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迷惑困扰他的问题,卢画圣的意识并不会回答。
卢画圣伸手,牵住对方握紧拳头的手,让秦无忌不自觉放松了五指。卢画圣用指腹,轻轻摩挲他手心被指甲篆刻出的伤口,再次开口问道:
“发誓永远守护斗图界。汝做得到吗?”
这并非很难回答的问题,偏偏脸戴皮质面具的青年,却连骗对方的残存意识幻影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他回答道。紧缩眉头,阖上多情的桃花眼,墨羽般的睫毛不停颤动。
本该天性洒脱的斗图师,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包袱,有太多顾虑以及束缚。
他能感到自己被画圣牵住的手,有一股暖流顺着手心流入心肺,对方的修为在他身体中流动,不断梳理着他的经脉。
这并非传承,但他从中获得了好处,全身都沐浴在温暖中。
卢画圣抬手,摘去他的皮质面具,露出青年一张妖孽的相貌,即使双眼紧闭,经过魔秦优化更添几分邪魅,风流不安于室的相貌,依旧有着强烈冲击力。
这是一张让人很不安,没有安全感的脸。多情到谁都留不住他。偏偏能引得人飞蛾扑火。
明明有七成相似,画圣卢修缘,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内敛。但依旧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与其太靠近,会遭受严重的伤害。
这样的人,本该是天涯浪子,最终却成为了正道魁首。不知道对方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鬼使神差的,被摘去面具的青年睁开双眼,与对方相同的桃花眼对视,无数不属于他记忆,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画圣卢修缘的回忆。
一座燃烧的村子,血泊中到处是尸体,有村民的,更多是山贼的。
在成堆的尸体中,跪着一具斗图师的尸体,他被一根竹竿穿过心脏,腥血染湿了胸口的画师徽章。
竹竿的一端,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是一名没佩戴徽章的武人。他竟然凭借一根光秃秃没有锐角的竹竿,杀死了一名画师。
他以卢修缘的视角,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武人很年轻,二十五六的年纪,这群被他杀死的山贼中,包括那名画师。
见到卢画圣进村,他表情轻松的松开竹竿,显然这场厮杀对他毫无难度,还留有许多余力。
“同伙?”武人问道。
卢修缘摇摇头,扬手一场雨就落下,熄灭了村里到处燃烧的火焰,偏偏一滴都未打在他们彼此身上。
卢画圣认出了那具与山贼为伍的画师尸体是何人,开口道:“邪画师聂良,虽佩戴画师徽章,却已经是一名画家。你并非斗图师,竟能杀了他。”
一个没有绘心的普通人,竟能杀死一名画家,前所未闻。不过若此人是魔秦之主——帝尊秦不灭,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相貌做了改变,多了几分儒雅,桀骜狂霸之气全都内敛,但骨子里的东西,依旧难以遮掩。
年轻的武者,目光斜睨那具尸体道:“过奖。此人不过如此,想来是浪得虚名罢了。倒是你这位能呼风唤雨的厉害斗图师,如何称呼呢?”
卢画圣道:“卢修缘。”
“修缘?”武者微笑,张口就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好名字!”
倒像是读过几年书。不过卢画圣却肯定,对方一定不是画坛中人,不然不会用如此语气与一位画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卢画圣道,“你可知道,你以普通人身份杀了聂良,能一朝成名?”
“我不想出名,只想耳根子清静,千万别传扬出去。”武者摆摆手,凑上前道,“不过你告诉了我名字,我若卖关子便太失礼了。我叫……谢君恩。”
“谢君恩?”这名字听来像出身朝廷官宦世家,至少起名的人,像是个官迷。
卢画圣明显看到对方说出名字时候,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疑问道:“真名?”
“大概吧。”武者笑道,“在斗图大陆,我只有这么一个名字。”
很明显的暗示,不过若非知道他来自魔秦界,根本不会将他往异界之魔身份上联想。
卢画圣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却定下脚步,转头问道:“你为何一直跟着吾?”
武者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道:“初来乍到,我没有地方去。可否求收留?”
“……”
周围场景发生变换,变成了这间小院中。
桃花树下,卢画圣提着酒壶,只喝了两口就皱眉停下来。
“怎么?”武者坐在对面石凳上问道。
“酒不够烈。”卢画圣摇了摇酒壶道。
武者从对方手里拎过酒壶,对壶嘴喝了一口道:“果然不够烈,远不如我家乡的西凤酒。”
看得出两人此时已经相处的很熟稔,熟到能共饮一壶酒。
卢画圣道:“西凤酒?谢兄是凤翔人?从未听你提过自己的家乡。”
“不是。”武者摇摇头道,“虽是西凤酒,却只是同名,我家乡太远,出门只带了一坛酒,我去取来给你尝尝。”
“既只剩下一坛,吾不要。吾怎能夺人之好?”
武者坚持道:“正因为你,我才愿意。一人饮酒太寂寥,两人刚刚好,修缘兄等我!”
镜头一转,武者将酒坛抱到了对方面前,拍开泥封,为对方倒了一杯,期待道:“你尝尝如何?”
“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卢画圣接过酒杯,闻了闻一口饮下。
酒很烈,他只喝了一杯,桃花眼就溢出水迹道:“好酒!”
“你既然喜欢,待我亲自酿一窖西凤酒。埋在院中桃花树下,等到明年开春,你想喝就取出来。”
“怎能劳烦谢兄。”卢画圣拒绝道。
武者问道:“这酒不好喝吗?”
酒气上涌,卢画圣面染红霞,醉眼迷离道:“那就劳烦谢兄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画圣魔尊
叶墨凡前来庆祝画圣诞辰。
秦无忌睫毛颤了颤, 双眼移开视线,不敢再与卢画圣对视。
曾经的至交好友,不管在对方记忆中相处如何融洽,他都不敢去窥探后面的回忆。因为那名叫谢君恩的武者, 是他的父皇秦不灭。而留在画中界的这位白衣银发画圣, 却早已经在三百年前亡故。
一想到自己与卢画圣有着某种无法分割的血缘牵绊, 他就更加不敢去看对方的脸。
因为他害怕。
虽然他自己无法决定出生, 夹在两人间扮演着一名无辜的角色。但渭龙城这件事背后有诸多算计, 亲自参与进来的他, 绝对谈不上清清白白。
此时, 秦无忌极怕面对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卢画圣。也怕知道越多, 越否认自身存在的价值。
也许他存在世间二十多年的唯一用途, 便是为了等待这一场算计的到来。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虽身为父子,他与帝尊接触不多,寥寥几面, 没感受多少亲情,更多是从旁人口中知道对方是怎样的雄才大略。
当年那次惜败, 是对方身上唯一的污点。所有人都知道魔秦王朝筹备战事多年,终将与斗图界一战。
秦无忌思绪凌乱, 卢画圣的修为不断在他身体中运行, 洗涤污浊, 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随着越来越多修为的注入,秦无忌感到这些修为将他体内的墨气往外排挤。但他诞生自墨莲转生池, 墨气本就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生生不息, 源源不断再生。卢画圣企图拔除它们, 非但没让他感觉好受,反而像在透支他的潜能, 掏空他的底子。
秦无忌额头冷汗潺潺流下,嘴唇渐渐发白。他知道对方想要除尽他身上的墨气,但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强行分离出他属于魔秦的一半血脉。
以往他能在青云画院,如常人一般生活十几年,不过是因为墨气被封印在最深处,如同种子没有接触栖身的土壤,无法生存。
但这次回到魔秦界,名为墨气的种子已经吸饱养分,生根发芽。再想要从身体里拔除这股力量,就不光伤筋动骨,更会要了他半条命。
卢画圣继续向他灌输修为,表情不喜不悲。哪怕只剩下残影,他依旧遵循着身前的处事风格,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将秦无忌体内的墨气逼出,强行以修为灌输全身筋脉,占据其中,缓阻墨气滋生。
最终这些修为,积少成多汇聚成河流,逼向秦无忌绘心,那些以咒纹方式刻进绘心里的污血,继洗髓之后,再次被逼出大半。
秦无忌嘴角溢出黑血,闷哼出声。
他抹去嘴角血迹,意识清醒了几分,转眸看向对方,这次对视并未激发异象,没与对方过去的记忆共鸣。不过秦无忌的眼眸变得澄净,少了几许纠结与克制,多了一些超逸,连唇边浮出的笑容,都轻松温柔了许多。
感受到体内不断新增的修为,他眸光流转道:“多谢前辈,前辈再加一把劲,我便能再次突破洗髓了。”
此时他是谢春风。
他体内突然增加的修为,已经到达了一个惊人的储备量。没能一下子晋级是因为缺少名气。但强大的修为,从一定程度上能弥补这一不足。
白衣银发的画圣,没有再问他能否做到永远守护斗图界。但他能明显感到卢画圣对他的偏爱,传承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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