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种时刻,宋盐才发现自己能为村民做的太少了,他只能终日耗在山上,能找到哪怕一只兔子、一篮野果都能救下村里好几个人的性命。
人类的生命既脆弱又坚强,脆弱到几天不吃就没有力气,但也坚强到就算是一口吃的也能再撑几天。
宋盐抱着怀里的孩子,眼泪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他恨自己的弱小,恨饥荒,恨老天。
在哭过后,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寻了一处地方想将孩子的尸体烧了。
篝火在夜晚中十分显眼,这温暖的火光却无法照亮人们的内心。
被饿到表情麻木的村民们主动站在宋盐身后,视线牢牢地盯在孩子的尸体上,其中有人忍不住流露出疯狂和贪婪的神色。
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的力气都没有,其中一个姓张的老人坐在篝火旁,他眼睛浑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孩子尸体觊觎的村民:“我们郦山村百年来什么没经历过?三十年前的大瘟疫,就算全村大部分人都被感染,面临着死亡的危机,但是我们其他村民有放弃他们吗?没有!我们郦山村的村民和其他人村的那些没有礼义廉耻的人不同!做人,做人,首先要会的就是做人!”
“今日你们能对孩子的尸体动手,那明日呢?是不是要对村子的其他活人动手?!”老人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是不是也要对我这个老头子动手?!”
“宝儿的尸体,谁都不能动。”宋盐声音很沉,他身材高大,他站在宝儿的尸体旁,就算有想要做什么的村民看到他面无表情站在那的模样也不敢动手,要不然这个时候就算老人说的话再有理,但在性命攸关面前,也挡不住这些村民。
只是宋盐的压迫感太过强大,所以其中几个心存异心的村民才迟迟不敢动手。
村民们听到宋盐的话齐齐噤声,人群中有几人将视线收回,也有人不甘地喊道:“但是我们都要被饿死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一个姓孔的中年人跪在地上,他脸色发黑,穿着破旧的衣服,看起来面黄肌瘦的连一阵风都能吹跑:“张叔!我们不会对活人动手啊!但是已经死了,就这么烧了不是浪费吗?”
老人咬牙问道:“撑过今日、撑过明日,等到再没有东西吃的那天,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对村里的其他人老弱病残动手?”
姓孔的中年人看向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最终没有说话,是了,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到时候就算他不动手,但是他能保证村里的其他人也不会对自己的家人动手吗?
他重重地哽咽了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苍天不公啊!我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啊!”
村民们在他的大哭声中都抹了抹眼泪,有表情茫然的、有怨恨老天的、也有神色虚弱说不出话的,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情,所有人的眼中都有水波闪动。
宋盐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抬头凝望着夜空,在心里默默发誓,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自己的性命换取村子里所有人的平安。
“张爷爷、孔叔,送宝儿升天吧。”宋盐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郦山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说法,每个逝去的亡者必须在村里老人的祈福下才能平安顺利的投胎,这个说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但村里的每个人去世之后,都会有老人专门在墓前祈福。
张爷爷叹了口气,他没力气站起来,索性坐在地上给宝儿祈福,在他苍老的祈福声中,身后的村民也不由跟着一起祈福。
大火将宝儿的尸体淹没,如果是以前的村民们闻到这个味道只会觉得恶心又想吐,但在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宋盐什么都没说,他也没资格职责其他人,就算是他,肚子也被饿得咕噜噜叫。
这段时间内,其他村民和孩子还有他从山上搜寻回来的食物充饥,但是他却一点都没吃,将从山上找到的所有吃的都尽数留给了村民们。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等到村民们散去后,火堆处只留下宝儿的骨灰。
张爷爷没有走,他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盯着宋盐:“阿盐,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宋盐摇头,他盘膝坐在张爷爷身边,声音沉闷:“如果不是张爷爷您说话最有说服力,现在村子里早就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张爷爷苦笑:“我也是有私心的。”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些不忍和透彻:“一旦开始吃人,那我距离被吃也不远了。”
宋盐没接这话,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内心却和明镜似的,如果是村里其他老人说这话还差不多,但以张爷爷在村里是赤脚医生的身份,一旦他默许吃人这种行为,就算他属于老弱病残,但在一开始村里的其他人绝对会给张爷爷准备一份“肉”。
不过这是刚开始,等到村里的众人习惯了吃人这种恶习,到最后吃无可吃的时候……张爷爷就危险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眼下这种日子,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谁都不知道明天是谁会被饿死。
与其迟早会死,不如在死前吃口肉。
宋盐扶着张爷爷站起身,“您早点休息,明天我会早点进山。”
郦山村附近的山头都不算大,再加上山上的动物早就被村民们一扫而空,他就算去山里也只能碰碰运气。
张爷爷拍了拍他的手:“阿盐,找到吃的后,自己也要先吃一口,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但是你如果倒下了,那些等你下山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宋盐心口一涩,“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宋盐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同进山,一众人之间的气氛十分低迷,没有人说话,现在连说话都变成一种消耗体力的行为,大家四散分开,保持着不算远的距离,各自找着吃的。
宋盐和往常一样将目光锁定在野果上,这些东西清甜可口,虽然不能饱腹,但却是村里孩子们如今最喜欢的零嘴。
不过如今就算是野果都可遇不可求。宋盐这一走,一不小心就走出了山头,来到一处山林深处,山林深处和外面截然不同,这里的树木茂盛,枝叶将上空遮住,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丝丝缕缕的光亮,有一种山林特有的幽静和暗沉。
如果是以往,宋盐不会再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前面会有猛兽,但是现在附近几个山头都快被周围的村民挖空了,猛兽要么被村民们抬回了家,要么早就转移了山头,所以以前危险的地方现在却再安全不过。
宋盐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吃的,就再打算回去的时候,有一只蜜蜂嗡嗡着从他耳边飞过。宋盐看了一眼蜜蜂,忽然眼尖看到高树上有一个蜂窝,那只蜜蜂停在蜂窝上钻了进去。
宋盐表情发怔,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意外之喜,那棵树上的蜂窝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太高了,但是他身材高大,只要爬上去几米就能将蜂蜜从树上取下来。
蜜蜂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宋盐耳边盘旋,他脱下外套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捡起一根尖锐的长树枝,动作不算敏捷的爬上树。紧接着宋盐找准时机用树枝将蜂窝从树上捅了下来,这一下只将蜂窝捅歪了并没有捅下来,密密麻麻的蜜蜂从蜂窝中飞出,宋盐屏息,又捅了第二下,一连捅了好几下蜂窝才滚落到地上,而宋盐的胳膊上露出来的皮肤也被蜜蜂蛰了好几口。
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但是宋盐皮糙肉厚,没有管肿起来的胳膊,而是表情欣喜的准备从树上下来,打算先回村找个烟熏把蜂窝里的蜜蜂给熏走再取蜂蜜。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快点回村,宋盐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一不注意,脚下一滑,跟那蜂窝一样直接从树上滚了下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宋盐的胳膊处传来,宋盐看着自己弯曲的胳膊知道自己这是脱臼了,脱臼只要复位就行,但是眼下除了胳膊疼之外,他腹部也被刚刚他用来戳蜂窝的树枝戳了一个洞。
宋盐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的血,他将树枝从肚子上拔出,疼得嘶了一声。
这根树枝的顶端本就尖锐,在宋盐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插进宋盐的腹中,此时宋盐只觉得自己胳膊也疼,肚子也疼,因为太过疼,他都不知道脱臼的疼痛和腹部被穿个孔的疼痛哪个更痛一些。
宋盐躺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他缓慢地从地上翻身坐起来,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在这时候,宋盐心里想的是:还好摔折了的不是腿。
宋盐强忍着疼痛回到村,第一件是先找烟熏,还是路过张爷爷家的时候,张爷爷看到宋盐身上的伤口大惊失色,连忙拦住打算再次进山的宋盐。
“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张爷爷一脸严肃:“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快过来!”张爷爷拉着宋盐走进自己屋子,“你知道这时候受伤意味着什么吗?”
村子里连粮食都没了,更别说药了,如果现在有人生病,那就只能靠自己扛着,而在连吃的都没有的情况下,想要扛过去几乎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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