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鱼龙混杂,很多江湖上的人,多的是这种不便露出真容的戴着斗笠的人,因此他的存在并不是非常显眼。
段南却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
那分明是府中为宋淮安准备的,他早上离府前亲手挑选的。
段南愣怔了一下
宋淮安撩开眼前的帘子,露出一双清冷的凤眸,朝他弯了弯唇
百姓起身后,宋淮安就被遮挡在了人群后面,段南看不见了。
一个侍卫在一旁喊道
“吉时已到——”
另一个侍卫凑到段南耳边道:“大人,时辰到了。”
段南压下对宋淮安的担忧,虽宋淮安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段南却是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人,早就察觉到他满腹心事,且出现的方式和时间都有些古怪。
他尸身入皇陵那日,段南是亲自看过的,那分明就是大人。
那么现在的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南常年跟在曾经的宋离鸢身边,出入宫闱,就算不曾往那方面想过,也多少看得出陛下对于自家大人的态度。
大人若是没死,为什么连陛下也要瞒着?
段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要挣脱桎梏,但是又始终冲不破困住它的牢笼,心不在焉的扬了扬手:“开楼!”
两边提前挂好的炮仗被人用火折子点燃,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夹杂着百姓的欢呼声,比除夕还热闹。
段南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剑,在百姓好奇的目光中,轻轻一跃,衣袂翻飞
挥剑斩断了红绸,长长的绸带软软垂下来,喜庆极了。
人群中传来惊呼
“哇!大人真是风采卓然!”
“不知大人今年年岁几何?可有娶亲?”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段南落地后,将剑递给侍卫,笑道:“多谢各位抬爱,只不过这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段某双亲在上无权自作主张,辜负各位的心意了。”
有人遗憾道:“哎,真是个好男儿”
段南无奈微笑:“藏书楼已开,各位可里边一观,只是不要损毁或者夹带楼内的书籍。”
说罢他转身进了藏书楼内,站在了柜台里面
柜台最里面还有一个专门招来负责当掌柜的,正整理着柜台下的东西,看到段南,拱手行礼道:“大人。”
段南摆了摆手:“无妨,你做你的便是。”
掌柜的便继续整理东西了。
段南也是临时接任过来负责剪彩仪式,在此之前,他也未曾来过这处藏书楼,不免有些新奇。
这座藏书楼有四五层,一道木质的楼梯蜿蜒而上,四周墙壁上都挂着名家字画。
一楼最显眼的是几幅字,很明显是手抄下来的
抄写的是已经失传的孤本名著,虽没有抄录多少,字迹却很漂亮
段南瞅着,还有一点点的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挤了一堆的文人墨客在那儿瞧,发出小声谈论声
“不是说这本书已经绝版了吗?”
“这楼里可都是皇宫里陛下的御书房挑选出来的书籍,有绝版不也正常吗”
“兄台这话说得有理”
“陛下此举实在是造福了京城寒门学子啊”
“天子自然英明。”
段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的议论声尽收耳底,唇角勾了勾
周围木质墙壁上用朱砂笔书写着
“楼内书籍均非售卖”
“藏书重地,请勿喧哗争吵。”
这时,一杯热茶递到手边
段南一愣,接过笑道:“多谢。”
没等掌柜的回应,他就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从门口挤在人群里,上了二楼。
段南连茶都来不及喝,匆匆也跟了上去
最终在三楼一个角落找到他
“你怎么来这儿了?早上我听下人说你命人将府里所有跟医毒有关的书都搬到你房中去?”
宋淮安靠在书架上:“嗯。”
段南拧紧了眉:“你在查什么吗?”
宋淮安脑中浮现慕脩白皙胸口上那一道狰狞的长疤,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不咸不淡道:“在查一种病。”
段南摊手道:“我好歹也是个御史,又不是御医,府中这类书籍不多,你要查这方面的东西还是只有太医院御药房最靠谱。”
说起御药房
离宫前都没顾得上去见陈奚最后一面呢
更没来得及旁敲侧击与陛下的伤相关的事了
估计问也是白搭
宋淮安颔首,拍了拍他肩膀:“南儿啊,孤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段南对于这个称呼,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的调侃,道:
“你的意思是?要进宫?能躲得过陛下的耳目吗?”
宋淮安看着他,心说果然这官就不能当,越当越没趣了,以前这么喊至少还红个脸
段南见他不说话,疑惑盯着他
宋淮安耸了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
段南十分正经的寻思了一番,道:“你那么了解陛下和皇宫,应当是没问题的。”
宋淮安摇了摇头:
“我了解的是三年前的皇宫布局,我在东宫那三年,外面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
段南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好整以暇道:“哎,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丞相大人,何时开始愁这些事了?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儿?”
宋淮安盯着他,没说话。
如今他已经变成京城那个只会玩乐的纨绔谢锦了,就算易容,也只是用这张脸,再也变不回宋离鸢了。
段南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放心,你的林鸦一直尽忠职守着,若不是他是你的手下,我都想抢过来了。”
宋淮安凉凉道:“你可以选择把他娶回去。”
段南一噎:“你!哈哈哈,我先回御史台了,这段时间堆积了好些事儿没做,再不回去御史台那群小官要翻天了。”
“嗯。”
宋淮安颔首
走之前,段南由衷轻声道:“离鸢,丞相府在等你回去。”
宋淮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底涌上无尽愁思
早就回不去了。
从藏书楼出来以后,宋淮安直奔丞相府的方向
这座宅邸极为精致,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工匠建造时的用心和谨慎。
然,如今已经蒙了尘
石阶上的缝隙里生了一些杂草,门口的灯笼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轻轻摇晃着。
当初有多繁华,如今就有多萧条。
这座宅邸同他的主人一起沉寂了
宋淮安隐在斗笠里的脸,看不清神色,风卷起黑色帷幔轻晃
他绕过大门,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丞相府后门的位置。
随着‘吱呀’一声,他伸手推开了门
迎面一阵飓风袭来,卷起了宋淮安斗笠上的黑纱,瞳孔映出像刀子一样携着强烈内力疾速而来的柳叶。
柳叶瞬间划破斗笠,满头青丝如瀑,一泄而下
“什么人,竟然擅闯丞相府!”
宋淮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声道:“林鸦。”
片刻后,整个后院的肃杀氛围消失殆尽,一人从远处池塘旁的大树上跃下。
一席修身黑衫,箭袖长襟,腰间佩着一把小巧的剑,所有的杀意在看到门口那人的瞬间消弭无踪。
他像是害怕自己看错了,连眼也不敢眨,瞳孔内血丝密布。
宋淮安笑了笑
林鸦霎时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
宋淮安转身看了看门口,没什么人,关上后门道:“走,进去说。”
林鸦只能愣愣的跟在他身后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生怕这一切只是他太过思念导致的幻觉,也怕这是自己昏昏沉沉间做的一个美梦。
第72章
宋淮安一路走过游廊,步履轻缓,四周的院墙上都爬上了碧绿的藤蔓,开着不知名的粉白色小花。
一切都熟悉得让人想要落泪
这是京城近十年来,第一座新邸,也是唯一的一座,由当今天子命能工巧匠根据宅邸主人的心意修建,其他朝中官员晋封后赐宅邸,都选的是京中已经兴建多年的府邸。
宋淮安轻声道:“人呢?”
林鸦知道,他在问府中伺候的人。
“得知主子身死,属下将人都遣散了,还剩下几个从府邸落成便在府中伺候的老嬷嬷不愿意走,平日里就干些打扫打扫府邸什么的活儿,这几日估摸着回家祭祖去了。”
宋淮安笑了笑:“挺好。”
推开自己院子的门,花圃里自己曾经亲手养的花都枯了大半,只剩零星几朵生命力较强的还挂在枝头顽强的盛开着
这时候方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进了卧房,屋子里的陈设一丝一毫都未变动,而且没有灰尘,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
宋淮安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把手上细细摩挲着,道:“坐吧。”
林鸦立马跪地:“主子,属下只是下人。”
宋淮安的眸光落到他身上
看得林鸦浑身发凉,这种感觉真的太不真实了。
片刻后,他起身扶起林鸦,叹道:“林鸦,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丞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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