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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命只能扮演神明了(程惊堂)


楚九辩眼睫湿润,微微颤抖着。
“快点。”他低声催促。
可秦枭却只是俯身看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
忽然,楚九辩听到男人用微哑的嗓音问道:“你如何知晓陆尧发现了金矿?是谁告诉你的?”
楚九辩凝眉。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你方才没睡,是‘见’了什么人吗?”秦枭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年的神情,“是大祭司吗?”
“是他告诉你的吗?”
楚九辩眉头直跳:“你先......”
未尽的话被堵在唇间,秦枭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经常‘见’吗?”
“秦枭。”楚九辩微抬下颌,脖颈呈现出格外漂亮的线条,引得男人轻轻舔舐。
“你再这般——”楚九辩颤声道,“我真要找他去了。”
喉结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楚九辩闷哼一声。
他只是感知情感的能力稍弱,但他脑子清楚,自然也渐渐品出了秦枭对“大祭司”的醋意。
或许在对方看来,那位神秘的“大祭司”,与楚九辩之间的联系比他这个凡人更紧密。
但他并未明说,楚九辩也只作不知。
但在心里阴暗的角落,楚九辩其实很享受秦枭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占有欲,这叫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被珍视,被需要。
而不是随意可以被丢弃的物品,无足轻重。
但半个时辰后,他到底还是后悔自己刚才说那句话了。
秦枭这人确实很能忍,但他忍不了的时候,也确实叫人招架不住。
这还没到最后一步,对方就快把他折腾散架了,真到了后面,楚九辩简直不敢细想。
于此同时的陆家,陆有为也接到了藩王们的来信。
明明已是深夜,陆家内部位高权重的族老们却也齐聚一堂,加上家主陆烬烽,与兵部尚书陆有为,共十多个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说了半个晚上,各有各的说法。
有的说漠北军里的暗棋不能动,有的说那暗棋现在不动,以后说不定连动的机会都没了。
又有的说朝廷应该不会对世家赶尽杀绝,还抱有一丝期待。
更多的人却看得清楚,朝廷必然会把世家拔出干净。
家主陆烬烽听了半晌,见众人隐隐有要同意藩王提议的趋势,便开口道:“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便是同他一样坐在主位上的陆尚书,也冷冷朝他看过去。
“秦家军的事上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陆烬烽沉声道,“这次绝对不可再做那背信弃义、残害忠良之事。”
“好一个背信弃义残害忠良。”陆有为冷嗤道,“你陆家主有情有义,可有什么能保住陆家的好办法?”
“告发藩王。”陆烬烽道,“与朝廷合作,将功补过。”
陆有为这回是真笑了。
“陆烬烽,你多大了?”他连家主都不叫了。
陆烬烽侧头看他,神情冷厉:“我陆家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侯出身,武宗时期更也立了不少功劳,谁人不说一句忠良。”
“可现在呢?”他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官场弄权,残害忠良,一错再错!”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够了!”陆有为打断他的话,怒斥道,“说得好听,若没有我等官场弄权,能有你陆烬烽的好日子吗?!”
“这种日子不要也罢!”
“你不要,好。”陆有为指着屋外,“你去告诉这京中三百陆家子弟,去告诉全天下数千陆家旁系、门生,说你陆烬烽要死,还要拉着他们这些人一起死!”
陆烬烽双拳攥紧,眼底布满了血丝。
“你以为你能将功补过?”陆有为气得牙齿都在打颤,“是我们,是我们出力害死了秦景召夫妻,是我们世家和先皇逼得秦枫身死。杀父杀母杀姐,这般世仇,你觉得秦枭会让我们将功补过?”
“你以为你投效朝廷,为他们拼命,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别天真了。”陆有为道,“陆烬烽你不是孩子了,你也该睁开眼看看你身下这个位置,你陆家家主身后站着的是数千陆氏子弟门生。”
“你以为你手中握着的只是你一个人的生死吗?”
“那些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婶娘,那些与你一同吃过酒的同胞兄弟,那些求你买糖吃还跟在你身后学武的孩子,他们都在看着你!”
陆烬烽死死咬着牙关。
“别说你那些江湖道义。”陆有为继续道,“如今你是陆家家主,你便是死,也该是为了陆家去死!”
陆烬烽双手攥住扶手,上好的黄花梨木都被他捏碎,成为齑粉。
他倏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厅内一片死寂。
陆有为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木屑,缓缓闭了闭眼。
陆烬烽此人,脑子不灵光,但这一身武艺,却不比那邱家家主邱玄铮差上多少。
而论起领兵作战的本事,陆烬烽也与秦枭差不离。
有这般人物护在陆家身前,胜算极大。
可此人又太直愣,一心扑在那所谓江湖道义之上,觉得秦枭和楚九辩所作所为皆是利国利民,那便不该反。
谁都知道这两人拱卫的天下不该反。
可若是不反,陆家便再不会有任何荣光,只会逐渐没落。
陆有为不愿,也不能让陆家在他这一辈没落下去,他必须赌一次,否则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秦枭和楚九辩最后的清算。
“散了吧。”他哑声道。
待众人都离开了,他才又叫了下属来,将一封密信递给他,叫他送去漠北。
半年时间匆匆而过。
九月底,陆尧和秦川,与国子监算学科目的学子们一同回京。
他们已经完成了除藩王封地之外,所有地区的土地清丈,百姓们得了田地,对着朝廷是感恩戴德。
那些富户们忌惮着朝廷的兵力,又隐隐猜到战事将起,也都安安分分,不敢多做其他事。
总归战事起来之后,天下或许就会大乱。
比起田地,还是金银财宝更能傍身。
因而陆尧和秦川这一趟行程算得上顺利,要不是路上耽误的时间长,他们早就回京了。
这一次陆尧和学子们都算是立了大功,楚九辩和秦枭在朝中又越来越强势,因而他们没在意世家高官们的反对,执意将这些学子都送进了朝堂,叫他们成功入仕。
陆尧更是其中佼佼者,直接被楚九辩提拔到了吏部,成为员外郎,仅次于郎中王毓。
王毓此人在王家本该属于家主一派,但他本人不在意这些斗争,因而家中斗成什么样,他都是该如何就如何。
甚至因为这大半年来,楚九辩对他的关照,以及礼部尚书王致远的熏陶,他心中的天平是偏向朝廷的。
所以在王家,家主和少主谁与朝廷更亲近,他就与谁更亲近。
可以说,吏部如今除了还吊着一口气的尚书萧怀冠,已经是楚九辩这位“吏部侍郎”的一言堂。
如此不过几日。
十月初,谈雨竹也从东北回到京城。
她已经与女真部族谈成了合作,合同上的条款,东北百姓对朝廷的拥护,以及已经拿回来的第一批货物——一百二十匹良驹,都证明了她此次差事办得有多漂亮。
她能入仕为官自然无人置喙。
始终配合着她,帮了她许多忙的礼部员外郎蔡鹏,自然也该升一升了。
只还有一位......
“陛下。”谈雨竹汇报完自己的“战绩”后,又道,“臣还有一事要禀。”
她刚说完这句,站在她身后的官员队伍中,始终没开口说过话的王文耀,瞬间就面如死灰。
“爱卿请讲。”百里鸿道。
谈雨竹道:“臣请陛下罢黜礼部员外郎王文耀的官职!”
话音落,满朝静默。
刑部侍郎王汝臻脸色一变,倏然看向殿中站着的王文耀。
在看到对方那摇摇欲坠的身形时,心便沉了下去。
他是家主一派,但最近家主一派被少主那边的势力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好在王致远还不算糊涂,帮着王文耀入仕,还给了他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只要王文耀安安稳稳完成这次的差事回京,那他便定会升职,家主一派在朝中和家中的话语权也会更上一层。
虽然王文耀已经入仕,不会再回去当家主,但等到家主百年之后,王其琛真当了家主,也要看王文耀这个朝廷高官的脸色。
可现在对方刚一回来,就被谈雨竹参了一本要罢官。
也不知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事。
王汝臻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怎么就出了岔子。
这次行程,王文耀其实都不用做什么,只需跟着谈雨竹和蔡鹏就能喝上肉汤。
甚至因为东北边城那边的郡守还是王家子弟,所以王文耀在那里的日子也定过得舒坦,舒舒服服就能得了功劳的事,怎么就会出错?!
王汝臻有些头疼。
主要是他之前并未收到王文耀和家主任何的提示,每每他问起,也都说一切顺利,于是今日朝中这一出,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只能想着,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再想办法保住王文耀的官职。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王文耀这次竟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居然暗暗修改了谈雨竹拟定好的协议,在互市条款中加了一条“大宁需售卖铁器给女真筑造农具”。
而且还是在已经签订好了的协议上改的!
王汝臻听完就是眼前一黑。
这个蠢货!

谈雨竹这番话,不仅叫王汝臻无语,其他人也全都不知作何反应。
与蛮夷合作,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处处提防就算了,怎么还能主动给别人提供武器?
不过王文耀会篡改协议,而不是主动与女真谈这样的合作,又显得他似乎是有些聪明的。
想必他这么做,还是有些特别的目的。
比如与女真交换些更“有用的东西”,再比如借这件事陷害谈雨竹。
若这件事谈雨竹没能提前发现,等到日后女真从大宁购买铁器,那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在,大宁是该认还是不认?
若是认了,那他们就真的要给女真提供铁器。
届时这铁器是炼制农具还是打成兵器,谁说得准?
若是不认,那大宁便成了不守信义的一方,此后别说与女真合作,便是周边其他蛮夷国家,也定都不会再相信大宁。
大宁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二选一。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而这么大的错,定需要一个人背锅,自然就只能是此次商谈的主使谈雨竹。
若是从这个角度看,王文耀若是做成此事,还真能达到陷害谈雨竹的目的。
可还是那句话,这事损害的是大宁的利益,与此前西北军“无能”,将塞国军队引入国境一样令人费解。
但西北那边有秦枭力挽狂澜,这才没给塞国真正入侵大宁的机会。
可这协议若真的签订了,那别说是秦枭,就是再加一个楚九辩,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这件事对大宁百害无一利,王文耀此番作为,明显就是要针对朝廷。
在大宁情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他若是真的做成了,朝中大半权贵虽心中不耻,也会在暗地里说他一句好谋略。
可他没做成不说,还被谈雨竹提前发现规避风险,现在还直接将他告上了早朝,那这王文耀便是又蠢又毒了。
王汝臻起初只是觉得王文耀此人真是蠢的可以。
不过缓过神来之后,他就猜到这应该是他们那位好家主的手笔,对方用那越来越没用的脑子,自以为办了一件顶顶厉害的事,可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甚至因为这一出,王文耀还没坐热乎的位置定就没了,说不得连王家其他人也会受牵连。
果不其然。
上位的秦枭冷眼扫过王文耀,语气平静道:“王大人,谈大人所言可是事实?”
王文耀早在谈雨竹开始告状的时候,就腿软跪倒在地,此刻他更是面色惨白,还强作镇定道:“大人,下官只是一时失误。且这不是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吗?”
王文耀抬眼看向秦枭:“而且当时谈大人发现下官的失误后,也已经罚了二十大板。”
那二十大板打得实在,他险些就废了两条腿。
因而在东北这大半年,除了最初那一个月意气风发之外,王文耀就几乎没出过院子,一直在养伤。
后面与女真谈判商议,在边城组建商会等等事情,他也都因为怕自己一瘸一拐的难看,就没插手。
回京的路上,他放下面子与谈雨竹和蔡鹏说了不少好话,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掀过去,却不想谈雨竹根本不放过他。
王文耀现在特意提起令自己颜面尽失的那二十大板,也是想说他已经受过罚了,这件事就该翻篇了。
可听了他的话后,秦枭不仅没放过他,反而说道:“看来谈大人到底是顾念着同僚情谊。只是这般损害国本的大事,只打二十大板怎么行?”
王文耀心脏一跳。
不会真要罢了他的官吧?那......
“来人。”秦枭扬声,殿内阴影处当即走出来两位御林军。
“带下去砍了。”秦枭轻飘飘地吩咐。
王文耀面色一变,倏然抬眸看向高座之上的人。
“是。”两位御林军一左一右架起王文耀就往外拖。
“等等!”王文耀终于急了,“下官冤枉!陛下!陛下您不能杀我!秦枭你不能杀我!!”
到底还是从小到大又被人捧惯了。
王文耀的城府心机都浮于表面,实在太小儿科,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求助的到底是谁。
“秦枭!”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已经杀了我三弟,现在还想杀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王家不会放过你!”
眼看着人都快被拖出奉天殿,王汝臻也始终没动,只垂着眼,面色平静。
王文赋被砍头的时候,他也看了现场。
现在王文耀被斩首,他又经历了一回,但无论哪一回,他都没打算插手。
他是家主一派不错,但那是在他能保住自己的情况下,若情况于他不利,什么家主,什么派系争斗,都该向后靠一靠。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殿中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陛下,大人,还请网开一面,饶了王大人吧。”
王汝臻诧异抬头,便见那道白发苍苍但脊背挺拔的身影立在殿中,躬身对着正前方。
是礼部尚书王致远。
秦枭抬手,已经行至殿门处的两位御林军动作一顿。
王文耀怒骂的声音也停了,他泪眼朦胧间看到王致远的背影,顿时眼泪滚得更凶。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腿软在地,动都不能动。
太好了,有尚书大人在,他定没事了。
“王尚书此言何意?”秦枭道,“王文耀犯了如此大错,若非谈大人明察秋毫,我大宁该蒙受何种损失,尚书大人该比本王更清楚。”
“大人教训的是。”王致远道,“只是王员外郎到底年岁尚小,又初初入仕,有些糊涂犯错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大错特错,无可原谅,只求陛下和大人能留他一条性命。下官自愿告老还乡,带着王文耀远离京城好生教导。”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
王文耀不可思议地看向殿中那身形挺拔的老者,其余人反应也都差不离。
便是已经老眼昏花,几乎不再怎么参与朝廷事物的吏部尚书萧怀冠,也微微偏头,用浑浊的双眸看向王致远。
尚书之位,在这朝中仅次于摄政王的存在。
如此话语权,便是萧怀冠都快入土也不愿放下,可王致远竟就这般轻易说了出来。
没有人不震惊。
一片静谧中,楚九辩上前一步,道:“陛下,大人。王文耀犯的错如何也怪不到王尚书头上,但王尚书一片长辈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不若就饶了那王文耀一命,但尚书大人毕竟年岁已高,又要教导家中不懂事的子孙,也该回家多歇息一段时日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王文耀可以不死,但王致远要保住他,就不能继续在朝中待着了。
虽不算告老还乡,但也几乎没了实权。
百里鸿见舅舅轻碰了碰耳根,便颔首道:“那便如爱卿所言。”
其实这件事秦枭和楚九辩虽未与王致远商量过,但聪明人之间的合作便是如此,都不必明确言谈,就能彼此配合。
从最初王致远推举王文耀入仕开始,这局便开始酝酿了。
秦枭和楚九辩授意谈雨竹找机会让王文耀犯错,不过王文耀此人实在蠢得可笑,都没叫谈雨竹动手,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而王文耀犯错的结果,便是他会“连累”王致远。
王致远本就打算借此机会急流勇退,眼下自是顺势而为,跪下磕头谢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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