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罕没有答话,他在驾马,用某种死撑的下意识,直到再也抓不住缰绳,直到再也控制不住身子,直到向后摔落在马下。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落马,她也狼狈地扑了下来,任由马儿狂奔而去,只是这次,她的手脚受缚,甚至连扶起他都不能。只能哭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下的土地,贪婪地吸食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液。
“丫头……刀……”阿罕笑了,轻轻地,淡淡地,像是之前一切不过梦魇,只是那唇角不断蜿蜒而下的血,告诉她生命是如何流逝不见。
“刀……”她拿过那柄短刀,看似普普通通的刀,不过稍稍用力,便斩断了手脚的束缚,削铁如泥,竟是如此了不得的刀,她却搞丢了,如此珍贵的东西,搞丢了……
“我……带……你……回去……”依旧是笑,想让她安心的笑。
她浑身满是血迹,却毫发无损,她竟是,毫发无损的。
哭着将阿罕抱起,虽已是万分小心,可满身的伤,一定弄疼了他,一定是的,虽然他始终淡淡地笑着。往哪里跑,她不知道,怀里的人越来越沉,滚烫的液体渗进她的衣物,灼烫着她就快急疯了的心……
“别怕……你跑得……很快……很快就……能到了……”
“阿罕……”
“穿过……穿过林子……沿着小河……沿河向下游……”
“阿罕……呜……”
“呃……我……嗯……刚刚……睡了下……该转……转右了……”
“呜呜……阿罕……”
“你看到……了么……我有些看不清……我们……过河了么……向前……”
“别死……别死啊……呜呜……阿罕……”
“快到了么……看到竹林……没……到了……没……”
“没有……没有到……阿罕……我还没有到……你别睡……别睡啊……”
“丫头……你……不记……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不!我记得!我记得你的!!”
“丫头……那日……天很蓝……草原之上……我说……我说……你是阿罕的丫头……你说……说……呵呵……你说你要吃……桂花糕……我逗你……说你做我的阏氏……就给你做桂花糕……你说好……咳咳……呵……于是我便当了真……”
“阏氏……呵……是么……”
“……不记得……也……好……咳咳……今日的一……一切……也快点……忘了……忘了吧……丫头……忘了……不是坏事……”
忘了……不是坏事么?
“呜呜……呜呜呜……啊啊呜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小怡什么都没说。
冷青翼坐在一侧,什么都没做,不追问,不拥抱,不安慰,只陪着,陪着小怡走过生命里的一个坎,一个如此沉重的坎。
“鬼哭狼嚎,好大的本事,就快死的人都被你嚎醒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门开,赛华佗厉声说着,“快去看看,看看有什么要说的!”
“……阿罕!”小怡噌得一下子跳了起来,风一般跑进了屋子里,扑到阿罕的床边,大声嘶吼着:“我很坏!我很坏!呜呜,我不但忘了阿罕,我还把阿罕的刀弄丢了!可是,阿罕,你给我机会改好不好?求求你……我会改的,真的……我不会再忘记了……不会再弄丢重要的东西了……呜呜……阿罕……我喜欢桂花糕……一直喜欢……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等你好了……做给我吃好不好……好不好啊……”
“……”
一片泪水朦胧中,床上的人是不是动了动?是不是朝着她笑了笑?是不是和她说了……好?是不是?为何眼泪越抹越多,为何怎么也看不清,听不清……
“小怡……”冷青翼的声音像是划破了重重迷障,小怡回头去看,看着冷青翼的温柔,“阿罕说了好,你太吵了,所以没听到。”
“好了好了,这下子阎王也别想从老朽这处要人了!出去吧,别打扰我了!特别是你,吵得我老人家都快聋了……”赛华佗捋起袖子赶人,冷青翼拉着小怡,出去屋子,不再打扰。
“小冷……小冷……”
小怡低垂着头,站在屋檐之下,仍是抖个不停,冷青翼微微叹息,挪步上前,轻揉小怡的发顶,“抬起头来,希望可不在地上,你守着他,他便走不了太远,你要信他。”
“嗯……”小怡慢慢抬起头来,胡乱抹着脸,看着冷青翼勉强笑了笑,“小冷说得对。”
******
屋子里漆黑一片,那人应该是睡了吧。蹑手蹑脚推开屋门,钻进屋子,又小心关上门,锁链裹了软布,消了声音,冷青翼一点点挪到床边,床上的人,看不清。
你守着他,他便走不了太远,你要信他。
唇角勾起笑容,有甜有苦,又酸又涩,这一路风雨飘摇,是对是错?伸手拿出衣物下的晶石,握在手心里,眸子里荡起一片柔情,无论对错,大约也就这般走下去了吧。
“莫无,快点好起来吧……说好了,看尽天下朝夕……”喃喃自语,低低的声音,宛如轻风划过。
屋子里很静,冷青翼疲惫地脱着外衣鞋袜,钻进被子里的时候,意识已有些昏沉。
“你去了哪里?”
陡然而出的声音,让冷青翼一惊,差点一个不稳,摔下床去。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伤患怎地这般不好伺候?!”冷青翼努力掩去慌乱,也不知床上的人,何时醒来的。
“这句话,该我说。”莫无吃力地侧过身子,伸了手臂,环住冷青翼。“阿罕,没事了?”
“……”冷青翼没有回答,这个似乎失了许久许久的怀抱,让他暖得直想睡。
“……”温热的大掌轻轻按着怀里之人那不断痉挛抽搐的胃腹,安抚着,关怀着,“疼的时候,要说。”
“恩……疼……”冷青翼难得乖巧,低低呻吟了一声,莫无一愣,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已是睡着了。
“……”莫无无奈地牵了牵嘴角,也跟着阖上了眼睛,“明明这么累了。”
屋外风雨依旧,却阻不了屋里的暖意,肆意蔓延,无止无尽。
“……”
“……”
“不对!”冷不丁的,安静再次被打破,冷青翼猛然从梦中惊醒,“赛先生在救治阿罕,红姑姑顾着殿下,莫无……是不是自阿罕他们回来,便没人再来看过你?!”
“……”莫无微微蹙眉,像是被惊扰了美梦,“无碍。”
“怎么无碍?!你……不行,我得去问问赛先生!”冷青翼也蹙着眉,赛先生说的是十日,如今不过五日,若是看顾不当,落下病根或者废了武功,可如何是好?!
“唔……”莫无看着怀里微微挣扎的身子,计上心来,黑眸轻闭,闷哼出声。
“怎……怎么了?”一招制胜,冷青翼乖乖就范,忐忑地问道:“我撞了你伤处?!”
“嗯……”莫无仍是清淡口吻,环住的手臂却是收得越发的紧,“别动,我一直未睡着,累得很。”
“你继续睡,我去去就回……”冷青翼做着最后的挣扎,言辞上的。
“或者,我陪你去。”莫无竟是松开了手臂,一副打算起身的样子。
“不去了!睡吧,我不去了……”冷青翼埋下脑袋,没了怀抱,心里止不住失落。
“……”莫无双臂张开,再次揽人入怀,喃喃道:“不是只有你在担心。”
不是只有你在担心……
冷青翼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微红,缓缓闭了眸子,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唇角带着笑,很快便沉入了一场美梦。
我知道了,莫无。
第七十一回:历久弥坚
宽敞奢华的马车停在景王府门外,下人端来马扎垫脚,一人锦衣玉袍,端着傲然姿态,缓缓而下,黑色靴子落地,靴面崭新,不沾半点尘土。景王府守门一人赶紧迎了过来,另一人入府通传。
“王爷在么?”那人站立笔直,面带盛气,头不低,下视面前单腿跪拜之人。
“肖大人,王爷刚刚回府不久。”守门之人中规中矩,只等通传之人出来。
“怎么?连我也要一起等着?”肖奕蹙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绕过半跪之人向王府走去。
“肖大人。”守门之人站起绕到肖奕面前复又跪下,“王爷有令,任何人不经通传,不得入内,还请肖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任何人?”肖奕挑了挑眉,看了眼紧闭的王府大门,“可也包括冷青翼?”
“这……”跪着的人微微犹豫,不知该如何说,却也不敢不答。“公子……算是王府的人,自然不用通报……”
“混账!”肖奕凤目一横,衣袖一挥,“掌嘴!”
肖奕身侧有人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啪一个耳光,无比响亮。
“肖大人!王爷有请!”幸好通传之人回来了,大门洞开,半跪于门边,请肖奕进入,姿态恭敬。
“哼!”肖奕冷哼一声,绕过地上的人,大步朝王府走去,门内早已有引路小厮等待,王府大门砰然关上。
“怎么又打人了?”通传之人见另一人缓缓走回当值的位置,看着那红肿的半边脸。
“老三……我可真想公子。”被打之人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笔直站立,守于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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