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病症,没有人的感受会比患者更深刻。
综免征至今都没有特效药以及有效的治疗方法,病人度过难关几乎全凭运气。杜思敏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因为大多数家庭既没有能力也不愿意不计成本地救治病人。所以她是世上少有得了此病还活过二十岁的人,大多数患者在成年之前就去世了。
然而,杜思敏没有去劝过花筝。她并非不怜悯其他与自己一样患了这种病的人,可理智上她十分清楚,能够在短时间内开发出的特效药,生产起来或许根本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简单。
她虽然不是很了解花筝,但从不认为她是那种会对他人见死不救的人。如果这种特效药真的是能够大规模生产的东西,又何必要等自己去劝呢?
杜思敏隐隐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技术难关,作为被救助者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向她要求什么呢?说她自私也好,狭隘也罢,在获得花筝明确的回复之后她就再也没开口提过这件事。
只是,不再开口提不意味着杜思敏不好奇,对于困扰医学界大佬多年,却被霍尔曼博士轻易攻克的难题,她还是颇有兴趣的。霍尔曼是知名科学家不假,但毕竟从未听说他涉及综免征的研究,突然那么及时地开发出特效药难免让人疑惑。
杜思敏走了一会儿神,之后小心地锁上了冰箱——这些针剂现在对她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夫妻俩自然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就在她打算去约花簇散散步的时候,室内响起了门禁应答器的声音。
这种时候会来找她、能来找她的除了花簇和贴身的女官之外应该再没别人。
杜思敏几步走到门边,打开应答器屏幕,看到的却是花簇的贴身护卫那张冰冷的面具。她知道对方是谁,忙不迭地开了门。
“小……你来啦?”
护卫手中提着一个保冷药剂盒,一边把它递给杜思敏一边低声道:“思敏姐姐,你这样轻率地开门很危险。”
杜思敏并不接,却是把她让进了房间,笑道:“如果别人真的闯到了我的面前,就算不开门也安全不到哪里去。你先进来吧,我把药放好。”
花筝看出她有话要说,没有推辞,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
此处是杜思敏专用的医务室,与卧室相连,几乎能应付任何突发情况。早在与她结婚之前,花简就把自己名下所有房产改出这一空间。
花筝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凭借哨兵的感知能力,对里面的结构与配置了如指掌。
“小筝,你坐吧,”杜思敏让花筝坐下,一边将接过的药剂盒放入冰箱,一边体贴地道,“一直戴着面具难受吗?没其他人取下来也可以的。”
“没事的,我这样就好了,思敏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花簇没有把花筝的情况告诉弟弟和弟妹,所以花筝仍然恪尽职守地在他们面前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杜思敏对花筝最深刻的印象仍停留在希特特尔拉小岛的那时候,因为那是她唯一一次亲眼见识到这个孩子的强大与气场。其他更多时候,花筝给她的感觉朦胧且暧昧,如同遥不可及的蜃气之楼般虚幻。
在她看来,花筝是孤独的。
虽然与其他人相处的时候看起来开朗活泼,聪颖机敏,但杜思敏能感觉到在她故作轻松的外表之下有着孤寂的内心,如同星空一般深沉、安静、寂寥却又广阔。
她不是向导,既没有能安抚哨兵的精神体,也没有能察觉他人思想的能力,但她看人的直觉向来准确。就像她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花简对自己的感情,知道这位温和儒雅的王子是一位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一般,她也知道义兄爱着自己的丈夫,知道他并不如所表现得那样关爱着自己。
所以她也知道,花簇和花筝之间流转的那种氛围绝非姐妹之情所能产生,知道此刻的两人正在迷失,也知道即便处于迷失之中两人仍无比在意对方。
这或许就是她作为凡人的天赋。人类往往在拥有了强大且便利的工具或者能力后就会忘记自己最原本的技能,忘记很多事比起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心中感受到的才更加真实。
只是杜思敏从来都不是一个参与者,从小到大,她一直都默默地当着一名旁观者。无论看到了什么,看出了什么,她都很少放在心上,即便是关系着自己的事也一样。因为她知道,自己是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小筝,我知道这样问一定很冒昧,只是王储殿下的情况让我有些担心,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筝轻笑道:“思敏姐姐,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和姐姐有哪里不对吗?”
那当然是哪里都不对,而且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在外人面前保持距离才有这样的状态。
“我知道王储殿下的性格,她一定是因为爱着……才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你们看起来……”
杜思敏斟酌着话语。
花筝这一次没有立即回答,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当然不可能显露出她的情绪,但杜思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是愣住了。
“小筝?”
“……思敏姐姐,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通透的人,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不是更轻松吗?”
杜思敏立即意识到,并非只有自己才会观察他人,只单说洞察力,花筝一定远远超过她——对方早就看出她那些小心思。
这样说开,杜思敏反而放松了下来。
“以前对我来说或许确实如此,可现在……我更想参与其中。”
“因为现在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吗?”
花筝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原本的亲昵,机械又不带着丝毫的感情,仿佛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
杜思敏微微一愣,继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或许确实是这个原因,自从知道自己也能拥有孩子,也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我突然就有了动力。我希望能够帮助身边的人,也希望自己爱的人都能获得幸福……”
“这真是太好了,”花筝的声音平静无波,一点儿也不像她所说的话那般充满喜悦,“祝贺你,思敏姐姐。”
“小筝……”
“可是,我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成为普通人,王储殿下只不过是明白了这一点而已。”花筝在这时候起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只是这不是你能帮上的忙。比起这些,不如现在开始想想如何度过这普通的一生吧。”
杜思敏有些着急,“和普通不普通没有关系,你和王储殿下原本就是特别的人,又为什么要执著于此呢?你们不仅爱着对方,也守护着对方,还拥有了孩子,已经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其他又究竟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若在以前,杜思敏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人类,果然是一种善变的生物啊。
花筝望向杜思敏,而后杜思敏听到了对方犹如梦呓一般,平静又虚幻的声音。
“可是,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章节目录 花沐(三)
花简呆呆地站在花原都的面前, 望着面前不停咳嗽的父亲, 大脑一时一片空白。对方捂着嘴的青灰色手帕上有明显的血污,而且显然不只是因咳嗽而损伤了喉咙那么简单。
在每月都要公开身体健康情况的国王身上发生了这种事,其后果是花简不敢想象。
他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爸爸!”
花原都仍断断续续地咳着,一边抬手阻止了儿子的询问, 一边无力道:“我没事……”
“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花原都记得很清楚,12年前沈培卿去世的那一刻起, 自己就已经死了。结合后的哨兵在失去伴侣的情况下,大多都会因为无法承受那种痛苦而死亡。可是盛朝王室通过几千年的努力优化血统,不仅让子孙拥有比一般哨向更强大的精神力, 而且对结合热以及因失去伴侣而造成的毁巢有很高抗性。
他因此活了下来。
可是, 这真的能算活着吗?
在失去沈培卿的那一刻,花原都感受到了灵魂撕裂, 肉体毁灭的痛苦。他无数次地后悔,无数次地幻想,无数次地想要回到过去狠狠打醒天真又愚蠢的自己。
明明妻子已经提醒过他许多次,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对哥哥做出了退让。
“这不是你现在该担忧的问题……我找你回来, 是有事要交代你。”
花简从来无法抗衡父亲的强硬,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担忧。
“您说吧……”
“……你姐姐和思敏怎么样了?”
“她们都很好, 尤其是思敏,身体十分健康,这都是多亏了小筝。”
花原都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正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之一。”
“这件事?”
“花筝,你多少应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吧?”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