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就是这样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这样做。
到底同是三身之一,耍他不也是在耍自己,何必呢?
佛身心底摇摇头,迎上魔身的目光里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冲着魔身点点头,便又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在那一片贝叶上。
虽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但佛身的态度已经足以表明一切。
魔身轻呼出一口气,重又放松了身体靠上椅背。但这会儿,他却直直地盯着上头藏经阁里的净涪本尊,视线再未挪开过半分。
佛身的眼角余光瞥见魔身那边的动静,虽然了解魔身的忧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
如果佛门这些大德大圣真的容不下魔身,那早在当初他们拿到第一片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那时候就出手了,如何会等到今日?魔身的存在,哪怕是后来才成形的,也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有苗头了。更何况,在受比丘戒那会儿,他们可还是见过世尊阿弥陀和准提佛母呢,那两位不也没说什么么?
照他说,反正两位佛门世尊都默认了,他们也完全不需要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真要那个样子,他们还不如脱离佛门,直接当一个散人来得自在呢!
佛身想得没错,净涪此时的处境虽然真假难明,虚实不定,但在那一阵恍惚过后,他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什么事情都没有。
净涪从那种难言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也不固执地再去张望那坐在上首的那位尊者。他谁都没再看,而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心力收入心底,去体会刚刚那一阵恍惚中生出的难言感悟。
便是净涪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他自己在刚刚的那一阵恍惚之前看见的都是些什么。
仿佛是一个人,又仿佛是他自己,也好像是一片智慧光,再细想又似乎是他心中曾经了悟的种种佛理……
难以言说的同时,也似乎难以确定。他这一眼似乎看见了很多,又似乎只是一点点。越想分辨得清楚,就越是模糊难明。
净涪果断地将自己的思绪抽离,不让自己的心思再钻入那一眼中。
净涪那一眼所见的诸般种种也没有纠缠为难净涪的意思。他要将思绪抽离,那诸般种种便让他将思绪抽离,自己仍旧完好无损地留在净涪的思绪中,如圆如轴,如光如霞,不染微尘。
净涪定了定神,最后看得一眼思绪中那模模糊糊的混沌一团,便就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直直地停在前方。
而净涪的前方,坐了一个个僧侣,所以净涪目光所及,就只有一个个僧侣的背。
净涪看了一阵,才将目光一寸寸地往上挪。
因着净涪的动作太慢,足足过得了好半响,净涪的目光才又望见了前方那株菩提树下的那个人。
是的,那是一个人。
这一次净涪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一个人。
净涪本没有见过这个人,本不该知道这个人的称号姓名,但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净涪的心底便就升起了一个名号。
释迦牟尼。
随着这个名号出现的,还有净涪心底的那一层莫名而来的明悟。
释迦牟尼,佛门三世尊之一,又号……如来佛祖。
净涪双眼眼神忽然一空,满心满眼只有上座的那一个人,只有如来两个字。
他两眼看着那个人,心里咀嚼着“如来”两字,心头若有所悟,但到底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只觉茫然。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可他却也明白,到底还是时候未到。因为时候未到,所以玄机未解,真要为此着急,反倒会误了自己。
净涪微微摇了摇头,便将这事放在一旁,仍旧张目望向上首。
他本以为自己失神愣怔的时间不短,此间的种种该是错过了些什么才是,然则待到净涪睁眼望去的时候,上首的那个人仍旧托着那个瓷钵,慢慢将瓷钵中的食物咀嚼吞咽。
他吃得很认真,很仔细,哪怕他那瓷钵中的食物精细、粗糙皆有,荤素齐全,冷热不一,甚至有些根本就是昨日里的剩饭剩菜,他的态度也是一般无二。
看着他咀嚼吞咽食物的态度和姿势,净涪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感激、悲悯、宽恕……
他是在吃饭,但他又不是在吃饭。
如果仅仅是感激,净涪还是能够理解的。因为他也曾经跟随在一队僧侣身后,看着他们向城中居民乞食,知道此地百姓生活艰难,为了一碗吃食,他们大概要付出一整日的劳作。
此中艰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出身富贵的净涪不能体会。但看着城中百姓的衣着饮食,甚至是举止面色,他又觉得能够理解。
可是悲悯和宽恕,更甚至是其他……
净涪看着上首的那个人,默然无语。
但在这一阵默然中,净涪却看到了因果。
百姓向僧侣施之以食,此食乃为善因,僧侣化之,归还百姓以善果。
此乃善因和善果。
并不像净涪前世在景浩界部分佛庙所见的那样,僧侣向百姓讹诈钱财食物……
那个人吃完瓷钵中食物之后,又等了等,等到这小园中的所有僧侣都吃完各自的食物后,才又领着众人去到一条溪流边,撩起衣袍站在一处石块上,就着溪中流水将他手上的瓷钵洗刷干净。
他的动作仍旧很认真,未曾有过丝毫疏忽。
待到瓷钵洗干净后,他又领着一众僧侣清洗了双脚,才回到菩提树下,取过尼师坛,结印坐定。
他抬着头,目光穿过跟随着他的一众弟子,似有实质般地落在处于虚实有无之中的净涪身上。
净涪抬起目光,迎了上去。
那个人的目光虽然仿似能够穿透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真真切切地落在净涪身上,望见身处在景浩界世界中的他,看见识海中显现出来的佛身,甚至必然知道也在一旁观望的净涪魔身,但他的目光却是温暖的,软融的,和煦的。
他将净涪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净涪的三身,包括他这一身的因果。
他看得清楚,所以他也包容。
不过不管释迦牟尼如何,也不管净涪心中作何想法,这一眼过后,净涪的心神便就是一个恍惚。
待到他定睛再看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那一株菩提树,哪里还有那一尊释迦牟尼佛,分明只有一片散发着金色佛光的贝叶而已。
而那一片原本空白的仅有几条墨线的贝叶,此时却刻印着一行行鎏金的文字。哪怕在那片耀眼的金色佛光下,那一行行的文字仍旧醒目地印入净涪的眼中。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净涪一行行文字仔细看过,随后目光往前一扫,望着那最前方的那一行字看了片刻。
“法会因由分第一。”
这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第一段了。
净涪看了片刻,才有了动静。
他双手合十,向着那一片贝叶弯腰无声一礼。
南无释迦牟尼佛。
第289章 界线之上
居于西天的灵山圣域里,有一座大雷音寺。而此时的大雷音寺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法会。
随着法会的结束,泰半的佛陀大士已经从大雄宝殿中离开,只余下几位尚沉浸在玄妙佛理里未曾回转的佛陀大士。
而大雄宝殿的中央法座上,又有一位世尊闭目定神。
下方法座上的佛陀大士一一回转,见得这位世尊没有睁开眼来,也不敢打扰,各自无声下了法座,向着那位世尊合十一礼,便就各自转身出了大雄宝殿。
这些留在最后的佛陀大士中,恰就有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刚站直了身体,才要悄然转身离开,忽然见得上方法座上的那位世尊睁开眼来,带着笑意的目光往下一扫。
观世音菩萨脚下一顿,定神细看。
却见那位世尊望着下方恒河沙世界,微微一笑。
其意之安详,其态之闲静,实难用语言描述。
观世音菩萨看着上首的世尊,一时竟愣怔当场。
许久过后,观世音菩萨回过神来,眸光凝聚,往上一看,便见上首法座上的世尊正含笑看着他。
观世音菩萨定了定神,合十一礼,道:“世尊。”
世尊释迦牟尼点了点头,问道:“观音尊者可还有事?”
观世音菩萨摇了摇头,他看着上首的世尊释迦牟尼,略一迟疑后,仍是开口问道:“敢问世尊此时,可是欢喜?”
世尊释迦牟尼点了点头,唇边笑意依旧,他道:“确实欢喜。”
观世音菩萨又问:“喜从何来?”
世尊释迦牟尼仍旧笑着道:“喜从来处来。”
观世音菩萨顿了一顿,换了一个问法:“敢问师尊,因何而喜?”
世尊释迦牟尼答道:“因人而喜,因心而喜,因道而喜……如何不喜?”
观世音菩萨默然站立,片刻后,他双手合十,向着世尊释迦牟尼弯身一拜,转身便往大殿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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