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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登玉京 完结+番外 (金钗换酒)


  李沽雪没再接他大逆不道的话,而是走上前稍稍贴近他的后背,又捏住他的手掌:“瞄准池中央,别用内力,纯凭腕上的力削出去。”说着两人交握的手一齐将石块掷出,扁平的石块跃上水面,不负众望接连点六七下,直到远远儿地几不可见才沉入水中。温镜笑起来:“厉害。”
  十指交缠李沽雪却没有很开怀:两只手都没暖多少,指尖还是冰冰凉。捧在手心怎的就是捂不热?他终是问:“打听皇后做什么?”
  温镜转过身看他,眼睛弯弯:“我想打听皇帝,你们让往外说么?也是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吧。”
  两人离得很近,这么些天除却相对打坐还没有这么近过,近到温镜能看见李沽雪眼睛里的一点——攸地李沽雪前跨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有些危险,他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镜眨眨眼:“我想干什么了?”
  “秦平嶂这已是往长安跑的第三趟,”李沽雪眉头皱起,“安心养病,注意提防,伤你的人难保不再上门。”
  听到这里,温镜垂下眼睛退开一步:“不是有你看着么?”他又冲他笑一笑,旋身往百子池另一边转去,李沽雪后槽牙咬到犬齿再到门齿,挨个咬一个遍才跟上去。
  其实今日李沽雪有一句没说实话,关于云皇后,他是见过皇后的,在清心殿以外的地方,还是挺近距离地见,不然当日九嶂山上何以一眼把人认出来。
  那是一年岁宴,皇上率六宫请宗室朝臣在麟德殿一同庆祝终岁清平,原本大喜的日子,临入席前皇上忽然传旨说要在右手边添置一席。
  左主吉,为尊贵,帝王之左是皇后的席,右边儿便是贵妃的席。可是数遍祖宗几朝只有一个可考的先例,乃是先帝时的云贵妃曾在岁宴上有此殊荣,紧挨着皇帝坐在右首。可那时候是先皇元后穆氏被废,云贵妃执掌六宫,她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已经是东宫,她才能往皇帝跟前坐一坐。
  如今呢,如今的东宫虚悬,如今的皇后可还健在。
  李沽雪当晚换岗时在麟德殿后头的蓼沫亭见过云皇后,大约是席间被皇帝和楚贵妃辣着眼睛,云皇后带着一名宫女儿坐在亭子里透气,李沽雪带着人在殿外巡逻,因瞧见一眼。温镜问她美不美,肯定是美,临水照花,岁末天寒宫中无花卉,她便是唯一的艳色。不说她本人,只看她儿子郦王的丰神俊逸和侄女云碧薇的姿容秀致便知一二。或者都不必看,只看当日她掀开乘风玉辂车帘幔的一只手,即可知她本人的风华。
  三十年来,这位美貌不可方物的云皇后坐在中宫位上,从未被朝臣们挑出过什么错处,也从未跟皇上起过什么争执。别说争执,李沽雪清心殿当值那么久,皇后到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除却这些个年宴大礼,皇后连皇帝的面都不见,谈何争执呢。
  不过这些宫里的事情离他们何其遥远,李沽雪凝望不远处紫衣的身影,眼神深邃起来。
  这祖宗究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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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洗不白,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党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204章 二百零四·客中心事半荣枯
  这日温镜晨起迷迷糊糊被李沽雪扯起来导气运功,运到一半他似乎简直比一晚没睡还困,干脆阖上眼睛好似眯起回笼觉,任李沽雪的内息在他体内肆意游走,脑袋要沾不沾倚在李沽雪肩上。他这一副无知无觉态度,莫名柔弱又莫名信任,惹得李沽雪手上轻上加轻,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
  运气完毕李沽雪安顿他睡下,掖着他颈边的被角在他耳边轻轻嘱咐:“乖乖睡着,我出城办点事。”
  李沽雪一出去温镜立即睁开眼,精精神神地告诉管事跑一趟。
  而后,这日温镜的小院罕见地迎来一名外客。要不说有志者事竟成呢,这位客人俩月间隔三差五地递名帖问候病情,那么多张上好的玉版笺子总算没有白费。
  朝与歌进院的时候温镜正在作画,他因笑道:“某来得不巧,打搅主人雅兴,不如改日再来?”
  温镜搁了笔:“哪里的话,来,瞧瞧我这画。”
  画是好画,布局主次分明,着墨浓淡相宜,点染繁简交织,意象远近成趣,朝与歌赞道:“未知二公子丹青之技也如此过人。”
  温镜微笑:“不敢当。”
  哪有不好的,这是叫管事早早备下的成品,只差铺一道浆。他装模作样叹一口气:“成画容易成韵难,偃卧松雪间,四老的神韵我这画还差得远。”
  他这幅画的正是商山四皓《松雪图》,昔年鹭雪峰上桃花夭姣,朝与歌他师父萧寒水的扇面正是此图。
  今日叫朝与歌来,温镜正是要攀交情。不能总是你们两个党想着利用我吧,咱们也反客为主一回。除此之外…温镜眼角余光往窗外瞟去。朝与歌什么时候不能见,他今天之所以着急忙慌把朝与歌找来,目的么…咸阳城外近日可不太平,万一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多不好。
  朝与歌摇头仍是笑:“我不知二公子还有隐逸之心。”
  温镜笑一笑领着往窗边坐下:“广湖寒碧,水近烟轻,生教疏狂,隐客自赏萧雨,若说隐逸之心怎比得上步月湖的隐士。”
  朝与歌奇道:“二公子到过鄙派么?”温镜念的乃是轻烟步月湖入口处迎客石上镌刻的箴言。
  “何须到访,萧湖主的金玉良言天下谁人不知,”温镜话锋一转,“你找我何事?”
  朝与歌假装不明所以:“这话合该问您才是,今日不是二公子请我过府一叙么?”
  温镜为他斟一杯茶:“朝与歌,你统共写来二十封见安信,你要是没事我可免不了有些别的想法。”
  他这话运足内力,字字清晰,腊月的天儿他也不关窗子,活活传出窗外好远。他眯着眼睛逡巡院子内外,果然看见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廊下翻了出去。看轻功步法跟李沽雪是一个路数,只是这火候么,温镜收回目光,差着些儿呢。
  去吧,去报信吧,把你主子赶紧招回来。
  窗内朝与歌终于摺扇一合:“二公子别拿我寻开心,我此来是有正事。”
  温镜撂下茶盏,表示不介意听一听他的“正事”。
  “…裴玉露恰巧路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细想便知…”
  “长安兴平侯府有一名白先生…”
  温镜听着,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又飘向窗外。道是什么要紧的正事,原来是这件。自己装病还是不够,不管是裴玉露还是云碧薇都还没歇下心思。待朝与歌言罢,两人相对沉默,温镜便将茶盏撤掉改置酒盏,拎出一盅春湖酿与朝与歌斟一杯。
  朝与歌看他:“摄武榜我家主人有失厚道,今日我的一席话你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而你仍以好酒相待,我多谢你。”说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尊师还好么?”温镜忽然问。
  朝与歌愣一愣,随即道:“家师一切安好,只是他远在岭南,不肯出山。说起来倒与你这画十分相合,商山四老我师门中一向推崇备至。”他又自嘲道,“倒是我,说来惭愧,趋驰碌碌,倒与家师隐世的志向背道而驰。”
  温镜一面又将他的酒盏填满:“与商山四皓共情,萧湖主共的是避秦之心,你共的则是安汉之志,倒也并没有背道而驰。”
  商山四皓秦时避隐山林,汉朝时出山,辅佐汉太子刘盈顺利登基,承汉初一统,启文景盛世。朝与歌大为感慨,又饮一杯春湖,推心置腹道:“擂台那日碧薇比的不对,她不该将你比蒙将军,也不该将郦王殿下比扶苏,然而她最不该,乃是将我朝比暴秦。这话但凡是有心人听去,她都吃不了兜着走。就冲二公子肯不向外人言这一句,碧薇便欠你一条命。”
  碧薇?很亲近嘛小伙子。温镜面上恍若未觉只哂笑道:“并未放在心上。”说着又添一杯。无论是斟茶还是倒酒朝与歌来者不拒,一例尽饮,两人叙话间温镜摆好棋盅:“请。”
  几杯酒下肚朝与歌不再那么端着,说话随意许多:“摄武榜便没有机会与二公子交手,怎么今日依然不比剑反而比弈?”说着在东五南九置一子。
  很快温镜发现步月湖这位高徒下棋剑走偏锋,诡吊不群,而朝与歌则发现白玉楼这位兴致勃勃说要对弈的二公子其实完全在瞎玩。
  一局终了,温镜摆开架势卷土重来。
  不,朝与歌发现温镜不是在瞎玩,他是真不会,真的在认真想赢,奈何他的棋比他的武功差太多,越努力越不幸,属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朝与歌作客,又半是来致歉,因此就不能赢得很快,那主人多没面子,只得慢慢陪温镜演。
  三局弈罢,朝与歌被熬得头懵,腰也不直了,眼神也不冒光了,白衣也不潇洒了,而温镜连输三局却兴致很高,作势要开第四把,朝与歌连忙告饶:“二公子听一句劝,往后与人能比剑就比剑,不能比剑可切磋画技,千万不要再与人下棋。”
  温镜好整以暇:“不下了?”
  朝与歌连连摆手:“不下了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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