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之汉王所言,心中颇为宽慰,笑道:“高皇帝的祖训,你倒是记得牢靠。”
“都是先生教的。”汉王回道。
皇帝夹起一块炙羊肉放至汉王碗中,自汉王有记忆来,这种举动似乎只在大哥跟前看过,便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谢恩,“陛下。”
皇帝见他如此拘谨与谨小慎微,不禁伤感起来,同时也心生自责,自己曾经太过于偏私,对长子的溺爱,除了源于他是自己登基掌权之后第一个儿子,还有便是大臣们对于立储皇长子的反对,只因非嫡出,大臣们越是如此,皇帝心中便越偏执,以至于因储君之位一直觉得自己对长子有所亏欠。
“这么多年过去,朕对你们几个兄弟不闻不问,是为人父的失职,你可怨我?”皇帝红着眼眶问道汉王。
汉王一愣,旋即从座位上退出,屈膝跪伏在桌前,“陛下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担负着苍生,因而不可能做到均衡,所以世人才会用孤家寡人来形容天子,这些儿都明白的,儿身上这身袍服,锦衣玉食,也都是陛下所赐,生养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如此,儿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听着汉王懂事之言,皇帝倍感激动,再次起身亲自将其扶起,“没有人想做孤家寡人,君王也是,包括我。”
皇帝将汉王拉回座上,“我老了,赵家的江山社稷日后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
“陛下不老。”汉王道,“圣天子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摇头,“没有人可以逃离生老病死,但政权还将延续,这江山,日后是要交给你们几兄弟的。”
汉王瞪着眼睛,本又想起身,却被皇帝拉住,“你莫要慌张,今日只有父子没有君臣。”
“陛下的江山是储君的,儿日后定会辅佐新君,让赵氏江山永固。”汉王似做承诺一般道。
皇帝再次摇头,“为父继任帝位时,常思,太.祖皇帝为何要行封藩之制使得祸及朝廷,成为君主的忌惮,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藩王在,群臣才不敢有异心,即便藩王势大,然终究是赵氏子孙,血脉相承,只要龙椅上坐着的是赵家人,这大明江山就不会断送。”
“爹爹的意思是?”汉王好似听不明白皇帝的话。
“燕王世子即将提前行冠礼,”皇帝又道,“而你也将成年,这婚冠之礼近在眼前了。”
“冠礼...爹爹是想让儿,”汉王忽然语塞,抬头犹豫的望着父亲,“之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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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汉王自入宫用膳,直至入夜才离去,而宫门各处举动,皆被晋阳公主府所获悉,夜幕降临时,京城狂风大作,突降暴雨,天气骤变,淋湿了夜禁前归家之人,此后长达半月之久,京中再无天晴,临收割的稻谷,被狂风暴雨吹倒于田地生根发芽,作物半数尽毁。
——钦天监——
钦天监正站在几丈高的金属仪器前,天井外的狂风吹入内,使得器械鸣声,铃铛不止,监正走出屋外,望着天上的气象,皱起白眉道:“天象有变,祸乱将生。”
“大人,马上就要秋收了,这天象恐怕不利于五谷。”今夜值守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之一拿着一本记录的册子一支笔,随于监正旁望着天象道。
钦天监回-->>
到屋内的书桌前,准备写奏疏上呈,五官灵台郎随同入内,站在身侧犹豫的说道:“前几日占卜燕王世子冠礼吉日,发现北辰黯淡,太阴星却比往年的要...”
“京中已经够乱了。”钦天监正打断五官灵台郎的话,“天下大事,万物轮转,生生不息,自有他的规律,你我只是一届凡人,岂敢窥探天机,泄露天机,当做好自己的本职,推历法,定四时,分五谷,足矣。”
“是。”五官灵台郎只好拱手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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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武英殿——
朝议之后皇帝御武英殿召见文武大臣商讨事宜,礼部尚书李文远从淋湿了些许的常服袖子内拿出一本册子呈上。
“陛下,明日燕王世子冠礼...”
皇帝翻看着册子,问道:“昨日世子入宫见朕,言不敢于宫内行冠礼,适才朝堂上也有学士厉声反对,因而朕想将地点改为燕王世子在京的府邸,如何?”
李文远听后,拱手道:“既行冠礼,又不逾矩,陛下圣明。”
“文武大臣前去观礼,外加一条,禁内外命妇同去。”皇帝又道。
李文远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也不敢多问,只得听命道:“是。”
“明日世子冠礼,父母具不在,朕也有要务要忙,齐王是这一辈中的长兄,长兄如父,就让齐王代为加冠吧。”皇帝再次吩咐道。
“是。”
“无误的话让通政使司刊印诏书,布告天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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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三年八月,燕王世子于应天府京城举行冠礼,由礼部与宗人府主持,二十四衙门八局备三进礼服,皇帝下诏,命宗室、文武百官观礼,又有令止,告内外命妇不得随同出席王世子冠礼,此令一出,世人皆以妇人位卑,不容出面参加,地位再遭打压,因将宫内改为燕王世子在京居所,故而朝中无人再上疏反驳。
“以往皇子冠礼于谨身殿,都是遵照祖制,令外命妇入宫同内命妇一同朝视,亲王也要回内廷叩谢生母的,而今年只是藩王世子的冠礼,为何也不让妇人露面?”礼部官员们收到消息,只得重新修改流程与人员安排,纷纷不解皇帝此举。
“满朝文武,谁不晓得陛下的大权是从先皇太后手中夺回的,不但要与外戚争,就连生身母亲都惦记着,陛下这一朝,是最痛恨妇人参政的。”有官员解释道,“本来也是,乾坤有道,女子嘛,就该安分守己,与内宅相夫教子。”
作为冠礼的加冠之人,赵希言自然比邸报还要更快收到消息。
——晋阳公主府——
窗外听雨,天色阴沉黯淡,狂风呼啸不止,时而有雨滴飘入内。
“这雨,从昨夜下了就一直没停过。”晋阳公主望着窗边暗沉的天色道,“秋日阴雨绵绵,与百姓而已可不是一件吉事。”
赵希言随着望向窗外,想着一早礼部来的消息,便再无心思作他想,“我不过是客气的向陛下推辞了一番,可没有想到陛下竟真的答应了我在自己府内行冠礼。”赵希言不解道,“难道如今陛下还怕那些学士?”
赵希言倒不是为了冠礼地点修改而入府吐槽,只因所加条例让她气愤不已,“陛下不让内外命妇观礼,那明日连公主也不能去了?”
晋阳公主斟满一杯茶递到赵希言跟前,轻轻点头道:“我尚未出阁,按理来说,是内命妇,只是我是皇女。”
赵希言皱起眉头很是不高兴道:“那可是我的成人礼,阿姊都不来吗?”
晋阳公主愣住,望着有些孩子气的燕王世子,起身坐到她身侧,抬手将她从网巾内露出的鬓发轻轻拨弄好,安抚道:“陛下再不喜妇人当道,却也不会因此去违背祖制,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缘故,我尚不知会有何动静,正好于暗处监视,确保安全。”随后又添了一句,“你且听话。”
赵希言沉下心来,细细思考晋阳公主的话,“明日替我加冠的是齐王,中秋夜里陛下那番举动,明显是做给齐王府看的,不准外命妇,这指的是齐王妃吧?”
“齐王自成婚后,便与齐王妃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因齐王妃信奉佛法,便偶有去鸡鸣寺礼佛,除此之外,几乎不出齐王府。”晋阳公主道。
“陛下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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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三年八月十八清晨,燕王世子冠礼,金川门内摆满旗帜仪仗,礼乐摆满燕王世子府正院两侧,乐工着装齐整,而府外不远处的街道巷子停满了官宦的车架,陆续有高官入内。
——齐王府——
因冠礼筹备,齐王起了个大早,尽管动作十分之轻,还是将睡眠浅的齐王妃惊醒。
下了一夜的雨,竟在清晨稍有停歇,齐王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额头,“时辰还早,今日你也不用去观礼,再多睡一会儿吧。”
齐王妃摇头,还是陪同着齐王从榻上爬起,“妾替殿下更衣。”遂命典仪所将今日加冠时齐王所服皮弁服送入坤宁殿内,亲自为其更衣。
更换好衣裳,内使将马车驾出至齐王府大门外,齐王妃又将丈夫送出府外,齐王穿着绛纱袍、红裳,连同蔽膝也是红色,一身绯色,喜庆至极。
“殿下这一身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的。”齐王妃笑道。
“迎亲?难道王妃要给本王纳妾不成,”齐王凑拢似开玩笑的说道。
齐王妃听后也不怒,只是捂嘴笑了笑,“殿下若想,臣妾自然是可以为之张罗的。”
“别,”齐王打断道,“明明是个醋坛子,还要与本王逞强,”旋即便将手中的玉圭单手拿稳,抬手轻轻勾了勾齐王妃的鼻子,“等本王回来。”
临登车时,齐王妃将手中的鹤氅展开,至齐王身后替他披上,又温柔的将系带轻轻系好,一边叮嘱道:“天气寒凉,不行礼时就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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