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微笑起来:“倪厂长客气了,我找您,是有点生意上的事。长虹近来广告效果良好,销量也暴增了吧?我们东申市这边很多家电卖场都缺货了呢。”
倪厂长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音有点沙哑:“不瞒邱总说,效果比我们想象的好,整个厂现在全部在加班加点,整个夏天就没有怎么休息过,您瞧我这嗓子,这几天光是接电话、开会议,就都这样了,喝胖大海茶都不行。”
“恭喜恭喜!”邱明泉由衷地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邱总呢。那次您来,我们虽然没能见上一面,可您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的确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再加上您那笔大订单帮我们解决了很大一部分资金周转的困难,真是十分感谢!”
邱明泉嘴角含笑:“这可绝对不敢居功,我们这些外人随口一句鼓励,不过是轻飘飘的,所有的压力和辛苦,都是您在扛。——您辛苦了。”
电话那边静了那么短短片刻,川蜀长虹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刚刚推门而入的秘书呆呆地看着自家职工爱戴的厂长:这眼圈,好像忽然红了一下?
铁骨铮铮的汉子的确在这一刻,忽然有点心潮涌动,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在所有职工面前,他是坚定优秀的主心骨;在上级那里,他是值得信赖、什么压力都扛得住的好干部;在客户眼中,他是充满激情和干劲的好企业家,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曾怕过,也曾想要后退,也曾焦虑得狂掉头发!
滞销的产品、积压的库存、枯竭的现金流、不被认可的品牌……还有全场数千人的工资,几百退休职工的养老金……就在半年多前,他还每每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暗生华发。
在所有人都绝望和失去斗志的时候,他得独自抵挡所有的重压,他得死死撑住,不能倒下。
这是应该的,他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可是当遥远的异乡忽然传来这样一声少年清亮温柔的安慰时,他本来刚强坚硬的心里,还是出现了一丝再也忍不住的激荡。
“没事,都过去了。”他声音沙哑,重复了一句,“……都过去了。”
心里,封睿轻轻感慨一声:“从来都没有什么轻松的成功,人前风光欢笑,人后哭泣绝望的时候多着呢。”
邱明泉也敏锐地听出了点什么,他没有立刻接话,静静等待那边的汉子心绪稳定。
好半天,电话那边倪厂长的声音才重新爽朗起来:“邱总找我不是只为了一声恭喜吧?”
邱明泉笑道:“是啊,叙旧都忘记正事了——是这样的,我在本地的家电卖场也有点股份,最近合伙人向我报喜又报忧,说是贵厂的彩电销量一骑绝尘,但是,我们的库存也告罄了。倪厂长那边方便的话,同样的价格能不能匀一点货给我们呢?”
倪厂长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道:“生产我们一刻都没歇着,全厂上下都铆足劲在干活呢。邱总你发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全国的货都停了,也不能断了你们家!”
他冲着门口的秘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小黄,去叫销售科的人过来。”
他接着对着电话朗声道:“——说吧,哪家公司,我这就安排销售科给您第一时间发货,价格的事您就别管了,不存在什么同样的价格,我这就能做主了,再给您下浮几个点!”
邱明泉正要高兴地表示感谢,心里,封大总裁却冷不防沉声提醒了一句:“关联交易!”
邱明泉猛然明白了什么,最近刻苦学习的财务知识终于浮上脑海,他立刻断然道:“不不,倪厂长,我是长虹的个人大股东,这笔订单又是卖给我持股的企业。并不方便在价格上过多承让。——就和市价完全一样就可以,能供货就是最大的情谊了!”
倪厂长一怔,终于也反应过来,不过还是犹豫了一下:“邱总太客气了,就算是关联交易,也并不违规的。”
邱明泉淡淡一笑,清朗的笑意似乎隔着电话线传了过去:“长虹快要启动上市计划了吧,据我在申交所得到的风声,这一两年要大力扶植大型国企上市,长虹应该能赶上这波东风。”
倪厂长心里一阵激动:“对对,我们已经开始上市辅导了,邱总,您投资的那些钱,也预祝您得到丰厚回报!”
邱明泉笑意扬起:“既然要上市辅导,那么很多关联交易都要披露。我们堂堂正正的,就不必在这种事上再费力解释了。”
他顿了顿,又由衷地加了一句:“长虹是在您的带领下走向成功的,也一定会在您的带领下走向更大的辉煌。我作为一个小投资人,既然能赚到原始股上市的巨大红利,又何必再在意这几个点呢?”
倪厂长感慨地放下电话,这位素未谋面的小邱总,为人做事真是叫人如沐春风,就像刚才的事,他明明可以再占点便宜,也不会真的影响什么,可是人家就能这样主动为合作方考虑,慷慨送出善意,不在意那一点蝇头小利。
门口,销售科的一位科长已经到了。
倪厂长郑重地叫他坐下:“汪科长,待会儿会有东申市的一位客户来联系供货,你给我亲自去办。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各方面大开绿灯,在货运上也以最快速度优先安排,懂吗?”
……
韦青在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侧耳听着邱明泉在客厅里谈公事。大多数时候,明丽和向城都在外地上学,明泉这个孩子来家里吃饭和逗留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明丽明天就要启程去燕京,继续开始下学期的研究生一年级课程,今天约了刘家的那个闺密一起逛街去了,她特意约了邱明泉过来,晚上在家里吃顿饭,也算叫姐弟俩再道个别。
客厅里,邱明泉终于谈完了公事,重新走进门。
“妈,我来吧,您弄得慢。”他笑吟吟道,从韦青手里接过一把鲜嫩的西芹,利落地开始揪掉叶子,手指翻飞,“您就洗洗菜好了。”
韦青有点羞愧地停下手,她工作繁忙,也特别不喜欢琢磨厨房里的事,但每每邱明泉来家里,她总是按捺不住想亲手下厨的心,可到了后来,明泉这孩子动手的时候比她还要多些。
“我啊,真是有点笨。以前就不太会照顾他们姐弟俩,现在想学下厨,也总是不得其法。”她有点怅然地道,看着邱明泉熟练的动作,心里酸涩。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看明泉这在厨房熟悉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少操劳过家务。
邱明泉一抬头,正见她惆怅而涩然的眼神,心里就是一急。
“妈,我喜欢下厨。”他柔声道,急急地安慰,“很多男人都是爱做饭的呀,要不是我学业忙,我真想天天过来给您和爸爸烧饭呢!爸他每天下班都太晚了,老是吃饭晚,对身体可真不好……还有,我没过来的时候,妈您也不要乱对付,吃点面条就了事。”
他急于安慰母亲,说着说着,就顺了口:“过去隔壁刘阿姨他们在的时候,您还能去封睿家蹭个饭,现在……”
忽然,他住了口。
脑海里,影影绰绰无数温馨热闹的画面浮现出来,画面里有封云海,有刘淑雁,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和向城。
而那些画面的中心,还有一个人。
不知道是哪一次吃饭,只记得那个高挑少年紧挨着自己坐着,看似随意地夹起盘子里的松鼠鳜鱼,递到他碗里:“你爱吃这个。”
……客厅的门忽然重重地响了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向明丽闷着头跑进了家门,胡乱地甩掉了高跟鞋,低着头就往二楼自己的房间冲。
她跑得太急,以至于差点在楼梯口摔了一下,邱明泉站着靠近厨房的门边,一眼正好看见姐姐通红的眼睛。
他大吃一惊,赶紧向着韦青一扬眉。韦青也发现了不对,赶紧急匆匆跑出厨房,追了上去。
“明丽怎么了?不是和刘媛媛去逛街了吗?”她拉住了女儿,眼尖地就发现了女儿狼狈的泪眼,“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妈!”向明丽没发现邱明泉在厨房,只以为家里就只有她们母女,禁不住抽泣起来,“你说的对,警察都是混蛋,他们……他们就该一辈子打光棍!”
韦青一怔,赶紧帮着女儿擦擦眼泪:“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哎呀,刘媛媛那姑娘的哥哥,可是刘东风!
向明丽抽抽搭搭地哽咽:“妈,你和爸爸当初谁主动开的口?我爸是不是也这么滚蛋的呀!”
她平时虽然性情清冷,可是毕竟姑娘家第一次动情,不由得乱了方寸,今天的事令她又是羞窘又是伤心,一路从珠宝店出来,她就再也没和刘东风说过一句话。
可那个男人竟然也一路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把她送回了家,像个铁了心不开口的哑巴一样!
韦青哭笑不得,随口道:“胡说什么呢,也能乱骂你爸的?他好着呢,这种事当然是男人先开口了。”
这一下,向明丽更难受了,“呜呜”地哭出了声:“那为什么刘东风那人这么混蛋。我、我都那样表白了,就差没有直接跟他说……说愿意嫁给他了,他居然理都不理我。妈,是不是我太不矜持了,叫人家瞧不起了……还是根本就是我会错意,人家只是对谁都一样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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