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那是他的师父们从未教过他的话,是与师父们的理念互相背离的话语。其实他心里清楚,监兵说得没有错,若是换作师父们在此处,定然会交出衍秋——这放在他们眼中,是连考虑也欠奉的事实。
唯有维持五位域主的实力,在人族与魔族对峙时,人族方能不被魔族占去上风。
可他终归不是他的师父们。在可能会失去衍秋的焦急之下,本该不出现的话语脱口而出,“不论如何,我不会将衍秋交于你手。”
“你!”监兵气得语塞,“你绕过我,替我的兽魂起名,可知你自己太过逾越了!”
东泽却不以为意,“他亦是独立的人格,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监兵气得直咬牙,“你便非他不可么?你若是缺个玩物,大可以去别处寻个来,而不是拿我的兽魂充作给你取乐的物件!”
“我何时说过他是我取乐的物件?”东泽皱起眉头。
二人如今气氛不善,可东泽却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十八年前,他遇见衍秋时的模样。还是他第一回 ,见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不惧怕他身份的存在。他孤独了太久,尽管彼时的衍秋仍是一只幼兽,却成为了他赖以抓住此世间的浮木。
然而这些弯弯绕绕,与其中那些隐秘而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情愫,自然是不能在监兵跟前言明。
二人僵持之际,从东泽身后的房间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在场二人的感官都及其敏锐,意识到是衍秋醒来了。
“别再在我跟前提这件事。”东泽转向监兵,冷冷道,“现在,请回罢。”
第227章 前尘旧梦·二七·共承血孽
监兵闻言,不悦皱眉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东泽答道:“岂敢。”
可他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就差把“那又如何”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监兵不欲同他这般再僵持下去,“我身上的血孽,总得有……”
“你不必再打衍秋的主意。”东泽打断了监兵的话,将所有可能性都一口回绝。
不待监兵再度开口,东泽却没有丝毫迟疑地对监兵伸出了手,“手。”
监兵低头看着东泽朝他递过去的掌心,警惕起来,“做什么?”
“不是需要解决血孽?”东泽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尽管监兵有意压制身上的血孽,然而到了东泽这般修为境界的人,却能够轻易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息。道修与魔修距离上一次开战尚是百余年前,监兵也已神隐百年,想来也是未曾如何动过手,可他身上那股血腥气息偏偏没有减弱半分。
那气息并非来自监兵自身,而是围绕在监兵周围的血孽。
东泽只消稍稍将灵力集中于自己的双眼,便能见到监兵身侧缠绕着浓郁的血色雾气。
这便是血孽。
那血孽犹如是有了灵智一般,在监兵身侧蠕动游曳,不断蚕食着监兵身侧护身的灵力。若是放任这血孽肆意妄为下去……饶是监兵灵力浑厚,也经不住这经年累月的侵蚀。
等到严重的时候,监兵受到的影响便不止灵力受损、境界跌落这么简单了,到了那时,恐怕连监兵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因此监兵才这般着急,要消除身上的血孽。
监兵迟疑了片刻,便领会到了东泽的意思。
他将信将疑,站在原地僵持着不动,却也未开口拒绝。
东泽仍旧持着伸出手的姿势,见监兵如此作态,只道:“看样子你是不需要旁人的帮助了?”
“我怎知你是不是不怀好心。”监兵冷哼一声。
“若是我需要做什么,何须费劲骗你。”东泽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是字句诛心,“你如今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若是想做什么,你恐怕还无力反抗。”
监兵被戳到痛脚,不由恼怒地咬了咬牙。他重重地将手拍到东泽的手心,恶狠狠道:“行了,且信你一回。”
东泽不接话,只将一股柔和的灵力,通过他的脉门传递到他周身的经脉中。
见到属于东泽的灵力试图撼动自己身上的血孽,监兵哼了一声,“没用的,正如你所言,这玩意若是用灵力消耗,可得耗很久。”
东泽看了他一眼,“我不自己试一番,便不死心。左右我也没指望靠灵力将这血孽完全消磨。”
说完,监兵身上的血孽忽然躁动起来,紧接着,躁动的血孽如出海蛟龙一般,直直扑向东泽。
监兵愣住了,“你找死?你受得住这血孽么……”
血孽从监兵身上流转到东泽身上,却见东泽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就连气息也没有半分变化。
待到大半血孽都从监兵身上转移到了东泽身上后,东泽这才舍得给监兵一个眼神,“你可别忘了,我又不是一般人。”
监兵哑然。但是拔除了大半血孽的感受,叫他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一般,浑身轻松,他自然是不会装模作样地关心东泽,叫那些血孽回来的。
左右都是东泽自找的。他在心中这么想着。
“当初你分裂人魂与兽魂,为的就是这个罢?”东泽忽然道,“以一个躯体消耗血孽,速度太慢,你竟然是想出了这个法子。”
监兵清楚,他的想法,对于了解他们几位域主的东泽来说,并不难猜。而东泽多少替他受了大半的血孽,自然也算得上是半个战友,也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因此他应了一声,“走投无路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监兵顿了顿,想起自己似乎应当道谢,可一句道谢卡在嘴边,半天也说不出口。他心里有些别扭,于是干巴巴开口道:“你为何会帮我?”
“你我多少算同道。”东泽淡淡道,“况且,我师父们也曾叮嘱过我,我以后极有可能得与你们五位合作,能帮则帮。”
监兵啧了一声,心头莫名有些失望,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听到何种答案。
磨蹭半晌,他道:“你便没点自己的想法么?什么都是你的师父说,你这般倒像是他们的提线木偶。”
东泽摇了摇头,“我既受他们教养,那他们有遗愿或是叮嘱,自然要谨记。”
“你这般,仿佛是为他们而活。”监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分明觉得你的想法同他们的不太一样。”
东泽微微愣神,回过神再度开口,却仍是没忘记赶人,“有劳牵挂。既然你此次前来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请回罢。”
监兵原本不打算将东泽的话当一回事,继续我行我素、阳奉阴违。可他却像是鬼迷心窍那般,顺着东泽的意离去了。
等到走出这院落了他才察觉到不对,自己何必要听东泽的话?莫非是那兽魂在无意之间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
然而,既然已经走出这院落了,再回去似乎又有些丢面子,监兵站在原地半晌,决定绕回去偷偷看一眼。
我只是看看他待那兽魂如何。他这么同自己说着。
以东泽的修为,自然是能够察觉到去而复返的监兵。他不动声色,警告地朝监兵藏匿身形之处望了一眼,显然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监兵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的心态,竟然真的没有再动弹了。
紧接着,他便见到顶着自己脸的兽魂,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用脑袋去蹭东泽,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物,登时滑下来了大半,好在东泽反应及时,迅速将那下滑的衣物一把捞住,连忙将衣物归位,随后替他理好。
除了衍秋,见到衍秋重新穿好衣衫的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监兵回过神来后,看着那几乎称得上是其乐融融的二人,暗自咬了咬牙。
如今他实力大不如从前,自然不能在东泽跟前硬来,唯有使些手段。
只是……他见着自己的兽魂那副满心满眼都是东泽的模样,只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如此丢人作态,好在未叫另外那几个域主看去,否则自己脸都要丢尽了。
这都得怪东泽,竟是将自己的兽魂教养成这般。监兵越想越是觉得不爽,干脆起身离开。
监兵的动向,东泽自然是清楚的。他还以为监兵去而复返,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同他硬来,谁知监兵也只是观望了一阵子,便再度离去。
这监兵的来去都有些莫名,只是东泽也不愿花费精力与其计较,毕竟,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好了,我就是走开了一下……”他温声哄着衍秋,“你看,我不是回来了?”
方才一见到原本应该睡死的衍秋气势汹汹地来寻他,他便知道是衍秋睡醒了发现他不在附近,因而才来寻他。估计是发现他走开有段时间了,一见到他便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来,像是生怕他丢下自己一般。
东泽有些拿不准,不知为何原本应当熟睡的衍秋为何会突然醒来,可想了许久也未想出什么缘由来,只好猜测应当是同监兵的来访有关。毕竟,按监兵所言,二者本为一体,若是他二人之间有些什么感应也未可知。
他轻轻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想法抛出脑后,见衍秋似乎有些生气了,又连忙劝道:“好了,方才我见你睡着了,才没叫你,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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