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雪恍惚中想起一念缠的来历——魔族天生欲念深重, 一念缠从魔血中提炼而出, 对于喜欢及时行乐的, 魔族来说再方便不过。
那是引动欲念,搅动情爱, 令人心念一动便痴缠不歇的……极乐之物。
陆归雪知道沈楼寒的心魔很危险, 但他以为的危险和眼前的这种危险, 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陆归雪自觉平常也算清心寡欲,从不曾在沈楼寒面前牵扯情爱之事, 难道真是魔物重欲的天生本能影响, 以至于个个都自带天赋技能?
但沈楼寒上辈子也没在这种地方,觉醒奇怪的天赋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是自己?
陆归雪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要不是现在沈楼寒被心魔占据了神智,他真想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把这些事情全都问个清楚。
“师尊现在竟然还能走神,真是令人惊讶。”沈楼寒眼眸中藏着冰冷的怒意, 收紧了束缚在陆归雪身上的锁链。
他身为心魔,本就更加偏执易怒, 此刻就更谈不上什么温柔怜惜。
上辈子要不是沈楼寒原本的意识一直不肯让步,他也许早就把今天这种事情反复做了个遍。然而直到最后, 纵使锁链束缚,软禁囚笼,唾手可得,沈楼寒也没有真的碰过陆归雪。
真是……无聊死了。
心魔对于沈楼寒原本的意识,从来都只有这个评价。
爱不敢爱,恨不敢恨,也不知道他是在折磨陆归雪,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为什么是我?”陆归雪飘在脑子里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沈楼寒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嘲讽一般——搞了半天陆归雪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也不知道原本的意识百般克制到底有什么用。
他笑了一会儿,手指将陆归雪腰间的束带挑开,然后用双手禁锢住了那柔软的身体,不让他逃开。
指间触到微凉的皮肤,滑腻如脂。
他语气亲昵却又残忍地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恨你啊。”
恨我?陆归雪听到心魔的话,恍惚中隐隐感到一丝不解。
一念缠的药效越来越强,陆归雪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清醒一些,眼前却只泛起更多的水雾。
身上的人影欺压上来,陆归雪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口中尝到一点儿血腥味,他终于积攒起些微力气。
不多,但是足够了。
沈楼寒俯身下去的瞬间,除了触碰到陆归雪微凉的身体,还碰到了另外一样更加冰凉的东西——
惊鸿剑还未出鞘,连同银色的剑鞘一同抵在了沈楼寒左侧心口前。
陆归雪唇间渗着胭脂般的血迹,双眼虽然蒙着一层水雾,却依然清冷透彻。他指尖已经放在剑鞘底端,随时会令锋刃出鞘。
他记得清楚,沈楼寒前去渡劫之前,曾经在惊鸿剑上专门留下了咒文——只要剑出鞘,便可杀他。
“怎么,师尊要杀我?”沈楼寒低头看向惊鸿剑,嗤笑着说:“但你杀我的话,他也跟着一起死。”
陆归雪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胸口不停起伏着,只有握剑的那只手勉强维持平稳。
沈楼寒大约是觉得自己猜中了,继续肆无忌惮地贴近,嘴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放肆:“师尊,我赌你不忍心。”
陆归雪闭上了眼睛。
指尖微微一动,便听见剑锋刺透血肉的声音。
惊鸿剑是他的本命剑,即使没有修为支撑,他想要剑锋出鞘的话,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沈楼寒心口散逸出黑色的魔气,他喘着气,却像是被心口处的剑锋定死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作分毫。
他阴郁的眼神落在陆归雪身上,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发抖:“师尊,你还是那么狠得下心……”
该死,他终究还是被沈楼寒原本的意识影响了,他早该知道,即使好久不见,陆归雪也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决然狠心。
“你又不是他,我何必留情。”陆归雪说话的语气平淡,眼神却还是有些空茫。
他脑子里现在特别乱。
心魔与沈楼寒共生,他再清楚不过。
陆归雪现在只能相信以沈楼寒的气运,或许能被救回来。
如果万一……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沈楼寒真的因为这一剑死了,那他……
陆归雪脑海中空空荡荡,有些失神地想,那他还有机会……再重来一次吗?
他不知道。
*
月色冰凉,洒落空庭。
沈楼寒站在千秋峰上,初冬的庭院里结了霜,草木衰微,显得有些萧瑟。
他刚刚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间,似乎忘记自己之前在做些什么。
不过沈楼寒很快回想起来,明日他便要登临三界之尊,大典在九州之中,离天最近的天枢山举行,众生皆需俯首称臣。
他本该前往天枢山准备大典,却还是在离开之前,来了一趟千秋峰。
沈楼寒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琼山陷落已有数月,陆归雪被困于牢笼之中,失去了一切,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仙君,只是阶下囚。
沈楼寒走过长廊,伸手打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的布置和摆设都没变过,和他年少时在琼山的那几年相比,并没有太多改变。
唯一不太相同的是,房中一身白衣的陆归雪,四肢皆被缚仙锁缠绕,修为也被尽数封印,再也走不出这个房间。
沈楼寒其实经常会过来,有时他甚至会睡在陆归雪身边。
只不过陆归雪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过话了,就算是睡在一张床榻上,陆归雪也总是留给沈楼寒一个漠然的背影,从不肯多看他一眼。
今天陆归雪还未入眠,他静静地站在窗边,像是看着夜色与月光,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楼寒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他或许只是习惯性的想来看一看。
从前他以为心魔因恨而起,只要报复了陆归雪,心魔便会消散,但后来却发现他的心魔反而越来越深,无法斩除。
不愿杀了他,也不想放过他,就只能这样僵持着。
本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沈楼寒依稀记得,他年少时也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陆归雪眉眼间冰雪消融,温柔地绽开浅浅笑意,自然而熟稔地抚过他的发梢,轻声唤他的名字。
那些梦境太过温柔,也太过真实,以至于沈楼寒曾经信以为真。
于是他加倍的努力着,想要让陆归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想要看到陆归雪像梦中那样温柔浅笑。
然而沈楼后来才知道,梦境也只是梦境。
现实冰冷残忍得让他近乎窒息,他等来的是寒崖小境中带着伤与妖兽搏命,等来的是被束缚灵力、流放极寒之地天弃谷,等来的是陆归雪神情冰冷,一剑将他推入魔狱。
沈楼寒闭上眼眸,连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混乱不堪,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已经要成为九州的神君,留着心魔,恐生大祸。”站在窗边的陆归雪,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杀了我,心魔便除,为何还不动手?”
沈楼寒看着窗边那个被月色映照的身影,看着陆归雪清冷的白衣笼上一层朦胧月光,从身后看去,看不到他冰冷漠然的神情,竟好似温柔几分。
似是一触即碎的幻梦。
沈楼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心绪不宁,像是在躲避陆归雪的问题一般,他转身匆匆离开了。
临走前,他听到陆归雪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看着天际,轻声呢喃道:“明天要下雪了。”
……
第二天,琼山真的落了一场雪。
沈楼寒记不清那天在他脚下跪伏的三界众生,却记得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从天枢山回到千秋峰的时候,落雪正纷纷扬扬,覆在那人失去温度的身躯上,仿佛想竭力掩去那一身淋漓的血迹,还他一袭清冷白衣。
沈楼寒看着雪中的鲜红,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俯身跪在大雪之中,无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神露用下去,却只能恢复陆归雪的身体,不能恢复他的神魂。
那一天的情形,很多人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沈楼寒双眸血红,心魔纹路疯长而上,一言不发地扼住了得力属下九刹的咽喉,魔气骤然刺入九刹身体,将他的脊椎寸寸震碎,然后从体内向外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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