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审时度势的基因和能力,显然是传到了王致远身上。
但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楚九辩不能告知秦枭。
那就是他从王其琛那里得到了一些内部情报,王家如今内斗很严重,王其琛已经在为“瑶台青纸”的问世做铺垫,想来不日就会发售。
届时王家原本对造纸术的垄断便会被打破,家主一脉若是想不出挽救颓势的好办法,很快就会被王其琛这边的风头盖过去。
而在这般情况下,王致远这个在家族中,比家主王涣之还要高地位的族老,却始终未发一言,甚至还不限制自己亲孙子王朋义与王其琛的往来,这其实已经是有了偏向。
若是此后真叫王其琛得了家主之位,那王家,便是楚九辩手中的势力。
四大世家坚固的同盟与敌视关系,也就从内部被瓦解了。
最后便是科举之事,第一轮院试已经结束。
楚九辩将科举设置成了与后世差不多的流程,从院试开始,经历乡试、会试,最后再殿试,一共四轮考试。
院试就是学子们在自己所在的县城考,这一环节主要考的就是基本知识,只要基础扎实的都能过。
乡试就是学子们前往户籍所在的府城,这一轮的试题难度就会高一些,也会刷下去大部分浑水摸鱼或者不懂变通的人。
因为是第一次开科举,因此楚九辩并没有设置名额。
只要是每个环节成绩达标,满分一百分超过八十五分的学子,就都能晋级到下一轮考试。
第三轮考试就是会试,考试地点在郡城。
会试考题的范围会更大,难度也更高,楚九辩还加了一些辩论类的议题。
除了经义科目的考生之外,其他如算学、织造等在内的科目,答题的时候都不需要多好的文采,只要三观是正的,或者只稍微有些古板,但有机会掰正的,楚九辩就都算他们过。
而过了会试的学子们,就已经拿到了进入国子监的名额。
这些学子们也就该来到京城,参加最后的殿试。
殿试是百里鸿充当主考官,其余文武百官都算是副考官。
这最后一场考试的试卷也不分科,全都用同一套试卷,试卷上的题目也不多,共十道。
这十道题不关于专业技能,只问为何入仕为官,如何改善民生,如何为百姓谋福祉,今后在自己的岗位上要如何做事等等。
这些题目都是楚九辩与百里鸿一起出的,其中有两道问题还是小朋友自己想知道的。
而殿试设置这些问题的目的,除了要从这些学子中选出最优秀,最符合楚九辩治国理念的人才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这些学子们扬名。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学子们的回答无论好坏,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楚九辩也会在殿试之后,命人将这些题目与学子们的回答都记录下来,传播出去。
这些内容便会以“白话文”的形式,由专门的说书先生,或者客栈酒楼等人流密集的地方传出去,再传去各种集市。
叫百姓们都知道现在给他们做主的是百里鸿,是楚九辩和秦枭。
而未来能继续给他们做主的,能叫他们过得更好的,便是国子监选出来的普通人家的学子。
不同于世家权贵,国子监的学子天生就与百姓更近一些。
名声传出去了,百姓的心就都落在了国子监,那等之后再把这些学子送入朝堂,也能有说服力。
得民心者得天下。
楚九辩深谙其中道理,朝中诸位自然也都清楚。
只是这些权贵傲慢惯了,并未真心将百姓的诉求当回事,他们只是利用自己的“好名声”把百姓当做工具。
需要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就如同此前南地的旱灾,为官者稍微一煽动,他们就会成为针对秦枭,针对百里鸿的利刃。
可百姓对他们来说,又如同蝼蚁,一盘散沙。
小小一个郡丞就能率军把他们扔进湍急的河水。
又如此次塞国入侵。
甘肃百姓成为了一个可以被交换的筹码,定北王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叫他们置于险境。
但他又需要这些百姓的拥护,想要以此扬名,被更多百姓接受。
所以他才会将那么多人拉入局中,以“孤身挡刀”悍不畏死的名声,玩弄百姓的敬佩和怨气。
百姓于他,于那些权贵而言,就是工具。
所以他们不会想到“开民智”,甚至相反的,他们会极近压迫,使百姓们处于能勉强温饱的程度就算是好的。
再富裕一些,百姓们就会开始追求其他东西,也会有心思去思考更多道理。
他们将变得不那么可控,不再是一个可以被支配的工具。
这对权贵们可不是好事。
自然便是在后世,普通百姓依旧被困在信息茧房中,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某些人想要让他们听到看到的东西。
不过总有人会思考,总有人会想方设法跨越阶级。
社会也总会进步,这就是好事。
楚九辩也从未天真地想着要百姓们各个都成才,他只是想要大家过得再好一些,只是想让他们能有机会去思考,去成长,去了解自己为何而生,因何而死。
絮絮叨叨写完这些,楚九辩一抬眼,就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写了满满一整页的信,不由愣怔。
密信会保证安全,若是遇到什么意外,送信之人会第一时间先毁了信,所以楚九辩写这些并没有问题,不用担心被外人瞧见。
他只是有些惊讶。
此前秦枭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竟会与对方说这么多话,如今写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与秦枭平时里聊得还真不少。
想到秦枭也只写了一页信,楚九辩就也不再说别的了,只最后写道:【陛下一切安好。只朝中诸事繁忙,本神梦里都在批奏折,望君速归,与我分担一二。】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最后一句:【院中茉莉开的正好。】
如今已经快十月中旬,院中茉莉已经有了衰败的趋势。
秦枭收到回信的时候,正是十月十五傍晚。
夕阳染红了天际,雨丝夹着些薄雪,刚落到地面就化成了水,与尘土融合成泥。
长靴踏过,带起泥泞。
秦枭面上还带着未尽的戾气,下颌处溅着血污,一身玄色铠甲闪着冷硬的光。
他大步行至营帐门前,将手中长枪扔给卫兵,抬手掀起营帐走进去。
刚行至水盆旁准备洗手,暗卫就悄无声息落在几步远的地方,将手中密信举起道:“大人,京中回信。”
秦枭倏然侧眸,抬脚就朝他走了两步,但又停下,翻身回去洗干净了手,这才重新走过去接过密信。
暗卫闪身不见了踪影。
秦枭在账内唯二的一张石凳上坐下,都来不及给自己倒杯水,就展开信纸。
青年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秦枭面上戾气缓缓散去,视线缓缓在信上游移。
信中措辞时而简略,文绉绉的,时而又说的大白话,很有楚九辩的风格。
看到他写【萧怀冠那个老东西命不久矣】,秦枭便低笑了一声。
看到【陛下安好】,他便也心中安定,只是总感觉还缺些什么。
直至最后一句,他视线落在其上久久没有移开。
那句话是——
【院中茉莉开得正好。】
这个时间,那满园的茉莉想来已经凋零。
不过秦枭念的不是茉莉,楚九辩回答的也不是花开。
半晌,秦枭才将信纸放在桌上,轻轻撕成两半。
前一半,写的都是京中诸事,秦枭将其烧了个干净。
后一半,只留有信中最后两句。
秦枭起身,将这一半细细的纸页放入枕边一方小盒内,重新藏入枕下。
再起身后,他便也不再修整,径直走出营帐。
京中人等着他回去批奏折,他可要加快些进度了。
塞国主将营帐内,下属匆匆跑来禀报道:“国主!宁王又打过来了!”
“他不是刚回去没多久吗,怎么又来?!”墨巴赞普气得直接砸了手中酒盏。
亏得是青铜的,才没砸坏。
他瞪向下手位置上端坐着的百里御,怒声道:“本君已损了五员大将,你此前可并未说过这宁王如此骁勇!”
百里御眸色微暗,淡声道:“国主该懂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
之前因为想贪了甘肃这片地,他迫不及待地与百里御合作,眼下被宁王打上来,他倒是急了。
墨巴赞普时至今日,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定北王,被这些中原人耍的团团转?
他这是被定北王当成了抵抗秦枭的利刃。
但墨巴赞普眼下还真是进退两难。
他若是此时退了,那甘肃得不到了不说,便是军心也会涣散,这对他在塞国国内的统治也有很大影响。
可若是他不退,那就只能真的和秦枭打起来。
他的十三万将士,面对大宁的十一万将士,还真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可这是在大宁的地界上,秦枭身后有京中派来的军饷队伍,粮草充实,且中原地区的环境更适合大宁军队作战。
眼下墨巴赞普能占优势的,似乎只有这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他眸中闪过厉色,杀意满满的视线落在百里御身上,道:“既然要与宁王硬碰硬才能拿下甘肃,那本君与你之间的交易便无甚用处。”
“而你——”他勾唇冷笑道,“你也无用了。”
既然没用了,那便直接杀了便是。
便是对方脑子再好使又如何,人不还是在他手里?
“急什么?”百里御慢条斯理地饮着茶,道,“行军打仗,粮草先行。”
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国主:“我的人查到大宁军队的粮草,囤积在五十公里之外的甘营驿站。便请国主再撑两日,待到天气晴了,一把火少了宁王的粮草,届时主动权不就在我们手上了吗?”
其实他的人早就知道大军粮草囤积在何处,本以为护送粮饷的王朋义出身王家,目的该与他一致,至少该拖延些送粮的时日。
却不想对方兢兢业业,一路走一路购粮,还走的极快,眼下竟都赶上了秦枭的大军,为其坐镇后方,保障最基本的粮草供给。
百里御隐隐察觉到王家似乎有要投效皇帝的意思,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既然王朋义跳出了他的控制范围,那便直接叫人烧了粮草大营便是。
只是近两日一直雨夹雪,想要烧起大火要搞出的动静太大,恐怕到时候火没烧起来,他的人倒是先暴露了。
因此他才一直没有行动。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后手,比如此刻正在大宁军营中的谋士钱自鸣,以及对方率领的六千定北王府军。
墨巴赞普听他说起粮草所在的位置,神情微动。
塞国人崇尚强者,他便是以“武”服众,才坐稳了国主之位。
可他也不是纯粹无脑的武夫,相反的,他在军事上还颇有些天赋。
因而此刻他心中便有了一个想法,当即叫了一位信任的将军过来,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
之后,那将军便领命离开,而墨巴赞普也站起身朝外走去,顺手抄起了长刀。
百里御见状便知他是要亲自上阵与秦枭对上,心中不由一喜。
这位国主的武力值可不低,秦枭再厉害也该比不得真正的将军,这一战,可有得打了。
可惜了他如今被“囚禁”不好露面,否则定要好好瞧瞧。
阵前,秦枭骑着高头大马立于大军之前,遥遥望着前方那黑压压的塞国军队。
一身形魁梧的将军骑着马,在塞国军队之前喊着什么。
秦枭听不懂,一旁的谋士钱自鸣便翻译道:“对方说咱们大宁军队里怎么只有您这一位将军,其余人都死了吗?”
钱自鸣是百里御的谋士,身形紧实挺拔,存在感有些微弱,不像谋士,倒向秦朝阳那般的暗卫。
他常年生活在甘肃,来往西域,自是听得懂外语。
阵前叫骂好似是约定成俗的规矩,秦枭懒得搞这些,闻言直接叫了身后一年轻副将道:“你去。”
“是。”副将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那边的塞国猛将见状便也不再叫骂,也冲了过来。
几十个回合过去,副将肩头衣袍被长刀砍破,但敌军将军却伤了肩头,狼狈跑回了队伍中。
副将也没回来,就站在塞国军队面前叫嚣,问他们是不是没有人能打了?
对面便又走出一健硕的猛将,与副将对上。
钱自鸣眼眸微动,视线扫过周围人,心头不由重重一跳。
不对,他好似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从昨夜起,他就再没见过那位骁勇善战的程硕将军!
对方可是秦枭最信任的副将,且昨日白天的时候,还连斩了敌军四位将军,比秦枭还强!
这般悍将,秦枭定不会随意将他派走,定是有什么重要安排。
就在这时,钱自鸣忽而见敌军阵营中走出一手握长刀的中年男子,不是塞国国主还能是谁?!
钱自鸣瞬间就想通了一切,心里也彻底凉了下去。
完了,他想。
殿下的计谋定是废了。
墨巴赞普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长刀,一身暗色盔甲将他本就壮硕的身形衬得更加高大。
他深邃浓密的眉眼与中原人差距很大,视线越过正在酣斗的双方副将,遥遥望向大宁军队前那抹挺拔的身影。
那人正是秦枭,大宁最位高权重的“宁王”。
打斗中的两位副将实力相当,短时间内结束不了战斗,但他们注意到墨巴赞普出现之后,就知道事情有变。
因此二人即便还没分出胜负,就已经默契地停手,各自回了军阵中。
副将安全回来之后,秦枭便也策马走向两军中央,墨巴赞普亦是。
两位主将,一个是大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一个是西域塞国的国主,无论谁赢谁输,都影响着自己国家的颜面。
按理说这般情况下,两位主将不该阵前对打才是,墨巴赞普本也只是想再谈谈。
若是秦枭答应将甘肃给他,那他直接将定北王勾结自己的事说出来也无妨,总归落在实处的好处才是真的。
可此前秦枭刚到此处的时候,也派人过来“和谈”过,但他只提了这一个要求,对方就果断拒绝,然后第二日就直接打上门了。
眼下情况不一样了,墨巴赞普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秦枭聊一聊。
且他手里是有筹码的。
大宁如今内斗严重,秦枭腹背受敌。
但若是他们二人达成合作,那墨巴赞普可以保证帮他盯着临近的陕西四川两地,不叫定北王和平西王搞小动作。
这对秦枭绝对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然而秦枭完全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走近之后,他就双腿一夹马腹,迅速朝前冲了过去。
墨巴赞普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脸色一沉立刻做出反应,握着长刀迎上前。
这位宁王出身秦家,这几日又连斩他几位猛将,他可一点不敢小瞧对方。
秦枭手中长枪直直刺向墨巴赞普的面门,枪法迅猛刚强,丝毫不弱于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
墨巴赞普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手腕一转,手中长刀便横劈而出。
刀身撞上枪尖,刺耳的交鸣之声穿透耳膜,两军兵马都开始躁动,蓄势待发。
一击过后,两人立刻再出第二招。
秦枭手中长枪收放自如,招招都奔着要害,墨巴赞普面色越来越难看,虎口处也隐隐阵痛,可秦枭却自始至终神态自若,握着长枪的手连一点颤抖都没有。
这宁王臂力可真是惊人!
又一枪_刺向腹部,墨巴赞普抬刀去挡,可那枪尖却忽然转变角度,朝他喉间刺来。
他忙转变防守姿势,可晚了片刻,只匆忙来得及用手臂去接,结果直接就被枪尖刺了个洞穿,血迹喷溅在脸上。
墨巴赞普嘶吼一声,奋力将枪尖挑开,一只手也几乎麻木。
而对面的秦枭却忽然一手撑在马背上,借力飞身而起,握着长枪_刺过来。
受了伤后,墨巴赞普的反应能力就慢了些,这一下便直接被秦枭刺穿了肩头。
而后秦枭丝毫没有犹豫,拔出长枪便向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墨巴赞普已经重重斩下长刀,卷起一瞬风雨。
这一刀既是反击,又是指令。
他身后的塞国大军中传来一声悠远深沉的号角声,那些雄壮的汉子们便全都怒吼着冲上来。
秦枭并未转身离开,而是轻夹马腹,再次朝墨巴赞普打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大宁军队也都动了。
秦枭这次出征,从京中带了一个悍将程硕,半路上经过山西的时候,还带上了当地驻军统领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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