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品着美食,喝了美酒,看着美人,才是人生至乐之事。
段太后有了年纪的人,食欲不似年轻人旺健,但看宇文睿吃得畅怀,自己也觉得高兴。她命人端来酒,又哄着劝着,不许宇文睿多饮。
即便如此,宇文睿也带了几分酒意。
酒足饭饱,又陪着段太后说了会儿话,段太后担心她闹酒,催她赶紧回寝宫休息。
宇文睿却张罗着要“送阿嫂回去”,景砚磨不过她,只好由着她。
甫一出寿康宫,宇文睿壮着酒胆,突然一把扯住了景砚的手掌,强迫她扭转身子对着自己。
景砚大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怎奈宇文睿力气大她许多,又是有了酒意的,更是执拗地不许她违逆。
当着众多内侍、宫女、随从的面,景砚实在是没脸和小皇帝拉拉扯扯。
“无忧!别胡闹!”景砚只好板起脸,冷下声音。
宇文睿却毫无惧意,反倒打蛇随棍上,连带她另一只手也扯入怀中,黏着嗓子哼哼着:“手这么凉……无忧给你焐焐……”
景砚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了。
可是,事实却与她的想法迥然不同:火热的气息自两只手的手背蔓延开来,在她的整条手臂上泛滥,直到肩膀。却也只是到肩膀,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无论那热气如何的激荡、熏蒸,都感觉不到暖意。
景砚顿觉胸口像针刺一般疼痛,或许天太冷了,或许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只是被自己养大的孩子焐热了双手而已,为何会觉得如此难过?
好在,宇文睿并没忘了二人还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景砚一身红裙曳地,外罩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俏生生地立在这银白色的天地间,恰似傲雪寒梅般迎风绽放。
宇文睿心里突生不快,嘟着嘴愤愤地扫过随扈众人,她怎么有种她的宝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其实呢?众人眼中所见的情景是——
半醉的小皇帝正拉着太后的手撒娇……
这还是他们那位在群臣面前威风八面的少……少女天子吗?
这么画风突变的场景,众人觉得,还是低头假装没看到的好。
“都在这儿等着,别跟着朕!”宇文睿恨恨地吩咐一句,连带着景砚的随扈、仪仗都给钉在了原地。
景砚蹙眉,可没等她那一声惊呼从喉间蹦出来,身子陡然腾空而起。
宇文睿抄起她的腿弯,兜住她的脖颈,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脚下轻功运起,踏着刚刚落地尚未有一丝痕迹的白雪,“蹭蹭蹭”几个腾跃,便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尤其是申承、申全师徒俩,面面相觑,俱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句话:陛下这是闹哪样呢?
一路上,宇文睿狠下心肠不管不顾景砚的低声惊呼,脚下不停歇,终于落在了禁宫的最高建筑——观星台上。
饶是景砚性子沉稳又经历多了世面,也被宇文睿这通疯狂的举动吓了个够呛。
她终究是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宇文睿甫一将她轻放在观星台露天处的雪地上,双脚一沾到实地,景砚就是一阵眩晕,身躯一晃,险些跌倒。
宇文睿连忙抱住她。
雪后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宇文睿身上若有若无的木樨气息,还有淡淡的酒香,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景砚的感官中横冲直闯。
景砚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推阻着宇文睿的靠近。
“无忧!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宇文睿被冷风一吹,酒意也散了两分,再见到她这副样子,先就心疼了:“阿嫂!阿嫂你别乱动!当心脚下雪滑跌倒了……”
结果,一语成谶——
景砚挣扎间,不提防,脚底打滑,斜斜摔了下去。
宇文睿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她,就势扯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次,景砚被焐热的不再是双手、双臂,不止她的心脏,还有她胸口的两处柔软,直直贴附在了宇文睿的胸口上,只不过,后者的那两处小小的突起,不似她这般明显罢了。
宇文睿犹嫌不满足,两只手臂张开,紧紧地扣住了景砚的后背,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合入自己的身体里。
景砚又气又急,她照旧挣不开宇文睿的束缚,无助又无奈地拍打宇文睿的后背:“你疯了吗……”
宇文睿心里更疼了,任由她拍打着自己,反而轻柔地、仿佛在呵护一件无价之宝似的一遍遍拂过她的后背,软着声音安抚:“别怕,别怕啊……”
景砚愈发的难过。这样的束缚,她挣脱不开,逃脱不了,恨无法恨,爱却不知如何去爱,更不知该是怎样的爱……
这孩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还有那份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对哲的愧疚。
后背的暖意,全身的暖意,让人生出一丝丝贪恋来——没有谁不贪恋人间温暖。
可是,这世间,这人心,总有一些东西,是再火烫的存在也难焐热的……
第84章 爱慕
那所剩无几的,尚未被焐热的存在,倏忽间击中了景砚的心口,顷刻就将她通身的暖意驱散了。
景砚的娇躯颤抖着,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了:“无忧!你放手!”
宇文睿岂甘于听她的?
“不放!”她固执地将手臂箍得更紧了。
景砚周身都透上寒意来:“哀家的话你敢不听了吗?你长大了,敢违逆哀家了!”
宇文睿闻言,心尖狠痛,死死地抱住她,“无忧……无忧怎么敢违逆阿嫂?无忧的一切,都是阿嫂给的……没有阿嫂,便没有无忧的今天……”
她一番话,勾起了景砚的心事,自嫁入天家以来十余年的种种悲欢离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景砚悲从中来,整个人抑制不住地簌簌抖得愈发厉害。
宇文睿搂着她,她颤抖,自己也是感同身受,只觉得她更加的惹人怜爱。
她哪里知道景砚心中的波涛澎湃?一门心思地以为阿嫂是冷得发抖,忙不迭地暗运内力,尽力将暖意传递到景砚的全身。
那刚刚退却的蒸腾暖热再次肆无忌惮地侵袭了全身,就像无忧这个人,小兽一般,跋扈又无惧地闯进她的心,将她的心搅个纷乱。
景砚的身体于是不再颤抖,但心却又沉重了两分。
宇文睿的异样,其意图何在,她隐隐有所感,这使得她更不敢面对接下来的局面。她怕,怕宇文睿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让她连起码的表面的平和都无法保持;她怕,怕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沉稳庄重因此而崩塌,不复存在。
她挣脱不开宇文睿的桎梏,她只能努力地平静着声音,尽力让那出口的话听起来冷然,甚至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别胡闹了!你醉了,哀家也累了,回寝宫早些休息吧。”
然而,景砚越是平静,宇文睿越是无法平静。
她的心已经激动、火热得快要燃烧了,为什么,阿嫂还可以这样淡然?
两年多了,她怎么可以一直这么淡然?
宇文睿宁可她骂自己,打自己;宁可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责备自己“忘恩负义”“纵容杀兄仇人”,也不愿她这样。
阿嫂表面的平静下,是不是浊浪滔天?
那些隔三差五的病痛,又是如何来的?
说到底,小皇帝并不是傻子。
有些话,若不捅破,是不是自己和阿嫂就一直这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直到两鬓斑白,此生只余残躯?
两年多来,边关时有局部冲突,每隔一段时间便有阵亡将士的名单报上来。那一份份名单里,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她眼熟的名字……
人的生命,就是这样的脆弱。曾经,他们都还好端端的,被自己目送着转过山坳,他们的家人也都殷殷地盼着他们平安归来。
某一天,她也会上战场,她要用高祖的双枪亲手夺下北郑的都城。逆国之贼得诛,本属于大周的国土、百姓重回故国,那才是她身为皇帝的骄傲!那才是她不辜负阿嫂和母后一番教养之恩的体现!
边关的形势日益吃紧,这一天也是越来越近。战场上,刀枪无眼,生命都是同样的脆弱,即使是皇帝,即使武功卓绝,也是一样的生死不可知。看看皇兄吧,也是皇帝,不也……
宇文睿担心,自己会等不到将满腔满腹的心意全数倾诉的那一天。
她毕竟太过年轻,将感情之事看得太过简单。她只顾着一心地倾吐自家心事,却忘记了:若真有一天,她生死未卜,或是横遭劫难,景砚该如何承受?
冰雕玉琢的世界里,一红一白两抹俏丽的身影交织在一处,煞是好看。
宇文睿紧紧地搂着景砚,把自身的热量传递给她的同时,也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诉说着心声:“阿嫂,我没醉,我不回寝宫,也不要你回去……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就在今天告诉你……”
“无忧你别……”你别再说下去了。景砚不敢再听,她恐惧于自己的预感。
宇文睿却由不得她不听,“阿嫂你听我说……我、我爱慕着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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