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是张问,在婉娘死后消沉了那么久, 如今一朝大仇得報,就算不是自己做的,也称得上一句“大快人心”,就算不去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那也该叹一声“天道好轮回”。无论如何,悄悄跑去别院缩着,实在太反常。
当然也不排除张问就是这么个软弱的孬种。
可应天棋还是不信。
因为他不信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真相”会没有被刻意粉饰美化过的部分。
昨日,应天棋从系统商城里看中了一个消耗性技能,名字延續了游戏系统一贯的傻缺风格,叫做“嘿嘿嘿我要栽赃嫁祸了神不知鬼不觉”。售价50积分/次,效果是把指定物件挪到指定地点。
用處不大,却正是应天棋需要的。
郑秉星遇刺当夜,妙音阁烧过忘憂凝,这是应天棋早让御医多次核实并且记录在案的事实,也就是说,忘憂凝将成为本案最关键的证据,東西在谁那就能定谁的罪。
应天棋昨夜已经把忘忧凝塞到张家去了,但他还是要親自審一審这位张问。
不仅是为了达成支线任务“还原始末”的完成条件,还是为了瞧瞧张问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张问真是受害者,应天棋自会想办法将他从这祸事中摘出去。
但现在看来,他是不必费这个心思了。
“啪——”应天棋合上盒盖,站起身来:
“证据确凿,你也别试图巧言令色诓骗本官了,认罪吧。”
张问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弄懂应天棋在说什么、手里拿的又是什么,就这样被轻飘飘定了罪。
他被心中恐慌淹没,见应天棋要走,一时情急,冲过去抓住牢门:
“我何罪之有?……你说清楚!喂!说清楚!!”
应天棋却再没有理睬他。
他同白小荷一起往外走,走出去两步,突然问:
“他先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白小荷离得不远,一直在门口處候着,这块又安静,二人先前的交谈自然躲不过她的耳朵。
她点了点头。
于是应天棋低声半开玩笑道:
“记得,小荷,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東西,一是流言蜚语,二是男人的嘴,要是这两样東西撞在一起,那就是一台大戏,一个字也信不得了。”
听他这样说,白小荷垂眸轻轻笑了一声:
“奴婢受教。”
应天棋觉得白小荷很有成为一个在封建时代思想遥遥领先的杰出女性的潜力,他刚想再说一点大道理,抬眸瞥见不远處另一道人影,立马收住话头,笑盈盈地快步迎了上去:
“郑大人!”
郑秉燭着一身墨色织银锦袍,带着几个近卫朝这边走来。
嫌犯昨夜刚抓,今早刚审,这人闻着味儿就赶来了,消息还真是灵通。
“微臣参见陛下。”
“哎免禮免禮!”
应天棋一把扶住郑秉烛,没让他行礼:
“不是说这事儿交给朕就行,你怎么还親自过来了?”
“臣听说今日大将军得陛下手谕,搜了张家府邸,得了本案关键物证,又听闻陛下亲自到大理寺牢狱提审张问,一时心急,便冒昧前来,望陛下恕罪。”
“无碍,你也是为你弟弟的事儿着急上火,朕懂得的。”
应天棋拍拍郑秉烛的肩膀算作安抚,边抬手将木盒递给他:
“你今儿就算不来,朕也是要去找你的。这案子,朕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之后的事情,朕全权交给你處置。瞧,之前朕觉得妙音阁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记得案发时的細节,实在可疑,便让御医細細验过,后来他们说这些人有过短暂的失忆和恍惚,比对过数十种药材之后,说他们多半是用了南域独有的忘忧凝。便是此物了。”
郑秉烛从应天棋手里接过木盒,开了盒盖垂眸细瞧。
应天棋便在一旁等着,边细细打量了一眼郑秉烛的穿着。
一身墨色长袍,用银丝绣着简单的水波图样。
如此低调?
郑秉烛权倾朝野,性子寡言陰鸷,平日行事却是骚包又张狂。
宣朝帝王会给身负大功或极亲近信任的臣子赐蟒袍,在重大场合或执行公务时,得赐服的臣子可着蟒纹服饰,以示荣宠。
而郑秉烛为表恩宠与权重,无论什么日子,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衣袍是何制式,上边永远织着花里胡哨的蟒纹,至少应天棋这段时间见他都是如此,像一只到处开屏的花孔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权有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何故今日突然如此低调?
“臣……有一事不明,既然此物是南域独有,张问又是从何处寻来的?”
正在应天棋盯着郑秉烛衣服打量的时候,郑秉烛突然开口问。
应天棋就知道他会疑心,立马道:
“哦,是这样,朕也奇怪来着,派人查过后才晓得,这东西源自一个南域行商。那老头五十来岁了,南域被灭后便天涯海角四处漂泊。他前段时日来了京城,被张问寻到,花重金买下了他手里这东西。人,朕也帮你找到了,现下就在西林客栈关着,你若心疑,去和方南巳说一声,随时提审。”
“……”郑秉烛张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话到了舌尖又改口道:
“臣没能参与此案,尚有许多内情不知……”
应天棋懂他的意思,大方摆摆手:
“没事儿,毕竟事关你亲弟弟,你又是我的左膀右臂,说了这案子朕亲自来审,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你家遭此大变,朕心甚痛,现在朕能帮得上你的忙,心里也能松快些。”
问吧,随便问,不能给你把案子编得滴水不漏,朕从此改姓郑。
“这……叨扰陛下了。”
郑秉烛承了应天棋的话,低头又朝他一礼。
……看看,看看!
人家也有本事,人家也掌大权,人家也穿蟒袍,怎么偏人家在皇帝面前不骄矜?
在点谁?给人留点面子就不点名了,是吧方南巳!
“既然当夜妙音阁烧了忘忧凝,那为何臣先前听大理寺得了一份可用的口供,说得还十分细致?”
郑秉烛就是郑秉烛,就算应天棋没让他掺和案子,他也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打听到消息,然后自己找见其中疑点。
好在应天棋早准备好了说辞:
“这份供述当是来自妙音阁鸨母,續芳吧?朕确认过,是张问当日扮做小厮进入妙音阁,在各处香炉中投入忘忧凝,中途被续芳撞见,续芳见他面生,便多问了一句,所以对他印象深刻。事后大理寺查问起来,续芳为抛出一份有用口供摆脱妙音阁的罪名,又想起这一茬,才一口咬定他是刺客。倒是歪打正着。”
说着,应天棋瞧瞧身边人,压低声音,同郑秉烛道:
“朕还听说,半年前,张问曾与秉星闹出过一场天大的丑闻,想来便是因此怀恨在心,哎,这真是……”
听见这话,郑秉烛眉心一抽,眸里染上一层阴郁之色。
当初的丑事是郑秉星和张问一同闹出来的,郑秉星知道他哥会護他,但不一定会護张问,就跟张问唱了一出双簧,把张问打造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自己担下所有罪名,倒是义气。
而这其中内情,多半连郑秉烛也被蒙在鼓里。
应天棋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郑秉烛对这出大戏当是一无所知,否则反应就不会是如今这般。
于是他继续往后猜,现在郑秉烛的思路到哪了?是不是在想:怎么可能?张家只不过是他脚边一条狗而已,哪里来的胆子谋害他的弟弟,难不成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应天棋微微勾起唇角,就那样耐心地等着。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自有人来替他解答郑秉烛心里的疑惑。
“大人——”
郑秉烛的近卫匆匆入内一礼,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抬眸看看郑秉烛,又瞧瞧旁边的应天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秉烛很轻地皱了下眉:
“有事就说。”
“是,是……禀大人,城外来了急報,张葵张大人护送粮草不力,本该随粮队一同押回京城领罪,却,却于昨日被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在郑秉烛表态前,应天棋先一大惊。
他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他算什么东西,劫他有何用?!一帮糊涂东西,押个人都看不好吗?!”
“小,小人也不知,报信的说是贼人在队伍休整时下了迷药,所有人都昏昏睡去了,等再醒,没人伤没人死,甚至连东西都没丢一件,只张葵消失了。”
“……一帮废物!去找!找不到人,一个个都别活了!”
“陛下息怒。”
事到如今,反倒要郑秉烛来安慰他。
应天棋才不息,反倒越劝越来劲:
“如何息怒?!粮草被土匪劫,人也能被劫?!什么意思?朕看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儿的吧!刚定下他的嫌疑,人就跑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好一个金蝉脱壳之法,张葵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不顾他的儿子,也不顾他家中妇孺了吗?!”
“报!!”
几乎是应天棋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一呼。
这次是李戌一手扶着官帽,慌慌张张跑过来:
“陛下……方大将军那边来人传信,说他依陛下吩咐派人严守张府,扣押府中仆从圈禁张府家眷,可方才张府内宅突然起火,府中大大小小的门全被人从里面锁住,将军正领人破锁,他担心是贼人蓄意纵火要趁乱浑水摸鱼,特派人来报,请求加派人手!”
“天爷呀……准,都准!传朕口谕,让最近的兵马司派人过去,全力协助方南巳,再敢多丢一个人,脑袋就都别要了!”
应天棋急得就差跳脚,他拽了一把郑秉烛的衣袖:
“怎么就这么巧,所有的祸事都赶到一处?真是……来人,给朕把张问看好了!朕倒要去瞧瞧,何人敢在天子脚下纵火生事?!”
怎么就这么巧?
一转身,应天棋脸上急愤全无,反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一甩衣袖,大步向牢狱出口而去。
一切,都算得刚刚好。
張家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 宅院不大,位置也略显偏僻。
应天棋赶过去时,院子里果然燃着通天火光, 街巷里聚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地挤成一片凑热闹。
应天棋还没下马车, 就闻到了一股烧灼的味道。
他匆匆跳下车,想往張府的方向赶, 却被郑秉燭抬手一拦:
“火势甚大, 陛下还是不要靠近, 当心龍体。”
应天棋也就装一装, 没想着真扑进火里,被郑秉燭这么一拦,正好作罢。
他转而伸长脖子:
“方南巳!方南巳何在!”
听见他的呼唤,蘇言不知从哪个旮旯拐角钻了出来,脸颊上还抹着一抹灰, 压低声音道:
“回禀陛下,方大人正在院中破锁救人。”
“这都多久了,火还烧得这样大?兵马司和水龍会是都死了吗?”
这火势大得将周邊温度都带高不少,应天棋抬手扇扇, 低头呛咳一声。
“水龙会的人一早就来了,可院门被人从里下了三道锁, 大人砍坏了三把刀才破开, 进去后又发现院子里所有门窗都是如此情况。外面的人进不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如此才……拖到了现在。”
话都说成这样了,人再着急也没意思。
郑秉燭命人遣散了围观群众,还给应天棋搬了椅子和茶案要他歇着坐等。
应天棋就转着核桃悠哉坐在那里, 看救火的人来来去去好几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再看不见院里飘出来的火光和浓烟。
蘇言在那时跑出来,到应天棋身前跪地朝他一禮,报:
“陛下,張府的人……”
应天棋微一挑眉:“救出来了?”
蘇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另道:
“……找到了。”
很快应天棋就明白了苏言这句“找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被人护着从一堆湿哒哒黑黢黢的废墟中穿过去,到了內宅,看见了方南巳的背影。
而后方南巳讓开身,转身朝他一禮:
“陛下。”
应天棋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
然后,便瞧见了几具焦黑的屍体。
应天棋后退半步,抬手掩住口鼻:
“这是?”
“烧成这样,已经认不出来了。”
方南巳答:
“張府仆从已于今早挪去他处,只留家眷圈禁府中。张父、张母、张葵的一妻六妾,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中共十二人,人数……倒是对得上。”
应天棋抬眸瞧了他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张家家眷的屍体?全都烧死了,一个不剩?”
“臣不敢揣测。”
“奇了怪了,难不成张家人是自己从里面上了锁,自己放火把自己烧死了不成?”应天棋冷哼一声,又看向身邊的郑秉燭:
“郑大人怎么看?”
郑秉烛盯着那几具焦炭般的屍体,面上没什么表情。
片刻,只輕嗤一声:
“金蝉脱壳,拙劣伎俩。”
应天棋惊讶:“你的意思是,这几具尸首并非张家家眷,只是他们为掩人耳目抛出来的替死鬼?”
短暂停頓后,应天棋叹了口气,又道:
“你放心,京城大小城门已然封锁,非特许不得出,他们跑不了。”
这本是一句安抚,谁想郑秉烛听过却微微皱起眉,閉了閉眼睛:
“……陛下有所不知,今日开始是民间的潤谷节,百姓要来往田庄洒水潤谷以求富裕吉祥,故今日清早,城门便已大开,不再设限。”
“什么?!”
应天棋惊讶得睁大眼睛,一时急得团团转,也跟着皱紧了眉:
“那现下要如何是好?”
闻言,郑秉烛突然屈膝跪地,朝应天棋一礼:“陛下,臣恳求……”
“好了,朕知道。”没等郑秉烛说完,应天棋便开口打断了他,顺便从自己腰上扯下一枚龙纹玉佩:
“讓人跑了,是朕的疏忽,朕对不住你。朕知道你着急,事已至此,真凶落网,余下的,你便放手去追查吧。”
郑秉烛接过玉令握在手里:
“微臣,谢陛下隆恩。”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楼下戏台子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应天棋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手里转着核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陛下。”
片刻,白小荷引了一人入内。
应天棋抬眸,看见一张毫不令人意外的脸,于是立马扬唇笑了:
“来了?坐吧。”
方南巳朝他有些敷衍地一礼,而后一撩袍摆,坐在了他对面。
应天棋正了正身子,问:
“张家那些人送出去了?”
“嗯。”方南巳接过白小荷倒好递来的茶水:
“给足了银钱,已在去往岭北的路上。”
頓了顿,方南巳又开口:
“陛下如此,岂非落了一处把柄,若以后被郑秉烛查到,又是一桩麻烦。还不如真锁起来一把火烧了,斩草除根,幹幹净净。”
“……话是这样说,但好歹是十二条人命。”
应天棋叹了口气:
“张葵和张问有错,死有余辜。虽说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但也罪不至死,尤其是那几个孩子。把他们送到边境小城,虽然没了富贵,但好歹留了一口气,能活下去就好。”
要想结束郑秉星的案子,不仅得找个人出来顶锅,还得转移一下郑秉烛的注意,方能保南域诸人平安。
所以,应天棋结合了一下现有条件,做了一出大戏。
赈灾粮被土匪劫这事儿,实在蹊跷棘手,看张葵之前提到此事的反应,应天棋赌郑秉烛不是监守自盗。
张葵在回京路上被劫,左右没法解释,也不好追查,索性就把问题抛给郑秉烛,让他自己去琢磨。郑秉烛不是个蠢人,想来黄山崖闹土匪这事儿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心里也打着鼓,如今张葵失踪,他很容易就能把这两件事想到一起,得出个“会不会是张葵在搞鬼”的猜测。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应天棋再给他下一剂猛药坐坐实——
张家失火,留下几具焦尸。应天棋知道郑秉烛不可能信那几具尸体,但管他信不信,不信就自己查去,左右应天棋要做的事做完了,余下的就看郑秉烛有没有能耐、方南巳做事干不干净。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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