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回来正想向陛下申请特赦令，免聂珊一死，她曾经加入暗盟并为之效力是不争的事实，建议废去太子妃之位，贬为平民。”
得，还替底下的人开脱起来了。
老皇帝一口血攒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沉默从紧张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乌云一般笼罩每个人头顶。
这是霍氏的祠堂，长老们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昏暗中看清十二道身影和深紫色的长老长袍。
“叛国事情非同小可，更何况是贵族起的头，”赫连云缓声道：“聂珊的罪足以诛九族。”
“不知道赫连长老的'九族'包不包括本殿下。”
霍家长辈险些站不稳。
霍骁是寸步不让的——聂珊是朕救的，军费是朕出的，暗盟朕也打击了，想当着霍家列祖列宗的面诛朕九族，不怕开国皇帝梦里降一发九天神雷劈了你们？
左丘长老沉吟道：“太子妃叛国通敌兹事体大，可以暂时放一边，等商议后再做定夺，殿下是否先交出您从裴老那里获取的东西。”
龙骑兵里果然有他们的人，霍骁道：“那你们是不是也该跟我解释一下，沈寻人呢？”
“——引导沈寻失踪是我的亲兵所为，再借我出兵的事发难，趁机卸去太子兵权，接着下一步你们元老院是不是就该自己登基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矛头直指整座元老院。
“没大没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子还没砌成雕像呢！”霍钊怒道。
这一句话简直蕴含了老皇帝多年打太极拳的精髓：一方面训斥儿子，你爹还没死，小兔崽子别那么嚣张；另一方面警告元老院，这里是霍家祠堂宫殿，你们别欺负朕儿子。
太子听完果然不说话了，元老院也沉默下来。
安德烈老公爵萧厉当年为了萧霆的事忍气吞声装孙子，之后却一直怀恨于心，三番两次找太子的麻烦，霍钊南弓星受伤那次更是暴露出他觊觎帝位的狼子野心。
萧厉在帝都星经营多年，手中又握有兵权，布鲁诺塞宫中有不少人倾向他，包括几位长老——尤其霍骁这两年大刀阔斧地清理一部分尸位素餐的特权阶层，动了许多人的切身利益。
另外还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太子尚未登基就开始力行贵族改革，假如继续拥护他，是不是哪天这把刀就悬到了自己头上。
霍钊就是打算在太子登基之前替儿子肃清异己，将这个最大的隐患除去。
恰好沈寻成了太子与元老院矛盾的导火|索，父子相戈，钓鱼执法，将那些密谋不轨的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于是两位皇帝开始当众飙起了演技。
按照商量好的剧本，双男主之一的霍骁要扮演盛气凌人的愤青太子，针砭时弊，将矛盾激化到最大化，双男主之二的霍钊则要当一个与贵族站在同一阵线的暴躁老皇帝，绞尽脑汁地呵斥太子的天真与妄想。
方向是这么个方向，台词都是临场激情发挥，霍骁已经是个成熟的影帝了，但明显老皇帝还不是。
“暴躁又固执”的霍钊慷慨激昂地训崽，而“叛逆期”的崽则完全不受教育，只坚持自己的那一套，于是老皇帝一怒之下——
顺手抄起了家法。
霍骁：？
你玩真的？！
霍钊：......
不好意思一下没控制住，主要你也确实欠揍......
老皇帝不愧是当了两百年皇帝的人，他看着这根烫手山芋，镇定地一挥手，继续他的演讲，周围的霍家人险些被杖风扫到，一个个拼命战术后仰。
霍骁心里刚要给这一临场应变能力点赞，谁知下一秒带着电磁流的权杖就朝他扫来！
假如时间在这一刻中无限拉长，就能清晰地听见空气中细微的噼啪电流声——
霍骁站在离霍钊两三步远的地方，他穿着军装，窄腰长腿，显得完美禁欲又傲慢。
高伏电磁流的金属权杖挟裹着劲风朝他后背袭来，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太子殿下身体比脑子运转还快，全凭条件反射地劈手把权杖夺了过来！
在场的其他人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只知道太子殿下就跟后背长眼睛似的，一瞬间东西就从皇帝那脱手到了他手里。
对峙局面瞬间扭转，变成拿着“家法”的儿子，和一脸懵逼的老子。
霍骁：现在该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把“家法”还回去？（强作镇定.jpg）
霍钊：你这兔崽子躲开就是了，居然跟朕动手？！现在是你露身手的时候吗？！一会儿拿回来后是不是得意思意思地打一下？不然朕的面子往哪搁？（压力山大.gif）
父子俩分明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加戏。
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其余人都不知所措，霍骁表面冷定严肃，心里哼哼唧唧：除非元老院扔个王炸出来，否则还真没什么胜算。
元老：不好意思不就是个王炸么，我们真的有。
“够了！”在这个诡异沉默的气氛中，一道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陛下不必急于包庇太子，沈寻通敌、太子妃叛国，一个是他的导师，另一个是他的伴侣，殿下自身的立场也值得怀疑。”
霍家一位长辈不赞同道：“殿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审慎克己严格自律，从小到大都没有犯过错，毕竟只有十八岁，我们对他的要求已经超过同龄人太多。”
“嫌多就换个人来坐这个位置！”
说话的是掌管刑罚的夏侯黎长老，长老上了一定年纪，基因手术也不能让他重回青春，但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话音落下后，回声还在宽阔的殿堂里响荡。
只听他冷冷道：“太子究竟是没犯过错，还是犯错后故意瞒着我们。”
老皇帝听了，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霍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猛地一跳，下颔肌肉渐渐咬紧。
夏侯长老扬声道：“我前不久接到举报，我们堂堂银河帝国的太子、国家最尊贵的Alpha、民众的希望。放着布鲁诺塞宫挑选的Omega不要，背着国家在学校搞起了AA倾向！”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向霍骁，“......对象还是跟他同宿舍的联盟学生，这事要是传出去，皇室的颜面何在？！对方是联盟新星计划成员，联盟议会知道又该如何做想？！”
举报、AA。
两个关键信息粉碎了他所剩无几的侥幸，霍骁漆黑眼眸深不可测。
长老的怒斥声充满愤怒，回响震耳欲聋，历代祖先的雕像肃穆，仿佛一座巨大的山压向了帝国年轻的太子。
被人背叛的难受滋味以及出柜破罐子破摔的松口气，两种复杂的情绪同时牵扯着他每一根神经。
霍骁的脑袋里嗡地一下炸了。
这个罪名过于严重，更让令人难以置信，霍家长辈们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诽谤皇室可是死罪！”
“那太子危害公共安全又应当如何处置？”
“证据呢？总不能靠你一张嘴就污蔑帝国的太子殿下！”
夏侯长老紫袍一振，发出呜呜的风响，虚空中开启一段监控，正是殿外长廊的场景——霍骁看见那几个人时，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
是他们。
赵野、闻喻和陆离三人在长廊下军姿站得笔挺，神情却充满紧张和愧疚。
——“我们一会儿要进祠堂吗？”
——“不知道。”
——“殿下会怪我们吗？”
——“......会的吧。”
青年们神色黯淡。
两年前闻喻的父亲、御医院主任医师在查看殿下的体检报告时就发现，太子的精神力海和Alpha荷尔蒙素波动呈现出此消彼长的幅度——每当精神力海波动过大，只要荷尔蒙激素上升，精神阈值就能被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精神阈值尚属于没被完全研究透的指标，但Alpha的荷尔蒙素有规律的波动，就只能说明殿下有伴侣了。
太子殿下一直找借口不肯标记太子妃的原因恐怕就出在这里。
元老院不想打草惊蛇，将这件事交给赵野几个，让他们关注一下太子在V-838星的人际关系。
赵野他们起初纯粹当吃瓜，以为“萧学弟”看上了哪位平民Omega，打算来一场王子与灰姑O的恋爱，没想到越注意就感到越不对劲——殿下和曲星河关系过密，早已超过同学、室友甚至兄弟的感情。
结合银河军校这两年的某些传闻，他们越想越心惊，当时就坐不住了。
换做别人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是帝国未来的皇帝。
他们再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陛下，”夏侯长老如得胜的将军似的说道：“要宣他们进来对峙吗？”
霍骁猛然后退一大步。
这一步就让他与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看上去泾渭分明。
霍骁面沉如水，手中的金属杖直指十二长老：“不必拿我的私生活说事，能否当好一个皇帝，和我跟什么性别的人在一起无关。”
夏侯长老冷笑道：“诸位可能有些还不知道，曲星河已经是联盟的少将，联盟再打几年仗，他当统帅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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