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贺立于原地却是“哇”地吐出一口血,心口起伏不定,右手手腕颤抖得不成样子,不过须臾一息,剑域已破。
这是什么手段?
她骇然盯着老者,反应过来的第一动作是逃跑,她根本不可能是这个不知名存在的对手。
可是她也逃不掉。
老者笑嘻嘻在她漆黑的眼神注视里再度抬手轻轻一点,明贺于是心神恍惚再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力,身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嘻嘻,真好玩。”
老者疯疯癫癫笑了起来,围着明贺转了几圈似乎觉得有些无聊,踏着脚就要踩下去,要结束掉明贺的性命。
就像之前的数百年里他结束掉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族的性命一样。
“嗡!”
明贺腰间的紫色商楼令猝然发出一道紫色幽光,将老者高高踏起的右脚抵挡住,复而光芒扩大将老者与明贺一起笼罩在内。
须臾幽光散去,明贺还是意识不明躺在古亭青石板上,双剑散落在旁。
老者却是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由血红转为清明,竟是明朗若清泉的澄澈。
那是一种饱经沧桑终于寻回初心的清澈。
“商楼令啊!”他半蹲身以指尖拈起那枚令牌,神情复杂到了极致,“原来已经到这般境地了。”还真是快啊。
“小家伙,很高兴见到你!”他如是说,立到山巅之极,看着漫天云海神情悠悠。
明贺恢复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摸到身旁的惊影剑握在手里,睁眼的刹那已经起身站起,眼神锐利写满意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既然活着,当然还要战斗。
不死,就不能丢开手里的剑。
“不必担心,你暂时是安全的。”苍老却清和的声音自古亭之外悠悠传来。
明贺诧异抬眸,看到之前一指破了她剑域的邋遢老者正立于山巅之极望着远处云海,以背对着她的姿态。
他此刻的气息,平和而悠长,半点不像之前只身掀动魔气的疯狂无状。
“你……”明贺低低开口,满心疑惑却不知从何开口,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他若要杀她易如反掌,可她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他不想杀她。
既然不想……
“前辈知道四季花位于何处吗?”她开口问出来此的目的。
当然是四季花最重要,至于其他的,除却性命之外,其实也不值一提。
“你不问问我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先前为什么要杀你?现在为何如变了一副模样吗?”老者回身看向明贺的眼神里有诧异。
“那些跟我有关系吗?”明贺不解,“你既然没打算杀我,我当然要问及四季花。”那本就是她来此的目的。
“至于其他的,前辈想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反正跟她无关。
“我知道四季花在哪。”老者张张嘴似乎有被她一番说辞噎到,眉目间满是匪夷所思,“不过我不告诉你。”
明贺:“……”
“开个玩笑,不要当真。”老者洒然一笑,“想拿到四季花,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打败我。
第二,杀干净这座山上的天眼族。”
老者竖起两根手指笑吟吟,“你答应吗?”
“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明贺敛下眉眼冷意闪过,再度抬眸时已经眼神幽幽如古井无波,“你是堕魔的剑修吗?”
第128章 薪火相传
她这话问得极为犀利,像最锐利的剑直直刺进老者心底深处,一瞬间就令他敛起笑容表情严肃。
“如果你指的是剑魔二字,那么我是。”老者叹了口气复而转身面向云海,以满是血痕的后背对着明贺,拢在血衫之下的手指颤抖不息,“我是剑魔山剑魔,曾是人族剑修。”
“那么光明磊落、浩浩荡荡的人族剑修,是怎么一步一步成为剑魔的?”明贺抬眸唇角含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言语是否尖锐。
剑魔在她灼灼注视下惨白了脸色,半晌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背影沧桑与暗鸦哀啼相互映衬,黑雾冥冥席卷而来,古亭复而惨淡。
“前辈不是人族?”明贺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你是残魂吗?是修士陨落后执念不散的残魂?”
他的心口被什么利器穿心而过,血淋淋的洞口在黑暗里恐怖而狰狞,这是致命杀招,掠夺修士生机和血肉。
他不可能还活着。
“是。”剑魔凄然一笑,笑声颇有几多悲凉,“我不是人族,我早就不是人族了。”
人族二字,他不配的。
他不是人不是魔,不过浊世一残魂。
“堕魔的剑修还是剑修吗?”他喃喃自语似是在自问,却无法自答。
他其实早该消散世间,现在还苟留残喘半口气,不过是因为他的罪孽还没有赎尽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转身回眸,眼神清明看向明贺。
如果忽略他胸前的血洞和一身伤痕血污,忽略他狰狞可怖的面容,单就此刻周身气质而言,实在像极了大宗授业长者的模样,谦厚而温和。
“我是明贺。”明贺低眸看着自己的蓝衣,这是秦皇宫的法衣,天然祛除污垢弥补缺漏,因而她一身血污已经消弭,被天眼族抓破的地方也完好无损。
她还是蓝衣仗剑、风采卓绝的剑修。
“你为何修剑?”剑魔眼神幽幽紧盯着她,却没有半点强者威压之感,仿佛只是简单的问答,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
为何修剑。
明贺沉默,她想起了秦楚亦,她现在已经找到答案,也很想告诉她,可是还不到时候。
师姐还没有苏醒。
“因为喜欢。”明贺抬眸眼神明亮灼灼,是足以照破黑暗的满腔热烈,“因为我喜欢剑道,所以非剑不可。”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重,甚至是轻飘飘的语调,可是却含着可与山岳相较的巍然坚定,是将剑道二字刻进骨子里的不容置疑。
一句话,凝聚她一生之道途。
魂海处的白色幽冥剑清鸣一声似是极为欢快,打着飘儿在浩瀚魂海流转荧光,魂力倾泻如月华,于微末无声中悄然游离明贺一身经脉与根骨。
她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隐约觉得明确道途之后灵台清明如微风飘拂,水波荡漾开波纹,是极惬意舒坦的感觉。
剑魔盯着她目光深深,似乎透过她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又似乎是这一刻洞悉了某种征兆,唇角微勾继续问下去,“那为什么喜欢呢?”
他摆摆手阻止明贺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喜欢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理由,但喜欢剑一定是有理由的。”
“你喜欢剑,喜欢它什么呢?”他弯腰坐在山石之上,黑暗重重叠叠掩映而来,清风吹拂,吹起明贺蓝色的衣摆,吹起冬芜树泛黄的叶子,吹过剑魔时却是一片虚无。
仿佛不曾吹拂过他。
仿佛他与这座山一样,皆被天地抛弃。
“喜欢剑的理由?”明贺复述一遍缓缓闭眸,时光倒流回溯,她一瞬看到自己着一身蓝色外门弟子服立于苍木掩映之下剑破妖兽。
彼时的欢喜得意还历历在目。
及至外门大比剑动天地,及至上古洞府剑斩黑暗,及至后来的每一次生死一线,或惊险、或侥幸、或意气,每一次都是剑陪她渡过。
她低眸,掌心处的剑柄摩挲而过并不光滑,它是利器,是杀人的剑,当然不可能如绸缎般光滑细腻。
明贺睁眸,掌心握起执住剑柄,答案不需思考已经悄然浮起,“我喜欢剑,喜欢它让我足以登高触摸蓝天白云,喜欢它让我变强大,有能力保护弱小、斩除奸佞。”
“我喜欢剑,正如我喜欢这方天地,这里有我纳入心底的人,她在这里,我想保护她,顺便也保护这片天地。”
她如是说。
惊影剑伴她一路走来,之于她像是一个伙伴,喜欢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明贺觉得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跟惊影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她执惊影开锋饮血、摇风沐雨,惊影伴她斩开黑暗,她跟它都将属于光明。
“保护弱小、铲除奸佞,保护所爱和天地。”剑魔低低呢喃着这句话,面上神情似笑又似哭,血眸深处一点湿润。
他的右手捏着棱角分明的碎石,却是一片虚无透明,碎石穿过手掌而不留痕迹,如同触摸空气。
白发垂下掩住他的神情。
明贺站在原地心神恍惚,于山风寂寥处听到了他半是嘶哑半是自嘲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手里的剑杀了你喜欢的人,剑尖寒芒对准的是你曾经最想保护的一切,你当如何?”
“你亲手毁了自己曾经的心心念念,手里的长剑不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而是助纣为虐的凶器,你当如何?”他抬眸,以仰望的姿态定定看着明贺,似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明贺皱眉,没有丝毫犹豫不决,“既然喜欢,既然是自己的剑,怎么会罔顾自己的心意,挥剑亮锋芒于心愿违背处呢?”
“你还很年轻,也很单纯。你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身不由己。”剑魔站起身身姿狼狈,是比之一身血污半残还要不堪入目的狼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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