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钱!”李晚玑见着慌张得不行,迅速起身跑去。他冲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把钱币踩在脚下。确认其安然无恙地被制止在原地后,方松了口气。将铜币拾起,又用衣袖抹去了上头的尘埃,攥回手中,笑意盈盈地往摊位跳。
高泞往他那看去,已是午时,日光正中曜人,将地上之人包裹其中。许是冬日过长,人人皆从皑皑白雪中破土而出,正是渴求阳光的时段,春日和煦适人,暖风拂过李晚玑脑后的发丝,本就随着身体摇摆晃动,如今被风一吹,更添了几分迎风而来的、真实的飘渺。
光洒在颅顶的发丝上,碎在翠色的衣裾里,似微光透过树影斑驳,星星点点地晃入他眸中。
他觉得李晚玑似乎……变得好看了许多。
……
高泞被人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轻咳几声,“…李兄上次说自己独居,可是没有兄弟姊妹?”转移得有些拙劣。他算是发现了,李晚玑这幅看似不谙世事的笑颜总能把他一齐同化。好似雨中一脚踏进无恙的水洼,扰乱水花静意。
李晚玑并未察觉什么,只是坐回椅子上撑着脑袋,沉默片刻道:“倒也不算,我有个弟弟。”
“长得可漂亮了。”他继续补充道,“比我还好看那么一丁点。”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却吹开了他心底的纱。那个小孩一直都在,只是被他盖上了一层半透的薄纱,可见可不见。
想着,已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话说出口便收不回,李晚玑自己也觉着有些唐突,张嘴想要补救,却被对方打断:“但上次李兄说自己是独居?”
李晚玑微微发愣:“嗯…他不在京城。”
“那他在哪?”对方盯着他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看着对方的反应,李晚玑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过高泞会对这个感兴趣。
言罢,站着的那人收回目光,把桌上的东西又重新放回包袱里,又示意李晚玑拿走上头的花卷。待台面清空后,他直接将桌台合上,顺手收起八卦图。一气呵成。李晚玑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抱着一堆东西向前走去。
反应过来时,他已追了上去,还未开口就被对方先发制人,“回府里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李晚玑想开口说什么,鼻腔中刚吸回一口气,高泞又道:“这里不方便。”
高泞的宅子离街口不算远,李晚玑进府的时候撞见卢怀钟,尴尬地点头示好。对方虽有些发愣,却也循着礼仪回应。
领路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只顾着自己走,似乎也不在乎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李晚玑跟在后头,被带进了一处屋中。
踏入的瞬间,李晚玑明白了。这是高泞的屋子。
有那阵清林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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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他眼里有光,身上有光,不过是人家看到钱两眼放光…………
第29章 方山露芽(上)
“坐吧,我给你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屋内飘着一股香,将李晚玑包裹其中,又似方才被人从身后圈着一般,只是如今这股山林香变得更加浓烈。进了人家的地,李晚玑自然收敛许多,听对方的话乖乖坐在桌旁的椅上。高泞叹气,把另一张椅子拿来,坐在了李晚玑对面。
手自然地碰上李晚玑的腰,高泞轻声问道:“这里疼吗?”
本是不疼的,可李晚玑没想到他会忽然摸上来,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泞却已经顺着这个反应继续发问“疼?”
“没有…不疼。”李晚玑有些发愣,高泞这是…中邪了?虽说原本对方对他的态度就莫名积极,但从方才开始,整个氛围就变得不太一样。
若说前几日是像和煦春风吹开的波澜涟漪,那如今就似在绘满春日簇花的卷轴上添了几滴柔墨。
怪异得很。
“好像没什么地方不舒服。”李晚玑有些别扭。
高泞似是没听到,说着又把手搭到他腿上“那这里呢?”
李晚玑被碰到后猛地起身,高泞抬眸看他,四目相对时显得有些尴尬。“…我没摔到哪里。”其实是有的,但他总不能让人家摸自己摔倒时着地的部位。
被对方的反应敲醒,高泞才发觉自己过了头,他轻咳一声,侧身开始为李晚玑斟茶:“是我唐突了。”壶中是朝早时入的茶水,琥珀色的水液缓缓斜入小巧的瓷杯中,清冽浮影。
“坐吧李兄,”他将杯子轻轻推去李晚玑的方向,“尝尝,方山露芽。”
方山露芽,是周藏晏托人从闽州送来,连着桌上那套绘着青莲的白陶茶具一起。
李晚玑点头坐下,回想起不久前在高泞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时还说要亲自给他送上家门。本以为只是说着诓骗他,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味茶。
轻抿一口,浓郁香气灌进鼻中,随后是柔绸入口,喉咙中缓缓滋生一股甜爽。比起食肆内粗糙涩嘴的体验,手中这杯方山露芽确实是好喝许多。李晚玑虽不是懂茶之人,却也喝得出最浅显的区别。
高泞浅尝,目光始终滞在对面人的身上,终是开了口:“方才李兄说家中有个弟弟?”
李晚玑“啊”了一声,实在是没料到高泞会再提起这件事。话在说出口后就后悔了,他一时忘记小孩身份特殊,离了山后也不知会不会继续被人追查,若高泞是有心之人,他这张嘴怕是又给人惹了祸。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已经不知因此遭了多少罪,怎么还管不住这张嘴。藏在袖里的手指攥得紧,李晚玑顿了顿,面上淡然道:“以前住在隔壁的小孩,”想了想,他又继续补充道,“很久没有来往了。”
高泞盯着他,笑道:“那你还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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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段时间忙完后每周都会更多一些,谢谢大家(鞠躬
第30章 方山露芽(下)
“长得漂亮自然就……”话说到一半,李晚玑才醒觉又说了些不该说的。
高泞已默认对方口中的小孩是自己,喜不自禁地用手指敲了敲瓷杯,继续打趣道“那得是多漂亮的小孩才能让李兄这么印象深刻?”指尖轻触白瓷,落下的是清脆的声响,敲进的是胸腔中的鼓动。
李晚玑不再做声,也没打算回应什么,只执起桌上的杯子,将里头所剩不多的茶水饮尽。舔了舔唇上滞留的甘甜味道,卷入口中。
另一人也没指望李晚玑能有什么回答,愈觉来趣,一时也忘了先前纠结的顾虑,二人面对面坐着,身处寒春却犹如那年暖冬中握籍相对,好似什么也未变过。
屋中沉静,袅袅白烟如薄纱覆上香山浓林,透色纸窗映入微黄的光,揉碎在地面,为一片暗沉木色泼落异亮。茶本凉,高泞未给李晚玑续上,空盏后只能静静坐着,眼神在茶壶和面前的人身上转换游离。
面前的人是个心细的,发觉后便起身叫来卢怀钟,要了壶热茶。
门掩上的一刻,沉默又再次铺开成卷,李晚玑坐如针毡,束手束脚的,哪哪都不自在。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茶一会就续上热的”“高副将”。
虽然声音重叠,但高泞还是清楚听到对方叫了自己一声,本望向他处的双眸瞬间凝聚在李晚玑脸上,捕捉到对方转瞬即逝的尴尬后,挂上笑意:“茶一会就续上热的。”
“……好。”某人只得作罢,继续展露那份别扭的乖巧。静就静吧,尴尬就尴尬吧,李晚玑想,反正他喝完茶就离开这,然后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来西街摆摊了。自己今天已经说了太多多余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他说了个尽,他分明知道高泞是个皮笑肉不笑的主,可偏偏还是在这张佯装的笑颜下懈了口。
原本想好生躲着,万一对方真是意在寻仇,吃亏的还是自己。退一万步说,他李晚玑虽谈不上老实,但也是勤勤恳恳在谋生计,若跟这些个官僚牵扯上关系,日后出了什么差池,免不了得殃及池鱼。
他只想好好赚点小钱,得闲了回他的清粤山享清乐。可如今却被面前人一步步接近,浓浓笑意中满是压迫与道不清的算计。
总归都是那罗扇姑娘的不是,李晚玑心中忿然,若前两日没有冒冒失失冲撞到高泞,想来他现在还在街口转着铜板玩…想着,他不免抬眸朝高泞看去,只见眼前人正瞧着他,对视的瞬间丝毫不掩眸中夷愉。
李晚玑只好也尴尬地笑笑,随后立马将视线移向别处。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他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一句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想赶紧离开这。
高泞看了他很久,从进屋后就一直盯着他。
在得知李晚玑还记得高瑥宁后,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慌,反倒是覆上了不可言说的喜悦。
所以才在冲动下把人领回府里。倒不是说冲动是坏事,或许人的一生中总需要些冲动。而从眼下看,所谓“冲动”带来的结果并不算差。
又或者说从他今朝候于山脚下时就已被自以为“冲动”的情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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