他的目光深邃而又沉静。
萨尔瓦托是一位瘦高个子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套裁剪良好的深褐色西装,一双做工考究的系带皮鞋,手上拿着镶了银的竹节手杖。他和朱塞佩热切的问好,然后相当礼貌的坐在了沙发之上。
萨尔瓦托,这位马尔蒂尼的顾问先生,曾在朱塞佩遭受枪击的时候,来褐石大楼看望过他。他那时代表了家族的成员,向这位巴罗内的顾问先生解释枪击案实际和马尔蒂尼毫无关联,他希望朱塞佩不要以此向唐吉拉迪诺投诉,并保留他们两个家族之间的,最后的脸面。
朱塞佩答应了他的请求,觉得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相当好说话的人物。但现在,这位相当好说话的人物,却有些莫名的神色肃穆。萨尔瓦托用意大利语,向朱塞佩缓慢的说明了来意:
“先生,你也知道的,希恩和马尔蒂尼,一直以来都存在着密切的合作。然而不幸的是,他现在想叛离出去,放弃和马尔蒂尼的关系。我们对此感到深深的抱歉,却也不希望巴罗内的人物插手其中。”
他顿了顿,又说:
“希恩要离开我们,那是他的事情。但马尔蒂尼和巴罗内之前就有协定,我害怕纽约委员会的人物,会对此产生一些难以说明的误解。我们都不愿蒙受冤屈,难道不是吗先生?”
朱塞佩听了,稍稍往前倾了倾,然后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反驳道:
“可是对不起,据我所知,协定上没有一条显示,我们不能接收马尔蒂尼抛弃的势力。”
“我们没有抛弃他们。”
“但希恩却说你们盘剥他应有的利益。听着,先生你要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你也清楚希恩的经营模式,如果他去到别的地方,投奔别的势力,我相信您也不愿见到身边出现一个新的强敌。况且,如您所说,我们是有约定的,巴罗内不会伤害马尔蒂尼。”
萨尔瓦托对他那堪称诡辩的言论不以为然,有些刻薄的反问说:
“难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小少爷完全是在为我们做好事吗?”
“正是。”朱塞佩厚着脸皮点了下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这对我们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萨尔瓦托愤怒起来,他觉得朱塞佩在挑战他的底线,刺激他的神经。他从沙发上猛的站起身来,用手杖敲打着地面,然后甩下一句:
“小男娼,不要忘了乔瓦尼的事情!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报应,谁也逃脱不了他的宿命,你要好自为之!”
朱塞佩盯着萨尔瓦托的背影,淡淡说:
“我不害怕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朱塞佩:只有小少爷的事情才是重要的事情(正色
第50章 Ch.49
褐石大楼三层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在百叶窗间舞动。那些闪耀的光影,投射在实木桌面上,投射在玻璃灯罩里,也投射在那位顾问先生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在萨尔瓦托愤愤不平的离开以后,朱塞佩命令那位娃娃脸的青年助理,把马尔蒂尼相关的经营资料尽快搬到他的办公室里。他需要了解他们的财务情况,内部势力,甚至是最微小的生意。
卢卡对此有些莫名其妙,他从来以为这位顾问先生,就像了解自己那样,了解着马尔蒂尼的信息。但实际上,对于朱塞佩而言,对于眼下这种相当微妙的形势而言,他们所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了。
朱塞佩本能的认为,在马尔蒂尼家族的内部,一定出现了某些巨大的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那位首领,皮耶罗·马尔蒂尼的消息了,似乎从全面战争的中途开始,这位以铁血著称的意大利老人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他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对手封锁了全部消息,让他不能知道一丝一毫的,具体的信息。他也曾请求过达里奥,请求过其他在芝加哥的朋友,但他们也都弄不明白这出诡异事件的原因。
因此,这位顾问先生只能求助于这些不会说话的资料,试图从其中发现一点有价值的蛛丝马迹。他动作飞快的翻阅了所有的文件,虽然并不显眼,但他还是找出了一点重要信息。
在这之后,这位顾问先生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开始思考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他手上的哈瓦那雪茄还没有熄灭,雾气朦胧缠绕在他的指尖。从雪茄上落下的纯白烟灰,落在摊开的文件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在考虑,考虑萨尔瓦托的来意,考虑关于希恩的事情。萨尔瓦托把话说得很明白,马尔蒂尼不同意巴罗内和北部毒贩的交易,也不允许他们做出这种类似挖角的行径。并且,那位先生也提到了唐吉拉迪诺,提到了纽约委员会的势力,希望以此让朱塞佩明白,如果他不立刻收回自己的决议,这件事情将不可避免的,传到纽约那群大人物的耳朵里。
朱塞佩当然了解萨尔瓦托的意思,完全了解,甚至也多少预料到了马尔蒂尼的反应。然而说到底,他们的想法,都他妈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一个斯文的恶棍,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慈善家,更不需要顾及对手的心情。他所要考虑的,仅仅是他们手里的武器,而不是他们嘴上叫嚣的各种威胁和骂名。有人获得利益就有人失去利益,这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但人们通常在失去东西的时候,却总会把它刻意忘记。
朱塞佩从心底里不接受这种遗忘,他依然记得那些打手们追杀自己的情形,那些机关枪的咆哮,那些死难的士兵。他发誓要出这一口恶气,不在乎时间远近,只在乎其中千倍百倍的报应。
无论唐吉拉迪诺说些什么,无论纽约委员会做些什么,巴罗内和马尔蒂尼是永远的仇敌。即便他们现在签订了彼此和平的协定,可这种协定本就是用来撕毁的,本就是下一场战争的契机。
但此时此刻,朱塞佩还不能完全的,显示出自己那点可怕的意图。因为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验证,一些利弊需要权衡。他要搞清楚马尔蒂尼和纽约委员会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是他们所宣扬的那样牢不可破。和希恩的交易当然充满利益,也没有违反和约上的任何条例,但这世上从来不缺乏颠倒黑白的事情。而朱塞佩所要弄明白的,就是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那些大人物们为之做出某种毫无道义的行径。
他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芝加哥内部的矛盾,和纽约没有太大的关系。希恩已经拒绝和马尔蒂尼一起走下去了,那么无论他想投靠谁,都是他的自由,并不受任何人的挽留。纽约即便插手了这场争端,卷入了这场分歧,也不能从中获得半点利益。希恩不会投靠他们,而他们自己,在纽约也有各自的生意。更何况,唐吉拉迪诺清楚朱塞佩的手段,认同他的个性,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就算这位老人不发表意见也好,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一种能使其他人物犹豫的压力。
而另一方面,关于希恩的诚意,却是朱塞佩更加关心的事情。他担心那位头目出尔反尔,对他们设下圈套,欺骗他们的感情。说到底,朱塞佩至今也没有和希恩详细的谈过这笔生意,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位小少爷在处理,这让朱塞佩心里始终存在着某种疑虑。
当然,他也不希望怀疑他的爱人,怀疑泽维尔的决定,可是鉴于从前那些可怕的事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种风险考虑进去。但朱塞佩在仔细回想了那位小少爷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以后,却又自发的认为,这种风险的概率实际上微乎其微。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希恩仍旧在犹豫和他们的交易,他似乎对马尔蒂尼有所顾忌,不完全相信巴罗内所给出的约定。如果他有意欺骗,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令人疑惑的行径。话又说回来,希恩已经无处可去,萨尔瓦托对朱塞佩的拜访很能说明问题,他们已经不寄希望于让彼此之间的合作继续,而是希望巴罗内不要接收那些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希恩会离开芝加哥,离开这片他打拼了数十年的土地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并且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别人也会瞧不起他的品性。
朱塞佩想到这里,意识到所有的风险都已经清算完毕。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会将这一选择贯彻到底。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小少爷打开了房门,走到他的面前,并用一副相当欠揍的表情对朱塞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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