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杜子君开头那一声吼,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嗓门都是又小又低,因而没有被聊天频道收录进去。闻折柳蹙眉道:“可我们也在依靠源源的力量,这是相互的,不是说谁在单方面付出。他今晚已经做得够多了,换人也没什么……”
“与生俱来的,只能算天资,”贺钦看着他,“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这种天资有朝一日会不会像它来时那样忽然消失不见。这段时间他的确有所成长,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闻折柳望着他清浅如琉璃的瞳色,复又返回去看屏幕,被杜子君吼过那一嗓子,谢源源虽然还在抱头狂跑,但气势已经有些蔫蔫的了。
“往后山去!”闻折柳扬声说,“如果他们把尸体扔在全部扔在后山,那你应该还能看见!”
谢源源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闻折柳这么说了,他也就改换路线,往修道院后方跑过去。
他现在的身份是小孩子,和信客的死因又有什么关系?天色黑沉,虽然四下都是煌煌的火光,但还有不少阴影处可供谢源源躲藏,四只黑影逐渐被他引到不同的方向,他背靠在墙角,终于得了一线喘息的时机。
现在想想,死去信客的身份当然不能算是小孩子,可黑影叫他小鬼,究竟和他原本要追查的死亡原因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现在的思维走到误区里了。”闻折柳低声说,“当局者迷……他只要脱出大环境,马上就可以发现今晚的秘密。”
杜子君把烟头扔在地上,拿鞋跟碾碎,从鼻腔里呼出一缕淡淡的白烟:“我改主意了,今天我非要看着这小子一命通关不可。想不出来,那就给我拼命想。”
谢源源抑制住喘息的声音,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细细思索了一阵,黑影和鬼修女都是怪物,如果鬼修女象征着修女死去的形态,那黑影又是什么,是造成屠杀的罪魁祸首吗?可要是这么说,它们应该和死去的信客——也就是自己理应扮演的角色是一伙的才对啊,为什么会追杀自己,还要叫自己小鬼呢?
答案仿佛就蒙在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后头,马上就能摸到,可谢源源就是找不到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办法。他勉强收回心神,往后方摸去,越往后走,空气中烧焦的气味和血腥气就越浓,火光也越发明亮晃眼。
马上就要到修道院与后山的衔接口,谢源源用手扒住墙壁的折角,探头一看,顿时震惊了。
后面如山堆积的,全部是乱七八糟的尸体!
老人的,小孩的,女人的,修士的……加起来足有上百人,那黑影的怪物张着簸箕般的大手,抓住两具就往下甩,燃烧的火把映着深渊一样黝黑的,山的沟壑,那些死去的尸体也像投下深渊的小石子,只在山壁上滚撞出零星几声沉闷的响动,便再没有了声息。
如果我是幸存者……那我本应该也在这些人里,谢源源愣愣地想,可是,那个鬼修女为什么要抓我?
黑影再度抓起两具血淋淋的尸首,带动了那堆尸山,其中一具黑袍的修女滚落下来,毫无生气的头颅骨碌碌转了一圈,在火光下正对谢源源。
惨白的脸孔,黑洞一样的眼眶和口唇,仿佛依然会随时从地上爬起来,朝谢源源猛地扑过去。
……刚才的鬼修女不是为了杀掉自己!谢源源悚然震惊,它确实想抓住他,却不是为了要他的性命,准确来说,它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
但是,鬼魂却忘了,它已经是死去的怨灵,那阴戾的寒气是活人所不能承受的。
“我明白了,”谢源源轻声说,“我……明白了,死者的死因,是他与幸存者二次交换了身份!‘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这个作为幸存者,最后惨死在修道院的小孩儿经历过的!所以,这个小孩最后是怎么死的,‘我’就是怎么死的!”
第213章 修女(二十三)
“总算清醒过来了,”杜子君冷哼一声, 打火机在指间甩来甩去, “我说什么来着?逼一下还是能出成绩的。”
“你的教育方式也够有问题了。”闻折柳吐槽道, “不过,看今晚的场景布置, 应该还有什么后续发展,只不过没做几道题,就被我们破解了答案而已。”
【恭喜, 答案正确!你就是今晚的最佳侦探!】
猛地被拉出副本, 谢源源的心脏还在狂跳, 他仰在椅子上,听见耳畔传来一下接一下的清脆解锁声。
状态和属性逐渐回到该有的水准, 谢源源把脸埋在冰冰凉的湿毛巾里,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啊……”
闻折柳同情地看着他:“辛苦了, 表现很好!”
“下次再接再厉吧, ”贺钦补了一句,“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杜子君的表情淡漠, 他把一根烟夹在手指间, 也不点燃, 只是捻着玩。
“勉强只能算凑合。”他的语气亦是淡的, “再偷懒,就小心你的腿。”
“知道啦,知道啦……”谢源源瘪着嘴巴, 委屈巴巴地拖长了声音,“我会努力的嘛……”
【请无人入眠方接收破题奖励CG!】
系统的声音一出来,四个人便知道,今天又要看全息小电影了。
谢源源如蒙大赦,急忙坐正了身体,把毛巾拿在手里。
一开始,众人眼前就是一片曙光初生的朦胧,远处群青色的天际犹自镶着几颗稀疏的残星,另一边的地平线上便已酝酿氤氲出了醉意般的微微酡色,露水扑洒,密林间的雾气冰冷湿润,从他们的脸侧拂过。
有一个人走在崎岖的山路间,身后背着一个大筐,里面盛着窸窸窣窣的碧绿草叶,手里还握着一把柴刀。
“穿着修士服诶。”谢源源眼睛尖,一眼就在晦暗的光线中看出了那人的衣着,“后面背着的筐是干嘛的?”
“……猪草。”闻折柳嘴角抽了抽,吐出两个字,“好吧,我知道他是谁了。”
“友情提示,”贺钦在桌子底下牵着闻折柳的手,仿佛猫挠抓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轻闹着他的掌心,“别乱捡伤员。”
说完这话,闻折柳便在清晨的新冷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友情提示无效,”好痒,他把手使劲在贺钦的指头上蹭了蹭,“他要过去救人了。”
年轻的修士再次于晨光稀薄的时分救回了一个伤员,战争刚刚结束,到处都是长久难愈的疮痍和不散的死亡和眼泪,只有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镇是附近唯一平安的桃源地,反倒鲜少近距离接触这种伤员。
修女们忙忙碌碌的打水、找药布,收拾出一间空房安置此刻还昏迷不醒的男人。清晨金色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擦干净脸上的污泥和血痂,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双颊消瘦,眼睛下方留着一道深色的疤痕,是陈年旧伤。
“原来是他,”贺钦说,“那整件事情就能串起来了。”
“谁?”闻折柳没有在第一晚的幻境中看见这个男人,“他出场过?”
杜子君道:“见过他,第一天的时候,副本里的人物形象还没有偏差得太大,这个人有出场过。”
说话间,热水腾腾的蒸汽已经在房间里缭绕起来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修女用热水敷开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破衣服,看见了男人背后的伤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他是被野兽袭击的。
“前天你救回来一个,今天又是一个。”院长和修士站在门口,她的胸前依旧戴着那串玫瑰木的念珠,只是看上去更精神一些,眼睛也更有神一些,“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这里收纳伤员的频率反而比以前更高……或许只有主知晓这是什么道理。”
修士笑了笑,湛蓝的双眸温柔:“请不要担心,嬷嬷。战争确实已经结束了,他们会没事的。”
“那天的孩子,她的伤势怎么样了?”院长折痕深刻的眉心飞快掠过一丝隐晦的担忧,“愿主保佑这个苦难沉重的年轻人。”
“已经可以下地走一走了,”修士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自嘲的意味,“只是伤势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戒备心也很强。”
院长摩挲着胸前的念珠,轻声说:“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扔掉。”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修士低下头,谦卑地道。
“可那孩子一无所有,早已是全身在地狱里走过一遍的人了。”院长看着他,“她既然不与任何人亲近,也不肯打开心防,那你就像她素未谋面的父亲、丈夫、兄长一样宽容她、尊重她、仁爱她吧,同时与她保持距离。这并非是你天然的职责,但你应当这样做,并要切记分寸的可贵之处。”
修士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我明白。”
他们身后,走廊的拐角处,少女清瘦的身影稍微探出一半,复又连带着裙摆一起,蹒跚着消失了。
时光轮转,飞快地在四个人眼前迁跃而过,一周后,被修士救回来的男人从生死线上捞回一条命,并且可以睁开眼睛,和每日进来换药的修女说笑了。
“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地方啊!”眼角有疤的男人深吸一口气,重伤未愈的苍白面颊上泛起亢奋的红晕,“远离尘世,远离战争,我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人间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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