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待会我自会召见你,现在先去外面等着。”
“等你先把他的罪定了吗?”
“敖兴!”
元音差点要伸手去拦他了。
“说话行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身份。为了所谓的身份,当年雨神就要下三月暴雨惩戒我东海子民,为了所谓的身份,仙帝连问也不问便允了他的要求,如今为了这个身份,仙帝又打算让别人来做我的替罪羊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仙帝站了起来,震怒的双眼盯紧敖兴。
“陛下息怒,龙君也是一时激动,何必伤了仙族万年的情谊。”一旁的仙倌出来打圆场。
仙帝眼中的怒气这才收了收,一拂手,转身背对着殿下说道:
“你今日先回去吧,回你的龙宫里好好想想,怎么做个合规矩的仙君。”
“仙帝倒是和我说说,如今仙族里都有哪些规矩是我不懂的。”
敖兴甩开一旁极力想拉住他的仙倌,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这些年倒是越发看不懂这仙族的规矩了!”
“你!你还不晓得收敛,是我平日太过放纵你了是吗!”
“仙帝放纵的何止我一个。”敖兴冷笑一声。
“你同雨神那点私人恩怨就这么难平?”
“仙帝觉得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只因东海不供奉他雨神的神位,他就以公济私妄下天灾,东海千百条人命无数的生灵,只因他的一己私欲全部毁于一旦,可是直到如今,他可有一丝悔过?仙族可有一点歉意?”
“你现在在为这些凡人,质疑我仙族吗?”
敖兴原本愤怒的神色,忽然因为他这句话变得煞白,他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好似自己听错了似的。
愣了好一会,他终于笑了,只是脸上的阴霾仿佛浓重得再也无法拨开一般。
“差点忘了,当初还是仙帝下得这道旨。”
“你什么意思?”仙帝皱眉。
“你们手持神力万千,享日月浩荡灵力,却毫无敬畏之心,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权位者,可以随意翻覆他人的命运。这样的身份,我不附也罢!”
元音的心似乎一下空了,像被人投进了万丈深渊,抽走了周身的所有,他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又要跪下去了。
连仙帝都被他的话震得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你……”他指着敖兴的手指有些颤抖。
“今日起,我敖兴,自愿脱去仙籍,堕身成魔,我与仙族,从此生死无关。”
“放肆……”仙帝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今日种种祸端,因我敖兴一人而起,也因我一人而终,希望仙帝念及我龙族万年情分,放元音一马。我自会去领刑罚,剔除仙骨,除去仙籍,从此以后,我与仙界再无瓜葛。”
“仙君……”元音哑着嗓子无力地叫了声,想伸手拽住敖兴的衣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来。
他好像突然又与他隔得非常遥远,山穷水尽,不见终局。
第四十章
他与龙君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敖兴离开之时。
南天门外只有他们二人,龙族自古居于四海,平日与天庭众人鲜少来往,一朝失势,竟连个送别的人也没有。
元音低着头,跟着龙君一直走到了南天门外,还是没有勇气同他说一句话。
脑门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再不抬头看看我,我可就要走了。”
元音抬起头,望见他一如往常的模样,脸上还噙着一抹笑意,仿佛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只是去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
他方才憋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像被泄了一道口子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元音蹲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哭得歇斯底里。
头顶上似乎有人轻叹了口气,敖兴蹲下身子,将手掌盖在他脑袋上,一边温柔地轻拍着,一边安慰道:
“这是我和仙族之间的积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仙帝想找个人替我顶罪罢了,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愧疚。”
“如…如果当时…我没有…被…抓住,仙…仙君…也不必…担这么大…的罪责。”
他闷在手臂里抽抽噎噎地说道。
敖兴将他的头掰起来,拭去他脸上的泪,失笑地说:
“怎么能哭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仙君……”
“就算那日是别人,我也会救下来的,元音如果当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选择救人的,对吗?”
元音点点头。
“所以救人是没有错的。”他将元音眼睫上的泪珠擦去,“被救的人也没有错。”
“我记着你曾经说过的话,强者生来是要保护弱者的。我们元音要答应我,努力做一个好仙。”他放在元音头上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顿了一下,终究是抽开了。
“我要走了,仙魔有别,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往后我不能再庇佑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元音刚止住的眼泪好似又要涌出来了。
“好了好了,”敖兴手忙脚乱地抬手替他拭泪,“你可不许再哭了,往后都不许哭了!”
元音拿手背将自己的脸囫囵擦干净,重重点点头。
敖兴转过身,背对着朝他挥了挥手。
元音望着他的背影,那一身傲骨与初见时一样风姿挺拔,纵使如今沧桑巨变,也不能叫它折损分毫。
“仙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敖兴转过身。
元音着急上前几步,眼睛紧盯着他,像是要把此生所有执念都化在这一道眼神里。
而他终究还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伽蓝香。
“仙君从前说,伽蓝香的花期很短,元音这六百年想了些法子,可以让它们一直开下去,这样仙君以后就可以一直看到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敖兴的反应,颤着手将花递过去。
对面的人接过花,沉默了许久。
“那天从凶兽手上把你救下来之后,就看你一直护着胸前,原来是护着这些花吗?”
元音点点头。
“希望它们,可以一直陪伴着仙君。”
“花期总有限,能陪伴多久?你可不要说大话。”龙君笑着说。
“很久很久。”元音抬头认真地回答道,“我能活多久,它们便能开多久。”
对面的人盯着他,半晌,抬手解开自己腰侧的锦囊。
他拉过元音的手,将锦囊放进他的手心。
元音惊讶地看着他:“仙君不是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无事,反正也只送这一次。”他默了一瞬,“若是……”
“罢了,你可别弄丢了。”
敖兴说完便转身走了,匆忙的好似逃跑一般。
若是什么?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完。
元音送别完的第二日,便请旨前往四海驻守封印了。六千年默然时光,他将自己同龙君的每一点回忆都拿出来反复回味了许多遍。然而他们分别前敖兴这一句未说完的话,他始终未想通。
明明灭灭,叫人藏着一点希望,却始终不敢奢求。
笃!笃!笃!
“元音仙君,元音仙君……”
门外响起敲门声,元音蓦然睁开眼,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袋。
没想到竟靠着桌腿睡过去了。
元音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褶抚平,打开了门。
“怎么了?”
通报的小童恭敬地鞠了一躬。
“白泽仙君说查到了一些东西,叫您过去看看,此刻正在偏殿里等着您呢。”
元音点点头,示意那小童引路,顺手将静堂的门扉带上。
吱呀~厚重的岁月又被沉沉地关上了。
白泽正席地坐在殿中央的地上,引路的小童走进来,见这位顶尊贵的仙君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了地上,一时尴尬至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的表情登时便垮了。
“你先下去吧,我同白泽仙君有事情商议。”
小童急匆匆地行了礼退下。
“喏,你看看这个。”
白泽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元音,生怕他找不着似的,还特地指了指某一处。
“照书上所说,龙族身上自成年后便携有龙芯,龙芯之中便有元灵心血这一道。只是这龙芯究竟是什么东西,长得什么样子,却不见记载,这叫我们怎么找?”元音问道。
“你过来前,我问过掌事,他也说不清楚,只说此物是龙族辨别身份的东西,若非同族的人,想必轻易不会拿出来示众。不过当年敖兴是在灵朗之境中坐化的,你说这龙芯会不会还在灵朗之境中?”
“灵朗之境自成一道屏障,若非有一定修为难以出入,若是当时真的掉在里头,说不定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找到。”
“若真是如此,倒是得进一趟灵朗之境了。等龙族太子回来之后,问清楚那东西的模样再做打算吧?”
“嗯,那就等等他。”
白泽说完,抬头看了元音一眼,甚是犹豫地问道:
“你……可还好?”
元音摇摇头。
“都是万年前的旧事了,我没事。”
夜沉如水,月亮挂在梢头。
“怎么突然想着逛逛东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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