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折耳根……折耳根!
沈孟庄突然放下碗筷,他突然记起自己每日服用的药物,就在他起身欲离开之际,骤然气血上涌,一股脑窜上脑袋。
忽然间头晕目眩,沈孟庄扶着额头抓着桌角离开。就在他转身之际,腹中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翻江倒海般涌上喉间,登时口吐朱红,一大片鲜血染红了脚下白玉,玉上桃花在鲜血浸染下,盛开成彼岸之花,与血怒放。
此时婉晴抱着茶托藏在屏风后,看着眼前跪地呕血的沈孟庄,眼神似大仇得报的欣喜,就是要见他将全身的血吐干了才好。
骤然一声嘶叫,窗外几只血蝙蝠扇动翅膀,掠窗飞过。婉晴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扔掉手里的茶托,狂奔至沈孟庄身前,大喊道:“沈公子你怎么了!”
此刻灭辉殿内,陆清远正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手里漫不经心地摆动骷髅人骨。耳朵听着暗傀例行公事的唠叨,心里却还在回味着昨日与沈孟庄在这里的荒唐缱绻,盘算着下次再将他骗来,要让他趴在桌上急不可耐地求自己。
心里想着这等美事,陆清远不禁笑出声,脸上还挂着别有一番滋味的诡异笑容。正在滔滔不绝的暗傀被笑声打断,试探地唤了声尊上。
陆清远破天荒地露出窘态,挪了挪身子,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道:“无妨,你继续。”
就在暗傀正欲开口继续说时,窗外黑雾骤然涌进殿内,一股冷风刮进来,血蝙蝠落在陆清远肩头,叽叽咕咕了一通,焦急地扇动翅膀。
方才还沉浸在柔情蜜意中,听完血蝙蝠的一顿咕叽后,陆清远神色大变,心头一紧,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头顶,喊了声师兄后,骤然消失在黑雾中。什么仪态都顾不得,直奔雀宫闱。
第125章 冰川消融
大门被猛然推开, 一团黑雾涌进殿内, 陆清远甫一进门便看见床榻上昏迷的人, 惊慌地冲过去趴在沈孟庄枕边, 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殿内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 还有一位侍女跪在地上擦拭地面上呕出的鲜血。
谷虚子坐在床边, 手里捏着银针, 在沈孟庄的指尖钻破一个洞, 鲜血哗啦淌下来, 滴在床下的铁盆里, 已经是第三盆了。
陆清远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人, 薄唇紧闭, 丝毫没有血色,犹如冬日里的雪人,如此苍白,如此瘦弱, 不管他如何捂着, 掌心里的手依旧暖不了。
“师兄……”陆清远趴在沈孟庄枕边轻声呼唤,眉头皱在一起, 既心疼又怜爱。他晨起出门时还是好好的, 还能和他置气拿枕头打他,这才数个时辰未见,只是没有一起用膳而已,便传来中毒命危的消息。
“怎么样了?”陆清远抬起头看了谷虚子一眼。
这位道医聚精会神地盯着沈孟庄手上的穴位, 银针刺下去,黑色的毒血便沿着手腕滴在盆中。
“药性相克,小命危矣。幸好有雪山灵芝吊着他一口气,否则你就准备棺材吧。”
“药性相克?为何?”陆清远满腹疑惑,盯着谷虚子,眼中杀气渐升。
“他今日食用了折耳根,此药材单独吃也没什么,但若与我配给他的药一同服用,那就是比砒.霜还要命的毒药。你看这毒血还在淌,啧啧啧,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喽。”
眼中杀气更甚,陆清远眉眼阴冷,此刻将毒害沈孟庄之人千刀万剐,都难以消解他心头怒气。偏头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婉晴,冷声问道:“今日的膳食是何人负责?”
站在陆清远身后,只为等着他与自己说话,婉晴极力按捺心中欣喜,低着头,时而偷偷瞄着陆清远,细声细语道:“是膳房的晓柔。”
“拖出去。”陆清远半眯着眼,语气狠厉,“灭形,他之一族,永世为奴。”
魔界刑罚中,残忍之最,当属灭形。若受罚者修成人形,则用剐刀,一刀一刀割下血肉,抽筋剔骨,剜出魔核,投入烈焰池永世受焚烧之苦。
此刑罚不仅是皮肉之苦,更是精神的折磨和凌.辱。魔界中能修成人形的,必定是修为尚可或是地位不凡者,而处以灭形之罚,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打击。如同从云巅跌落至深渊里的阴沟,从枝头凤凰变成阴沟里的老鼠。
更何况,能进入雀宫闱者,更是家世不凡。晓柔一族,虽不比婉晴是高位魔族,但好歹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世家,至少也是中位以上。如今陆清远轻飘飘一句话,便永世为奴,持续几百年的风光,一夕之间全部破碎。
此事一出,除了暗傀、三首岐婴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以外,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魔族诚惶诚恐。尤其家中有姑娘在雀宫闱当差的,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
陆清远抱着沈孟庄的脑袋,紧贴着他侧脸,蜻蜓点水般轻吻,仿佛在安抚他因疼痛而不安的情绪。
看着床榻上的两人亲密无间,谷虚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汗,将银针悉数收入囊中,挤兑道:“你要真心疼他,平时对他好点,少发点疯那就谢天谢地万事大吉了。我方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可看见了,一块好地都没有,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若是有某些癖好我管不着,但求你少给我找事做,上上次是心脉尽断,上次是心脏,这次是中毒,平日大大小小的伤我就不数了,十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也是佩服他,真的,五体投地地佩服,怎么能忍受你至今。这要换作是我,第一天夜里就一刀抹你脖子,大不了同归于尽,也好过现在和你纠缠。”
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好后,谷虚子拿起手帕起身,看了看床上的人,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好了,搞定。我可千万千万提醒你,他如今气血两虚,今日这一遭更是掏空了他的底子。以前吃的药也白吃了,我还要重新给他配药。你千万记住,不能再让他动气,否则神仙都难救。另外,那个,咳咳,房事能不做就不做,他现在的身子做不了那个,你忍着点,走了。”
殿内只有床榻上昏迷的人,与床头边守候的人。窗外夜幕沉沉,红烛在床幔上摇曳。
仿佛浑身的血脉如一条干涸的河道,没有任何细流,只有干裂的泥土。耳边嗡鸣,周遭是没有天光的黑暗。
沈孟庄再次身陷噩梦,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相同的场景。没有光的幽暗、少年的欢笑与呼唤、袭身的大火,还有不停下坠的深渊,犹如被抛进大海,不停地往下坠,看不见底,看不到尽头。
然后骤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沈孟庄睁开眼,意识渐渐恢复。头顶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殿内的富丽堂皇,轻纱飘动,随之一张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与梦中的少年渐渐重合,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
“师兄终于醒了。”陆清远抱着沈孟庄的脑袋,躺在他身旁,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细细吻啄他的额头脸颊。手指疼惜地抚过他发间,动作轻柔,唯恐弄疼了他。
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个噩梦里,沈孟庄继续闭着眼,任由陆清远黏在他身上。
此刻的陆清远眼神如水波温柔,宛如化开的蜜糖。手上的动作也极其轻柔,仿佛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沈孟庄,不,不是仿佛,是肯定,一定。
他的温柔和爱意,他的疯狂与偏执。他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因为沈孟庄而存在。
紧紧贴着怀中人,陆清远嗅着沈孟庄身上的杜若花香,永远都闻不够一般,附耳悄声问道:“师兄我们说说话吧,今日师兄都做了什么?”
脖间有几缕发丝痒得沈孟庄动了动身子,头往一边偏了偏,仍是闭着眼虚弱地回道:“写字。”
“写的什么?”
“随便写写。”
忽而想起昔日在安虚峰,沈孟庄抱着陆清远伏案写字,那句潇洒飘逸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句娟秀羞涩的“师兄爱我,我爱师兄”,都仿若春日最沁人的暖风,从耳朵吹进心里。
陆清远搂着沈孟庄,脑袋挨着脑袋,“师兄明日教我写字好不好?我们好久没有像以前那样了。”
以前那样……沈孟庄在心里琢磨这几个字,还能像以前那样么?
心里忽而涌上一股酸涩与苦闷,沈孟庄别过脸试图隐藏此刻脸上的复杂情绪,轻声道:“你不忙么?”
“明日陪你。”陆清远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亲,“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殿内青烟袅袅,陆清远特地点了安神香,沈孟庄多梦难眠,夜里总是惊醒数次。谷虚子给他配了此香,只是近来用量也愈发多了。
难得清闲的一晚,沈孟庄浑身无力,似有千斤重的大石压在身上。陆清远见他不适,也不再如往日一般压着他睡。反而是将人搂在怀里,伸出胳膊给他当枕头。轻轻拍着他后背,亲吻他发间。
这还是沈孟庄第一次被人圈在怀里哄睡,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以前总是他搂着陆清远,陆清远偎在他怀中。即便是在平日,也是陆清远压在他身上,同榻而眠,交颈而卧。今日对方难得如此体贴,如此呵护,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抵着陆清远胸前,双腿蜷缩,本就酸软的四肢施展不开,着实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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