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邵夕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四下看看,确认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汤药之后,才不解问道。
肖烜咳了一声,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边支支吾吾道:“那汤药,晚上便会给你送来,你不必担心。”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汤药不能及时端上来的原因。一是因为施针与服药时间必须隔开一段时间,二是因为那熬药之药引,现下正被宁紫玉运去郊外火化,晚上才会送来。
火化之药引,必为新物。所以肖烜才建议宁紫玉在叶邵夕施针五日之后,再去火化叶漪,如此拿来的药引,才会对逆血毒又回天奇效。
“你刚刚施针完毕,按道理,服药与施针必须隔开一段时间。我知你担心腹中骨肉,但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肖烜笑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最近胎儿如何?动得还是十分厉害么?”
叶邵夕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一回不知怎的,动得好生厉害,很多时候都难以安睡。”
“不必担心,这是好事,说明孩子长得很好,很健康。”
“我难过一些,倒没什么,只怕最后……”叶邵夕说到这里,突然不说话了,很悲伤,怕是又想起了五年前那场怀胎数月的结局。
“放心吧,这一次,一定不会有事。”
他二人谈着天,肖烜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叶邵夕道:“今日,皇上去为大军送行之前,来看你,你为什么对他那般忽视不理?”
叶邵夕闻言,很是冷淡地“嗯”了一声,瞥过眼睛去,看窗外,不再说话,也似乎不愿再提。
不知是不是肖烜多心,前些日子,叶邵夕虽对皇上的行为生气,但不会大骂大闹,二人总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然而现下,自从梁怡诗与梁千的事情之后,叶邵夕似乎已将皇上视作了空气,不论皇上如何搭话,他都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皇上他……”
“我有些累了。”
肖烜还要说话,却被叶邵夕突然打断。
他说起来,做出送客的样子,肖烜没办法,再加上他昨日又答应过郁丞相,说今日要去他府上为陈青看病,于是便只有告了声辞,准备离开。
谁知他离开之时,经过大门,却正好与一侍官模样打扮的青年男子擦身而过,肖烜下意识地看了那人一眼,却见那小侍官头微微一低。
“站住。”肖烜几乎是凭直觉,出声唤住他。
小侍官停下来,却始终低头,亦不说话。
“你是谁?哪个宫里的?”肖烜问。
由于近在门口,叶邵夕听见声音,也循声出来。
“何事?”他问。
“这小侍官身形陌生,从未见过。”肖烜警惕。
叶邵夕“嗯”了一声,正欲转身回房,却见那一直低着头的小侍官忽然抬起头来,唤住叶邵夕,笑道:“叶侍卫回宫许久,不记得奴才了。”
叶邵夕看清那小侍官的样貌微微一惊,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当真是许久不见!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叶邵夕说罢,又转身对肖烜解释道:“这是我多年前在宫中的一个故友,许久不见了,想好好聊聊。”
肖烜一听,知此人并不是叶邵夕那些所谓的江湖兄弟,便不由放下心来,毕竟梁千、梁怡诗之事,还是让人心有余悸,不得不防。
“那也好,既然是你宫中故友,那我也不便在场,你二人聊吧,我亦有其他病患需要诊治。”
现下边关战火蔓延,情势刻不容缓,肖烜知道,救治陈青,已成为首等大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因此,他便没有再次耽搁太多时间,只嘱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肖烜走后,叶邵夕拉着那侍官打扮的男子进殿,左右看了看之后,才十分小心谨慎地关上殿门。
“叶侍卫何必如此紧张?”男子豁达笑道。
“江棠!你怎能如此胆大?!”
叶邵夕关上大门,连忙坐在他身边,不禁为他担忧焦急道。
“你追随纳兰王爷起事,早已是宁紫玉的眼中钉肉中刺,现下,你又怎敢独自一人闯进皇宫?!!”
“叶侍卫不必担心,此番,我正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见你。我既然能进得了宫来,同样,也能平安无事地出去。”
许多时日不见,江棠说话做事似乎早已稳重周详了许多,许是跟随纳兰迟诺数月奔波,他脸上的白净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风霜摧折的痕迹。
叶邵夕闻言,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又不免一叹,道:“那就好。只是江棠,数月不见,你黑了也瘦了,虽然憔悴些许,但人却看起来越发精神了。”
江棠笑笑,回道:“只要与王爷在一起,我不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叶邵夕从他的话中读出来些什么,不由迟疑道:“你与纳兰王爷?……”
江棠失笑摇头:“哪里有的事。王爷人上之人,将来或许还要为一方天子,我这般出身,又如何配得上?”
叶邵夕本想劝他两句,然而回忆起自己的亲身经历,心酸过往,与宁紫玉天差地别的悬殊身份,又不由住了嘴。
“不说这些了,现下边关战事如何?你与我说说。”叶邵夕有意转移话题道。
“嗯。现下,王爷借用南国苗疆的毒军,由映碧南疆赤岭关开始攻打,一直向北,势如破竹,连续占下五座城池。”
江棠一提战事,来了兴致,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要说这南国毒军,实在厉害。他们善施毒用毒,在射出的箭弩上,根根都拴着毒气包,这些毒气包,一旦散落入映碧军队,当即释放出十分厉害的毒烟,使战马无力冲锋,士兵难以挥矛,一下子便溃不成军。”
“除此之外,毒军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控制毒物的好手。赤岭关之战时,关内守城的映碧军以阵战攻打我部,我部施毒高手当即吹响玉箫,顿时方圆数百里十万条的毒蛇如潮而至,映碧军大惊,方寸大乱,我部不费一兵一卒,顷刻便破了映碧赫赫有名的箭矢阵。”
“另外还有……”
江棠滔滔不绝,似还想炫耀,叶邵夕却一抬手将他阻止,道:“既然苗疆毒军如此厉害,纳兰王爷可知,请佛容易送佛难,借助外力攻打母国,他可知,若有一日胜利之时,苗疆离幽拒不退兵该怎么办?”
“王爷自然有王爷的办法。叶侍卫何必担心。更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爷此番,怕也是想借助双方战事,消减双方实力。”
“哦?你的意思是,纳兰王爷借兵苗疆,实则是想看宁紫玉与离幽斗得两败俱伤,既反叛得了宁紫玉坐上皇位,又可以借助宁紫玉的兵力削弱邦国实力?从而,日后自己登基之时,使天下格局发生变化。”叶邵夕拧眉思考,半天问道。
“不错。”江棠笑问,“叶侍卫如何想?在宁紫玉与王爷之间,叶侍卫更支持谁?”
叶邵夕过去许久才答:“纳兰王爷仁义宽厚,宁紫玉暴虐阴鸷,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自然是纳兰王爷更合适。”
“不错。既然叶侍卫如此想,我也不瞒叶侍卫,此番进京,其实是纳兰王爷想力邀叶侍卫加入我军,共同讨伐暴君宁紫玉。”
叶邵夕听罢一惊,忽然沉默了下来。
江棠见他如此反应,不由眼珠一转,试图用别的事情来打动于他。
“云阳山诸兄弟遇难之事,我已听说。想不到你当初那么辛苦才救下来的柳茵、高钧天、梁千、梁怡诗等人,最终还是惨遭宁紫玉毒手。只是想不到,就连毫不相关的妓子柳含也被牵涉其中,实在悲惨。”
叶邵夕愈发沉默了,让人猜不出想法,而唯有他在袖下早已紧攥成拳的双手,才泄露出了他些许心绪。
江棠见叶邵夕还不答应,沉眉又道:“其实今日来,我还想告诉叶侍卫另外一件事。”
江棠说到这里,顿了顿,微笑,神情十分笃定的:“近日,王爷得王御医消息,说宁紫玉近日,在为援驰的三十万大军壮行之后,去了安邑的郊外猎场。而在那里,宁紫玉将以火刑,将你母亲叶漪的尸身焚毁。”
“什么?!”
叶邵夕闻言,大惊,忽然拍桌站起来,由于站起得太急,他的眼前一片发黑,险些跌倒。
“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叶邵夕疯了一般地摇头,脚下亦慌乱,他倒退好几步,又扶了好几次桌缘,才勉强站稳。
“宁紫玉他不敢!”
“他不敢!!他不敢这么做!”
“你在骗我!!”
“你在骗我!!!”
这时的叶邵夕已几近嘶吼,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不知多激动,一边说还一边止不住地咳嗽,很猛烈,许是喊得太急,几乎要背过气来。
“事关重大,我怎么可能骗你?再说,这世上之事,还有什么,是他宁紫玉也不敢的?”江棠闻言也反驳道,“王爷也说了,叶侍卫身世可怜,一生都未亲口唤自己的母亲一声,现下你母亲的尸身就要被人不明不白焚毁,王爷既已知事实,又如何忍心一字不发,将你蒙在鼓里?因此,才特意托我转告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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