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儿!?”楚汉生半疑惑半吃惊地站起身,走近了才看到此刻的齐晗几乎是一身的狼狈,白色的衣服上一团一团积雪融化之后的
潮湿,还黏着摩擦过后的尘土污泥;脸上更是夸张,鼻尖脸颊上一条一条的黑色,让他清清秀秀的脸庞显得有些呆萌。
“手脸不洁、衣衫不整!大半夜的你做贼去了?”君默宁坐在台阶上没有站起,却习惯性地皱眉教训道,“还有,你怎么出来的?”
“先生……晗儿……”
“到里面说吧,外面冷。晗儿,你先进去,里面有火炉子,把衣服烘干。”楚汉生哪里猜不到自家爷的情绪,无非那口别扭劲儿上
来,借着教训孩子掩饰自己的担心。
齐晗偷眼看过喝过酒之后脸色有些红的先生,在楚汉生的半推半搡之下,宝贝似的捂着怀里的东西进了屋。
“爷,进屋吧,”楚爷又搀扶起君默宁,低声道,“刚才还盼着他回来,大过年的,少教训他几句吧……”
二人进屋,明亮的灯光下,只见齐晗跪坐着,地上铺了块蓝色的步,上面正放着几只烘烤过的红薯;只是不知为何,长条形的红
薯都有些断裂,也有因为他捂在怀里被压扁压烂的。
楚汉生看到他的样子,暗中抚了抚额,抢在君默宁前面问道:“你弄成这样怎么回事!昀儿呢?”
齐晗见二人脸色不虞,也知道这一夜行为孟浪,但是拼着被教训,他也不后悔的。
“回先生、师父,”齐晗跪直了身子,说道,“晗儿太庙守岁之后,就陪母亲回宫……昀儿也陪着容母妃回去了。这两天,我问过宫
里御膳房,他们没有红薯,我特地让风哥哥帮我从宫外买了些,在坤宁宫烤给母亲吃……后来,母亲累了,晗儿就……就拿着这
些出来了……”
“拿?怎么拿?出来,又怎么出来?”君先生没什么好口气地问,转而又对楚汉生说道,“看看他胸口。”
楚汉生这才意识到什么,忙解了齐晗的衣服一看,胸口果然红了一片,严重的地方还有几个看得见的水泡!虽有蓝布包着,刚从
炉子上拿下来的红薯,到底还是把他烫伤了。
“你是不是傻!”楚汉生忙不迭地起身拿药,心疼道,“相府里没红薯吗?用得着你从宫里偷出来?!”
“晗儿听同叔说,府里的红薯放在厨房里,都发了芽不能吃了……”
“顶嘴!”君默宁冷森森地说了两个字。
“晗儿不敢!晗儿知错,请先生责罚!”齐晗本能地叩首认错请罚。
君默宁苦恼着撑着脑袋,头疼!
楚汉生看着这一对师徒无语,在君默宁的挥手赦令之下,让齐晗坐在椅子上,给他胸口的烫伤上药,一边又让他把经过说完。
据齐晗所说,大半夜的不能随意出宫,他就抱着那些红薯在宫里飞檐走壁起来;起初都还顺利,越过最外面一层宫墙的时候,因
为雪滑摔了一跤,所以那些红薯都掉在地上摔断了。至于弟弟齐昀……他知道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不至于挨廷杖,但一顿板子
铁定逃不掉,所以就没叫他……
君默宁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自己教出来的傻徒弟,自顾自拿了火炉子,把几只还算完整的红薯回炉加热。
楚汉生上过药,又拉着齐晗进房里换了衣服洗了脸,出来的时候君默宁的红薯也热得差不多了。
师徒三人哈着热气吃红薯,君默宁一边吃一边看似不在意地说道:“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先生知道你孝顺……但有些事,该放下
……还是要放下……”
齐晗愣了愣,鲜少有的沉默着,不回话。
“如今你我都在京城,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又何必冒着闯宫受罚的风险?”君默宁继续吃着,说道,“烫出几个水泡、摔一跤、即
便回去挨几十下板子,也许都伤不了你,可是不疼吗?你身上疼,我们心里就疼……你我师徒,哪里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吃一只
红薯……”
落雪有声的夜里,相处八年的先生终于不再掩盖心里的疼惜,齐晗听了很是熨帖和感动;可是……又有隐隐的不安——有些事,
不说透、不面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各自自欺欺人罢了……
君默宁没有再说更多,他潜意识里也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大智若妖无所不能,但终究有很多事他改变不
了:比如君氏与齐氏的牵扯;再比如……齐晗的未来……
那一夜,齐晗没有留多久,吃过红薯之后,便被君默宁催促着回去。齐晗也不坚持,只是端端正正地叩首三拜,给先生和师父拜
了早年。
君默宁不放心,亲自将齐晗送到宫墙边上,看着他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回到宫里。许久都没有听见里面传出动静,好不容易按
捺住也翻进去看看的心思的君默宁,这才背着双手施施然地离开。
白雪飘飞的夜色之下,年轻的先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路,白衣白发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
后,一个轻盈的身影再次跃上墙头,蹲着、看着,久久没有离开……
第213章 风起
承祚十五年,开年大朝,君宇正式被任命为中州丞相,总理朝务。众朝臣看着三十而立的年轻丞相中正坦荡的面容,蓄起的短须
更显出几分沉稳。
君宇是在君默宁火烧落霞山那年参加的科考,那一年他二十岁,虽是入职翰林白衣无品,但是谁都知道齐慕霖对他的青眼。直到
今天,整整十年了。不管是朝中青壮抑或老成一派,都没有人能说,还有谁比君宇更加胜任。
君宇入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弟弟君寒和南海国公主宋丹青的婚事,对君宇来说,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在朝廷礼部和君府上
下,以及君默宁暗中筹措之下,一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婚礼拉开了承祚十五年帝都上下的欢腾气息。
因是分别日久,君氏的人都喜欢凑在一起,君寒和宋丹青另有府邸,可都偏偏不爱住,婚后也依然待在丞相府里。相府二老自是
再欢喜不过。
君宇入职之后的第二件事,是中州嫡皇长子齐晗的加冠典礼——这是皇帝的家事,也是中州的国事。
在身世未明之前,齐晗所知自己的生辰是在三月初五,但是一直到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十七年中他从来不过生辰;前面十二年,
是凌雪从不在意,而后面五年在别院,则是君默宁刻意忽略。
因为按照中州风俗礼节,孩子生辰之日最重要的事,是向母亲叩谢生养之恩,即便如君宇君寒自幼丧母,君子渊和连如月也会安
排他们向姜雨辰的灵位行礼。反观齐晗,君默宁怎么能让齐晗向凌雪叩首?
而自他身世分明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生辰原是在二月二十六,比凌雪的真正的儿子早了几天。第一年,齐晗伤重卧床,韩皇后又
有愧于心,自然无人提及;第二年,齐晗更是孤身落于江湖,忙着追捕阿提莫夏川一行,从来没有生辰概念的他更是不会理会这
件事。
所以,二十岁的齐晗,是第一次过生辰。
作为皇子少师的君默宁也自当参加。
大殿之上,齐晗的生身母亲韩皇后亲手为他束发,再由君父齐慕霖为他簪上象征成人的玉冠发簪。齐晗跪受父母之恩,君上之赐
,行三跪九叩大礼,以示孝义。
之后,便是师礼。自古“天地君亲师”,于齐晗内心里来说,‘师’之一字,从某种程度上更重于‘君亲’二字。齐慕霖自也知道为了替
齐晗治伤看病,君默宁付出了多少;于是在他的默许之下,中州的嫡皇长子齐晗在大殿之上,向他恩同再造的先生直身而跪。
君默宁神情平静,他打开一个锦盒,取出一块莹润的‘雪玉’——此玉产自西方雪山之巅,其价值因其难如登天的开采量而备受天
下达官贵人追捧;只是虽是名贵,但对此刻殿上群臣来说,倒也不是真正稀世的珍宝。且君子佩玉,君默宁身为师长,送一块玉
也算不得特殊之礼。
齐晗却激动地湿润了眼眶。
“殿下,借一滴鲜血……”君默宁平静的眸光中喊着笑意,他左手拿着玉佩,右手平伸而出。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
齐晗略有些颤抖地伸出了左手。
君默宁右手拂过,掌中真气如刀,瞬间在齐晗右手无名指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握起齐晗的手,将一粒血珠子滴在玉佩之上。
突然之间,貌似普通的雪玉散发处极度耀眼的光华,照得所有人无不需要避其锋芒,不敢直视;片刻之后,光芒四散,随着众人
仰视的目光,渐渐在大殿之上汇集成八个醒目的大字:
“海晏河清,天下大同”——此其所谓“晏天”耳。
场面在雪玉异象之中陷入极端的寂静。
君默宁含笑放下齐晗的手,又弯腰将玉佩系在他腰带之上,空中的荧光大字渐渐变淡,齐晗腰间的玉佩中却有同样的八字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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