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耳看了一眼边上的纪风绵,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出来,摊平,记下二人说的话。
她对着窗户无奈道:“姐姐,莫要吓唬客人。”
玉枢掩着唇笑道:“实话实说罢了。”
窥见他人心中的爱恨和欲念,窥见一切软弱和恐惧的源头,窥见不可告人的狂潮热浪和心底的无所有,将它们一把扑灭或是一把点燃,转眼生,转眼死。
让人神智迷失变作行尸,让人深陷欲望无法自拔,让人如登极乐状若疯癫,将人心全捏在他们掌心之间,这才是狐妖最擅长的,甚至有些以此取乐。
无心则无事,而有心之人,有欲之人,都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说:
①《短歌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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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这一回, 不是冒村,是东海。
惊涛拍岸,翻出的浪花白中掺着红色, 冲上来一具具穿肠烂肚的尸体,尸体下方伸缩着爬出来一节节蠕动的海虫。
那虫子浑身透明, 被腹中的血肉撑得鼓胀起来, 比原来的样子大出两三倍。
海上电闪雷鸣,阴云之中有黑蛟翻飞,长尾一扫, 拍碎一座灵船,上面几百号道宗弟子全往下坠,有些灵敏的,当即踩着法器飞起来, 或是凌空甩出风符将自己吹起。
另一些落进海水中, 立刻被下面蹲守的海妖拖了下去,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片刻后海水中浮出一股又一股的红色。
有人当即要跳海去救人, 却被边上同伴拦住:“救不了!海妖太多了!”
那弟子疯狂地挣动起来,五六个人都按不住他, 有人扯着他的领子怒吼:“夏陵你疯了吗!下面的人救不了, 你白白送命吗!”
“之前落下去的……是元师妹。”一旁面色惨白的女弟子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汹涌而出, 哽咽道:“她与夏师兄……刚刚定亲啊……”
众人哑然, 片刻后有个年纪稍长的师兄按住还在流血的腹部从法器上站起来, 语气冷淡:“放手, 让他跳。”
边上有人不赞同道:“章师兄, 你别这么说……”
夏陵脚步刚抬, 就听章师兄说道:“若你想让元师妹白死一回,就跳!”
章师兄飞过去,按着夏陵的后脑,让他看着身下的海面:“元师妹落水是为救人,你呢,因为伤心,所以要自寻死路,那就跳啊!不是伤心吗,跳啊!”
“到了下头,你看她会不会怨你软弱无能!”
章师兄将夏陵一把拎了回来,揪住他的衣领:“海妖祸世,沿岸的白幡挂了十几里,死掉的人何其多!我们出山时就没想过还能再回去,你睁开眼看看你身上这身道袍……”
“若你真心爱她,该做的是让这世上少挂哪怕一张的引魂幡,”章师兄咬牙切齿,“而不是主动去做妖孽的腹中餐!”
李道先用一把长剑将自己钉在黑蛟的龙首之上,任它如何翻腾,都甩不掉自己,他趴在黑蛟两角之间,两手攥紧角的根部,他的左肩被一剑贯穿后又遭反复撕扯,几乎要将一臂绞下。
口鼻之中灌入咸涩的海水,眼前一片昏昏,是黑蛟入水。
黑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厚重粗粝:“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李道先浑身无力,甚至抬不起手指掐诀闭气,胸膛中的空气化作一连串的气泡上浮,他的意识却在下沉。
冒村之中,他也想反抗,只是有心无力,若不是张庐香赶到,他怕是早就死了。
什么旷世逸才,什么天生的降妖师,终究是一具血肉之躯,何其渺小,又何其脆弱。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何苦呢,要不算了吧……
“哥哥,救救我——”
“李师兄!师兄救我啊!”
李道先勉强撑开眼皮,想看清楚是谁在向他求救。
海中浮浮沉沉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堪,海虫海蛇穿梭其中,吃得肚饱,海妖口中发出诡异笑声。
这些都是他的同门师弟和师妹,但凡是能看清半边面孔的,都曾喊过他一句李师兄,现在他们的尸体把李道先包围住。
原来,是他们在喊他。
都是妖孽啊……
李道先觉得眼睛很痛,被海水冲得发红发肿,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哭,只是忍不住发抖。
惊惧交加,怒火灼心。
李风劲怕妖,李道先也怕。
不一样的是,前者不敢推开头顶的盖子,后者却再也不会这么软弱。
荆城外。
城外的道宗弟子仅有十几人,却各有所长,或独专于寻妖追踪之术,或是修为高深道心坚定,不易受妖物蛊惑,每一位拎出去都可独当一面。
昨日夜里狐妖装作某一位执事长老,从降妖塔内出逃时,不仅伤了宗主,还窃走了九十一层的镇塔符纸。
里面除了他们二者,就只剩下满城的无辜百姓。
若是城外的十几名弟子一同入城,或可联手擒拿狐妖,但是他们根本无法进去帮忙,只有李道先一人对付妖物。
哪怕此时此刻城里的这一只狐妖只是修为精深的寻常大妖,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担心。
但是这只千面狐妖不一样,道宗被妖族灭宗,他曾参与其中,并且在苍洲作乱多年,后为张庐香亲手擒回,关押在降妖塔上层。
即便是宗主对上他,也要提高警惕,更何况李道先。
道宗弟子远远看见京半月走过来,他们忙不迭围了上去:“纪师兄!”
有人上前一步问道:“纪师兄,可有法子取下符纸开城?我们担心李师兄他……”
他们问出这话,心中也忐忑不安。
九星玄灵符,全宗之中只有两个人能画,但是宗主此刻正重绘镇塔的符纸,长老们列阵守着降妖塔,万一再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无人抽得开身,只得纷纷遣出最信任的弟子,但谁能想到狐妖会借张庐香的血来令符封城。
至于如何解开这道符,放眼整个道宗,若说还有谁能想出法子,便只有纪风绵。
京半月抬头望向城上方泛着红光的符纸,在道宗弟子们殷切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我不会解这道符。”
众人纷纷露出失望之色,面上焦灼愈发深重。
京半月站在原地,锁骨传来一阵濡湿触感,伴随着微微的痒意,是躲在里面的小猫在他身上轻轻啃着,威胁似的磨了磨尖牙。
他顿了顿,改口道:“但或可令其失效片刻,只有三息的时间。”
弟子们激动道:“足够了!”
这些时间,足够他们入城了。
他们看着京半月消失在原地,而后一个个紧盯着城外的结界。
铁索寸寸崩裂断开,化作飞灰消散不见,天上乌云自散,连雨都小了下去,有晨光刺破云关,道道金柱倾斜着直插大地。
结界消失的第一瞬,道宗弟子们便纷纷冲了进去,他们入了城便分作三拨,一拨去查探城中百姓的情况,一拨专门去找李道先,一拨去寻狐妖的踪迹。
京半月正悬在荆城上方,手里捏着那张九星玄灵符,符纸上张庐香的血已经变成暗红,此刻重新淋上去的血是他的。
“不允。”衣襟里的黑猫将将探出脑袋,又被京半月抬手压了回去。
黑色长尾又迅速伸了出来,环住他的脖颈,尾尖一下又一下将他耳边头发撩起。
京半月低头看向怀里,黑猫立刻支起身子,用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你灵力滞涩,不可胡来……”
黑猫充耳不闻,又去舔他的唇,用柔软湿润的鼻尖顶他的脸颊,软着声音叫唤。
京半月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好半天才妥协道:“只一会儿。”
他落到地上,寻了个无人的巷口将黑猫从怀里捞出来,帮它化作人形。
宁虞一落地就跑远了,背影相当无情,只有京半月站在远处,抬手摸了摸唇,湿意染上指腹。
城中百姓纷纷倒地不醒,头上狐面隐退,露出他们本来面目。
宁虞身上没有灵力,根本避不开落到身上的雨,不消片刻已淋得浑身湿透。
周围到处都是昏迷之人,乍一看就像是满地尸体,场面颇为骇人。
他将手探到一人鼻下,有温热的呼吸传来,虽有些气弱,但是却十分平稳,这些百姓都没有性命之虞。
荆城这么大,李道先会在哪儿,不会已经死了吧?
宁虞刚要起身,鼻尖忽然捕捉到一股腥味,他循着味道走过去。
巷子的位置比较低,下了雨之后,到处都是横流的污水,最里面仰面躺着一个人,苍白的不成样子,身下的血大片泅开,混着雨水流进紧贴墙角的排水渠。
宁虞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呼吸骤停,降妖杖光芒惨淡,正将自己的主人钉在地上,李道先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伤口在污水里泡得发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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