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道陨石砸下,两人摔落到陆忘川掩盖的并不高明的洞穴中。
数不清的乱石如雨般向下砸落,转眼将地上摔在一起的两人埋了三寸厚。
陆忘川趴在地上,毫无意识的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躲避乱石积土,因为身下有人垫着,摔倒是没怎么摔着,反而那些石头砸到他的背上砸的他生疼,骨头都被砸的嘎吱乱响。
他咬牙挺过了这场漫漫的落石雨,浑身上下被砸了个畅快淋漓,不用掀开衣服看就知道没一块好地儿了。
后脑勺起了几个包,貌似砸的他脑袋都转不利索了,迟了许久才去看躺在地上的段重殊。
段重殊比他惨的多,白衣上满是灰尘,几乎快被落石淹没了,禅杖丢在一旁,当真是狼狈的很。
头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陆忘川不厚道的想笑。
好嘛,这朵高岭之花也有跌落泥潭的一天。
段重殊拧着眉慢慢坐起来,环顾一周光线模糊的洞穴。
“这是什么地方?”
陆忘川原本想笑,听了他这句话,反而笑不出来了,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好整以暇道:“你不知道?真不知道?”
段重殊发现,现在无论他说什么,眼前此人总是思虑再三,不肯轻易相信,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把禅杖拿起来杵着禅杖想站起来。
不料陆忘川忽然握住他的禅杖,凑到他面前,异常严肃的又问:“你当真不知道吗?这颗大树,树下的玉棺,没见过吗?”
段重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一派淡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他光滑冰冷的像两颗零落佛珠般的眼睛,陆忘川忽然有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啊,段重殊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他是个连谎言都不会费心编排的人,许多事他只会隐瞒,绝不会用谎言掩盖。
那又是谁让聂华阴重现人间,除了段重殊还有谁?
外界传言,三里庄不礼佛而被降罪,数百条人命命丧黄泉,亡魂被召集在此处,这里有和尚把守,守护的或许正是躺在玉棺中的聂华阴,聂华阴的魂早已被贬入忘川河中,最后一缕残魂正是转世投胎的自己,他既然能逃出玉棺,分明是有魂灵支体,照目前事态发展所看,他的魂从何而来也就可以想见了。
此事一旦被揭发,那么段重殊将百口莫辩,以生灵炼魂,使死人重生,还是死了好几百年的大魔头聂华阴,别说三生老祖,连玄门修士也不会饶了他,他阳间执法大法师的地位将会动摇,四大玄宗中也将会将他剔除。
转念之间,陆忘川明晰了这场阴谋诡计,但是,他竟没有丝毫惊诧,反而很是心平气和,只是有些恼怒,恼怒怎么被人抢先一步,被占先机,落得被动的局面。
他的确看段重殊高高在上的权位不爽很久了,也想把他从云端拉到尘土中,和自己一样才好呢,但是此人何去何从,是神是人,应该由他说了算,只能由他说了算,就像他对段重殊那浓郁到畸形的独占欲一样,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操控他,谋害,更不行。
说白了,他就是想把段重殊牢牢握在掌心,哪怕是守护他还是摧毁他,都必须由他掌控,谁让他最先招惹了自己呢,这不也算是因果吗?
唉......陆忘川你真是好阴险的心啊,亏得他一直这么袒护你。
陆忘川暗暗的在心中唾弃自己,可是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霸道,偏执无理的人,他想锁住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已,反正这世道已经对他足够的不公,为什么他不能自己成全了自己呢?
他转头看向被石头砸破的玉棺,目光平静的像是狂风暴雨后的蓄水湖面,深沉,平淡,心重如海深。
至于聂华阴,要告诉他吗?
他尚不知情,倘若他不说,为聂华阴炼魂的人绝不会引火烧身,消息将暂时的被他压住,要告诉他实情吗?
陆忘川的唇角微微抽动,极轻的笑了一下。
当然不,一定不能。
他永远不知道聂华阴死而复生才好,最好自己能在聂华阴被揪出来之前,了结他,这样一来,世上无华阴,只有陆忘川。
那些属于聂华阴的,不属于聂华阴的,都会成为他的,包括段重殊。
目前聂华阴下落不明,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忘川没察觉自己的目光在瞬间变的明亮,像是万丈乌云后终于闪现出一丝光亮,驱散了厚重的阴霾。
段重殊自然不知晓他的百转心思,拄着禅杖站起来,道:“九五契书,你既然已经看过,还给我”
陆忘川拍拍屁股站起身,耍无赖似的笑说:“我没带着,改天吧,改天还给你”
段重殊的眉宇间涌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沉声道:“拿出来”
“哎呦,说了没带在身上,不信你来搜么”
陆忘川张开双臂往他身前凑了过去,段重殊忙拄着禅杖向后退了两步。
陆忘川没心没肺的哈哈笑,笑着笑着忽然听到高亢的笛声从破裂的地面传进来,还有东飞西窜摇摆不定的风声,像是四面八方千军万马来袭。
“来了”
他从地上乱石堆里捡起封尘,吹散剑刃上的落灰,对段重殊笑道:“我要出去造反了,若你还要拦我......那就来吧”
☆、俯首不为孺子牛【一】
第三十三章:
白鹿崖下远离尘嚣的一座小村庄里,小山坡下的庄稼汉子忙着种上赶季的秋麦,一个个只着一条褐裳,打着赤膊在田里劳作,虽然濒临秋季的阳光不在如夏季般毒辣强烈,微风吹来时更是温暖中透着清凉,但是田地里的男人们也湿了一背的汗,然而田埂地头却是另一番景象,姑娘媳妇儿围坐在一颗大树下,做针织女红唠家常,莺莺叨叨的欢声笑语不时就被来来往往的午后的风偷听了几耳朵。
晌午日头最盛的时间过去,小村庄也就变的活络起来,耕地的耕地,织布的织布,虽是穷乡僻囊,但也是不争世事的世外桃源,也就是今日的晌午过后,鲜少有外乡人到访的村子里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诶诶,看诶”
一个妇人指点着前方的一条田边小路,努了努嘴指给女伴们看。
三五成群的女人们都勾着脑袋去瞧,嘻嘻哈哈笑道:“是风水先生吧,啧啧,还有这么俊的嘞?”
只见打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姿高瘦,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乌青袍子,窄瘦的腰身被一根麻绳勒住,蹬着一双灰扑扑的短靴,正慢悠悠的走过来。
这男人虽然穿戴穷酸的很,但是那张皮相却是不差的,眉峰刚硬,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像是被磨砺过的粗石,很有些历经风雨后的稳重和沧桑,他微微的低着头,双眼只看脚下路,整个人的气质内敛的有些过分,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木讷,呆板。
这男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土布包裹,露出一把桃木剑的剑柄,隐约还可看出卦盘的轮廓,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四海游荡的江湖术士。
这人的装束挺怪,那一身乌青袍子的两只袖子竟还不一样,左臂绑着干练利索的箭袖,右臂则是大袖垂膝,额头上束了一根两指宽的黑色抹额,本应仙气飘飘的抹额在他头上却是死气沉沉。
男人走到大树前方停下了,抬头朝树下女子们露出一个朴实无光的微笑:“大婶儿,能讨口水喝吗?”
一个妇人指了指树下的一只水桶:“诺,自个舀吧”
男人道了谢,走到树荫里在桶边蹲下,用左手拿起瓢舀了些水喝了,此时才得以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绑了一根红绳,红绳上坠了一枚铜绿色的铜钱。
这枚古朴的铜钱......正是穆有才了。
穆有才喝了半瓢水,就势坐在桶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抬起把右臂包括的严严实实的袖子,细细的把沾到铜钱上的水擦干,那袖子太大,怎么动作也露出不半寸皮肤。
妇人打量他一周,笑问:“小先生,心上人送的定情物吧”
穆有才弯唇笑了笑,不语,又擦了擦脸上的汗。
大婶见他憨厚老实,人又张的俊,便和他聊了起来打发光阴。
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得知,这小伙子的确是个周游四海阴阳术士,今年二十有四了,这次打蜀中来,走走停停半个多月才到了他们的村子。
“往哪儿去?”
大婶问。
穆有才抬头往远处隐没在云端中的山影看了一眼,不温不冷的话语,却能让人听出殷殷期望来。
“放在以前,肯定是四处流浪去了,流浪了许久,这才有地方去”
穆有才微微笑道:“去白鹭崖”
“哟,神仙住的地方!”
大婶道:“看不出啊小先生,你也冲着修仙飞升去的呀?”
穆有才摇摇头,抬起手腕晃了晃手上的铜钱:“找人,神仙可没他好”
大婶拊掌笑道:“妙妙秒,可不是道侣吗!”
穆有才貌似很高兴,一向呆板僵硬的眉眼此时也活泛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两张朱砂黄符,递给她道:“把这两张符贴在你家将出嫁的女儿闺房床头,喜魇婆就不能侵她的身了”
大婶愣了一愣,才把符纸接过去,就见坐在石头上的人影一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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