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不欲多谈:“略有耳闻。”就想着转移话题,“你可有问那里的县官叫什么名字。”
元霄道:“问了,叫薛琴,豫州人。”
温仪便招了人过来,要了纸笔,将肃岭一事连同县官名字一道记下,递给常怀之说:“你想个法子,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平都陛下手中。”
元霄看着温仪的举动,想了想:“你是怕驿站的人明着应你,暗中推托?”原本是可以今晚到了驿站后,再令那边的人送的。
这个道理他竟然也懂?温仪略微有些诧异,但转念想到,太子懂有什么稀奇呢,难道被他近几日的无辜表象所骗,就忘记这人刚至大乾时是如何不动声色就捅了户部一刀的。温仪给元霄解释:“天灾发生了,不论为时晚不晚,总要第一时间去处理,以免问题扩大。至于驿站,你说的不错。我不信任他们,且令常怀之安排,能早一时是一时。”
元霄却不明白:“驿站的人为什么不值得信任?”
因为天高皇帝远。
肃岭发生这件事,就算难以传出去,难民行至邻近县镇,自然就会渐渐传开。如果所有人都是一条心,平都又岂会至今不晓得肃岭之灾呢?有人要将此事捅上,也会有人拦。“拦的是同党,捅的是敌人。”温仪说着顺便就问元霄,“殿下觉得,肃岭为何会有此灾?”
元霄道:“我听刚才的人说,是因县官薛琴伐山。”
温仪点头:“不错。”
他刚至肃岭时,那会儿就盛伐木。肃岭产一种香樟树,木质带清香,很受达官贵人喜欢。但那会儿毕竟是好几十年前,势头还行。因山上有山贼——砍了温仪的那帮,有他们的阻拦,砍树的人没那么肆无忌惮。而今山贼已灭,这肃岭的情形怕是很糟。
“老皇帝便一直倡行种树护林,不得随意砍树。但是肃岭离平都远,薛琴谎报真实情况,皇帝又不曾亲自前往察看,就造成了如今局面。”
元霄听得皱起了眉。
“光风霁月之下藏污纳垢,又谈何盛世。”
“这话不是这么说。”温仪略有不赞同,“相较兵荒马乱,如今百姓富足,已是难能可贵。可是天下之大,仅凭一人之力便想海清河宴是不够的。”这世上多的是搅浑水的人。
元霄沉吟道:“我那些叔叔,真应该出来看看,与其天天想着争皇位,还不如好好替皇帝出谋划策,分担事务。”久居深宫的皇子,真不知人间疾苦。
温仪勾勾嘴角,没有作声。
其实有一条途径,广纳贤才。古时开造科举,便是征集天下之才为国效力。不过要说起来,薛琴难道就不是通过科考当上县官的么?
这事说起来到底源远流长,几千年都没能解决的事,温仪也不奢求元霄能给个答案。却听元霄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这个人不好,我便换一个。这个地方受了困苦,那我就先把他们救起来。”能帮一处是一处。
说到这里他有点可惜:“就是人手不够,不然就绕去肃岭看一看。”
温仪道:“你现在赶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做好本份的事,先将使臣接了来。至于肃岭那里,常怀之会安排好人,想必平都很快就会知道消息。”元帝脾气差,也不是好人,但在做皇帝这一点上,算是个明君。不然温仪也不会在大乾呆了这么多年。
“好了。”温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叫上兄弟们起程吧。”歇这么久,该喝水的喝饱了,该吃草的也吃够了。再不走,半夜怕是到不了驿站。
常怀之吆喝道:“起来起来,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牵起马,欲要绕过这茶馆。温仪等着元霄先上了马车,还没迈上去,眼角却忽然瞥见有人影快速跑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将帘门一拉,回过身一退,堪堪前面跪了一个人。正是先前在树荫下休息的乞丐。
“老爷,几位老爷,行行好,给点盘缠。我们连水都喝不起了。”
这人算年轻,不过四十上下,但看起来却和温仪隔了一辈。他往前一扑就抓到了温仪的裤管。常怀之眼睛一瞪就要上前驱赶,却被温仪抬手止住。他心中有些懊恼,如果不是之前为了喂马,把人四散在周围,哪能有机会令这些人近前?
元霄听到动静,要掀开帘子看,可惜那帘子被温仪拽地死紧,他若不用蛮力掀不动,便只能放弃门这一途,转而从窗子中伸出脑袋。“怎么回事?”
温仪把他的脑袋塞回去,拉好窗帘,这才弯腰扶起那中年人。
“有话好好说。”
那中年人从抓紧温仪的裤脚,转而变成抓紧温仪衣袖,总之逮了人就是不放手,急急忙忙道:“老,老爷,我一看你们就是很有钱的。你们行行好,我不打紧,我后面还有老人孩子。你看。”他说着怕温仪不信,还指给温仪看。
他在树荫下观察温仪一行很久了,依他的判断,大约知道马车里的是个少爷,主事的是这个年纪稍大的。他们哪怕衣着普通,也掩盖不住一身贵气。又方向是从东边来,就算没有别的用处,讨些银子花花,也是要的。
若这些人冷血至极,那年轻的,何必过来问东问西?他就是抱着这一线希望,把命都不要扑过来的。看样子好像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知剧情已被触发,您选择——
【听他说话】
【不管离开】
第63章 夜半同眠
温仪没有说话。
他倒不是没有钱,也不是不想给。而是给钱容易守钱难。这些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却揣着这包银两,怕是走不出几步路,就要变成别人的盘中餐。没了银两不说,连命也要一并交待了去。可若是不给钱,这一路过去,老的小的,又病又累,总要折了几个。
也是两难。
温仪心地不算善良,但也没冷血到极至。既然人家已经求了过来,一般他是不会拒绝的。略略想了想,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又白又年轻,要去扶的手,却脏兮兮湿漉漉,还溃烂着几个泡。常怀之都有些不忍心看,当时就想阻拦。
温仪却坚定地扶了上去,将人拉起来。
“我不是不给你钱,只是我救了你一个,难道就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拿着钱,就有本事护着不被抢走?你又怎么保证,会拿着这些钱安置好这帮老小,却不自行逃走呢。”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那中年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面上泛红。
他答不出。
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大难当头,没钱时,尚能互相扶持。
可有了希望,是否还会带着累赘,他非圣人,哪里能马上说出来。
温仪看他神色,就知道这人或许是怀着拿了钱就跑路的想法过来的了。搭在他腕间的那只手握得十分紧,没有要松开的样子。温仪侧过头,看了眼常怀之,常怀之很识眼色,立马走上前来。温仪道:“这辆马车先借给他们,你找个人,护送他们去下一个城镇,把人安顿好再回来。”
马车借给他们?这怎么行,常怀之立马否决。
温仪道:“我们今晚便能到驿站,那里可以另寻一辆车。这一干老小,你要他们如何揣着银两跋涉到下一个地方?若因此殒命,岂非是我们过失。”
那中年男子眼中泪花闪动,将温仪的手腕抓得很紧。只能说:“谢谢,谢谢。”
常怀之还没说话,元霄的声音就透过马车传了出来。他脑袋固然伸不出来,却没有聋。温仪和别人的对话,他在里头听了个一清二楚,先开始没有出声,等一切落定,这才道:“听他的。”
常怀之道:“少爷!”
元霄不容置喙道:“我说听他的。”
话都说到这当口,常怀之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应了是,当下找了个心腹,与他这般那样的交待,又领了几个人,把那一干老小带来。温仪做这件事,常怀之身为平民,是动容的,可是从职责上来说,他却要拦上一拦,但——拦不住也就算了。
马车既然要给别人用,元霄便从车中下来,刚一下来,视线就落在温仪被抓得泛红的手腕上,眉头紧了紧,瞪了常怀之一眼。常怀之又没瞎,看懂了这意思,这是说他一身功夫喂了雁,这么近的人还能叫温仪给人抓了。
常怀之有些委屈。他倒是想拦,这不是温仪没让么。
元霄瞪完了常怀之,又去瞪温仪——当然温仪淡定如老狗,屁事没有。
茶馆中好事者纷纷侧目而视。
元霄低声道:“真不聪明,我要是他,一定等离了这里再追上来开口。”
省得被人看了去。
这时他们的马车已被人驾走,而温仪和元霄骑在同一匹马上。他们没有多余的马,就只能由侍卫匀一匹出来,温仪和元霄同骑,另两个人——也同骑。他们坐地笔直笔直,就像两杆永远不会碰到的枪,僵硬着身体。
“喂,你们两个。”元霄眨眨眼,喊了他们一声,待两人回过头来,就往身后一倒,正好靠在温仪身上,露出了一口白牙。“要学以致用。”
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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