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身影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只抬头望天。
他挨着的廊柱太靠边,雨水飞溅过来,扑在脸上,融进眸中。
又掺杂着酸涩,汇聚一团热泪,溢出眼帘。
景钰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儿,坐直了身子打算去把人拽起来。
但那边的人已经自己扶着柱子起身了。
苍白的大手骨节分明,按在黑棕色的廊柱上,混合雨水,触目惊心。
景钰听见那人说话了,雷雨声大,只听见对方嗓音深沉。
“接下来,我做什么你们都不用管,我不是帮你们,是给我自己报仇。”
景钰站起身,看着那边又摇摇欲坠淋着雨走开的人,皱眉喊:“.....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景休辞没有回头,嗓音从雨里传回廊下。
“我与他筹划多年,算便宜你们了。”
“虽然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有自信不让南清弦输,但.....还是多谢你!”
那人脚步微顿,大雨冲刷着发丝,衣着尽显狼狈,他扭过头嘲讽勾唇:“你倒是爱他。”
景钰迎着那人探究的目光,耸肩回话:“一般吧,不足他爱我的十分之一。”
景休辞突然又冲回廊下,眸中带着些不甘,问:“那他可愿将皇位让给你?怕是舍不得的!”
景钰后退两步,略显戒备的看着这个行迹疯魔的人,半晌又觉得.....
真可怜啊。
“景休辞,你会这么问,只能说明在你心里皇位是重要的。”
“可我们并不这样想。”
“若你此生离开过皇城,见到过世间数不尽的奇峰异岭,山脉延绵不断,深邃的峡谷,多彩的秋色,苍翠的松林,雾霭朝霞......”
“若你见过奔腾的江水穿山破壁,见过瀑布悬空,山河万里,见过世间数以万计的辽阔美景......”
“你就会知道。”景钰深吸一口气,也抬头望向阴霾雨幕,“这皇城是个偌大的牢笼,龙椅便是枷锁,天下万民都是神明派来监视你的。”
最后,迎着景休辞惊愕的眸色,他扯扯嘴角。
“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不得不来厮杀,你以为我们会愿意踏入这座城?”
“皇位对你而言是重要的,但对我们来说,是负担是枷锁,意味着,刚才我与你说的一切,我们再也难见到了啊。”
“而你活的就如井底之蛙,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问我,皇位谁来坐,舍得不舍得。”
“你说,这个枷锁要谁来坐?”
“......”
景休辞满脸溃败,生平头一次感到自己愚蠢又无力。
他自出生起,就被权势迷了眼,活在强权下苟且偷生。
景钰说的那些壮阔山河,他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并且想象不出来。
但他竟能从中听出——
那一定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快活。
脑子里的混沌,一瞬间如同拨云见雾。
没有丝毫不甘了,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谢谢你。”
这是他跟眼前顶着阿钰皮囊的异世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景钰看着那人又走进雨幕里,消失在了墙角。
正要叹气,肩膀突然被人拥住。
南清弦从背后抱他,胳膊环在他腰间,抱的很紧。
“你一直在。”
“嗯。”
“怎么不出来。”
“......”
“好啊,堂堂武林盟主开始偷听墙角了。”景钰笑,笑过又叹气:“这下放心了?”
“不是。”南清弦的嗓音闷闷在肩头传来,他说:“不是不信任你,是太信任,所以没有走出来。”
就让那人死心吧,他是残忍的,但不得不残忍。
怀里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哎,南哥。”景钰扭头问,“如果现在我突然死了,这幅身体又变成原主的,他要跟景休辞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景钰突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南清弦却瞬间把人拥的更紧,苦笑:“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么。”
“啊?”景钰惊讶。
雨声依旧。
他听见他说——
“从你告诉我,你是从异世而来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在担心这个问题了。”
“跟你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在担心。”
“担心你会突然消失,换了别人。”
“很难过,我很无奈,只能每天确认你还爱不爱我。”
“南哥......”
“嘘。”
“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大概.....会跟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个他,指的是即将疯魔的景休辞。
“不管成功与否,我会追随你而去,尽管很可能找不到你,但我不会后悔。”
“......”
“笨。”
“嗯?”
景钰翻转过身子,双手捧着眼前人的脸颊,揉了揉:“说好的相信我呢,你要记住,如果我哪天突然消失,你就好好活着。”
“不.....”
“听我说完!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找你,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找你。”
反正电脑还在宿舍桌子上,大不了重新进来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
结局还会是一样的。
只是,如果电脑里那本莫名其妙出现的书,又莫名其妙消失了,那.....
景钰心里一慌,烦躁的在人唇上亲了一口,骂:“乌鸦嘴,你说的我也开始焦虑了,好烦!”
“景钰。”南清弦用指尖勾起对方的下巴,把自己的唇印过去,唇齿厮磨间,才说:“那就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第317章 算计和被算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此后余生,我们永远不分开,每一天都要在一起。”
景钰眼眶生热,踮脚回吻:“好。”
廊下,依旧是阴雨天,但两人拥抱的脚下,似乎已是遍地生花,朵朵都绽放着浓烈爱意。
——
绝尘山庄。
阴雨连绵,雷声轰隆隆作响。
厢房里,两个人大下午的还躺在床上,耳边隐隐能听见隔壁院里的哇哇大哭声。
夜铭喘着气看床幔,连胳膊都不想动,腿也发颤,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黎梵额间的碎发,丝丝缕缕贴在两侧,被他热的全推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脸颊绯红未褪。
“为什么他总是在哭。”
“孩子都是要哭的。”
“不,我就没哭过。”
“你忘了而已。”
“伏龙山上过年那次,我只是眼眶难受,我也没哭。”
“是吧。”
“那次你哭了吗?”
“没有。”
“哦。”
“.....但是,你去马车里捡鞭子的时候,我很难过。”
“!!!”
夜铭翻了个身想坐起来,但有些难受,又趴回原位,看着旁边平躺着的人:“你那天没走?”
黎梵脸色复杂,似乎不想提。
夜铭神色逐渐复杂,带着些心疼,追问:“你不会是一直都没走吧!”
“当时是过年啊。”黎梵轻笑,抬手揉了揉夜铭微皱的眉,说:“没有地方可以去,商贩都回家吃年夜饭了。”
“所以?”夜铭心疼的肝儿颤。
“也没什么,反正从前过年也都是我一个人,但那次有些惨,我在雪堆上坐着发呆,花娇她们徒步下山采买东西。”
“伏龙镇上的商铺都没有开门,又下着雪,出了将近五倍的价钱,买来帐篷和食物。”
“除了冷,其实跟往年没什么差别,你们燃的烟花很漂亮,我还有饺子吃。”
夜铭抱着枕头哎呦哎呦半天,恨不得回到那时候,一脚踢死自己。
当时到底闹什么啊,为什么要把人赶下山啊。
脑子里全都是——
山上热热闹闹放烟花,山下帐篷里,这人捧着饺子望着烟花的模样。
那时候的黎梵,心里在想什么?
夜铭都不敢深思,只是想个开头就心疼的要死。
“哎.....”他注意到了什么,追问:“.....哪来的饺子?”
“景钰给的,让一个叫阿穆的弟子送来的。”
“他怎么知道你没走?”
“......”黎梵沉默一瞬,回:“他让人传话给我,说不管如何,一个没有家的人得自己珍重自己,过年了要记得吃饺子。”
一个没有家的人。
夜铭也沉默了。
半晌才捏了捏黎梵的胳膊,说:“往后就有家了,咱们几个都有家了,嘿,我跟他俩不一样,我还有儿子。”
黎梵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夜铭瞬间焉了:“你的,你的儿子,我只是非要来你家过日子,这样行了吧。”
黎梵垂眸,抬手用指尖描着他的眉眼,问:“那你哪天腻了,会走吗?”
“哥哥哎,应该是我得天天求着你,赖着你,我才能心安,你往哪想能想着我会走啊,我走哪去,一个人回桃花谷孤独到死?”
黎梵眉眼舒展了些,点头:“那你要说到做到,一直一直赖着我,永远都不要走。”
夜铭应了一声,把下巴搁置在他的肩头,眸中闪过笑意。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