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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非我不可吗(春风遥)


在获谢晏昼首肯后,顾问很快找到了价廉物美的货源,老兵语言集训也立刻提上日程。今早他刚刚整理出货源明细和人员名录,方便统一管理。
得知容倦回归,顾问迫不及待要过来汇报。
他们带着惊人成果而来,结果才刚一踏入院落,就看见陶家兄弟在秘密卸货,宝箱源源不断淌进了容倦屋中。
“师兄,可是我眼花了?”极度现实主义者一度怀疑现实。
滚滚财富是能看花眼,宋明知沉默了一下,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不知。”
顾问再三确认并非做梦,袖中的小金算盘似乎和主人一样惊讶,顾问迈过门槛时,它自卑地都没怎么响。
白日里,阳光透窗时,屋内尘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容倦腰还没缓过来,褥子皱巴巴堆叠在身后,他像个精致小手办似的陷在里面。
一位将军,两位才子,分别坐在一处,等着释疑。
容倦喝了口茶后,语调平缓地开口:“故事还要从我娘超脱说起。”
毫无修饰和夸张,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三言两语间,可以想象当时的惊心动魄。
当听到文雀寺私创教派,顾问胳膊一屈,险些失手打翻茶杯。
在他看来,人所有的行为都有其目的性,北阳王的女儿肯定不会被钱财迷眼,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参与创教,图什么?
容倦只叙述,不回答。
右相的算计,意外发现宝库,平铺直叙中的故事,处处暗藏诡计。
最后,他掏出一本账簿:“宝库我只搬来一点,你们想办法做好剩下的转移。”
不过几两重的册子,摊在掌中却犹如万斤。
单论现实意义,这账簿甚至比钱财还重要。
顾问和宋明知互看一眼,被天大的器重险些砸晕,换做任何一个人,守着一座宝山只会想着杀人灭口,哪有完全托付于人。
“大人真要将此重任交托于我们?”
那不是纯废话吗。
整件事处理下来无比麻烦,现在督办司也注意到了文雀寺。
金子直接用太显眼,其他古董流向市场也很容易出问题,更不能达则兼济天下,一旦捐出,被皇帝注意到会死得很快。
中间还掺杂各种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文雀寺那些异教徒如何处理,右相那边必然插手,督办司还可能利用教派攻坚九族……
容倦疯了也不会单干。
“我相信你们。”光是想想,沉重感都压得他有些犯困。
容倦竭力遏制住打呵欠的冲动,突然想起来之前系统说要伺机而动,运输自己身体,也不知道托运的怎么样。
算了,回头再问。
疲惫感一旦来袭就如潮水般汹涌。
容倦眼皮开始耷拉,摆摆手,暗示都可以走了,他要补觉。
彼之毒药,我之蜜饯。
顾问被真正打动了。
怜悯,慈悲,信任这些在他看来都毫无意义,谋士所求是在高难度需求中才干得到完全自由的发挥。
摆在面前的问题越是复杂,条件越多,就越壮丽。而非只局限于害某一人,做些无谓的斗争,还要让自己再三掂量。
他走到塌边,对着几乎半昏迷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君,国君,君主之意。
谢晏昼倏一抬眼,将顾问的野望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说:
帝,唯才是举,任人唯贤,大臣争先效犬马之劳为报。

在相府的那些年, 容承林找顾问永远是在设下圈套解决政敌。
只会打洞的蛇,和老鼠有什么区别?
室内气氛如绷紧的琴弦,只有容倦毫无察觉。
非他感兴趣的事情, 哪怕在他面前拨弦抚琴, 他还以为是在弹棉花。
现代人说话没那么讲究,容倦压根没在意那个君字,反而觉得顾问看到工作来了这么开心很奇葩。
系统见解一致。
【小容,居然有这么喜欢工作的人!他傻啊。】
“不要随便歧视别人。”容倦教育了口口,发自肺腑希望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一点。
那他就可以不劳而获,得享清平。
在彻底睡着前,除了搬运事宜,容倦强撑着又说了两句。
他看向谢晏昼:“具体怎么投资, 怎么用,你们看着商量。”
日日富贵荣华必须有所保障, 账户保管储蓄增值工作通通闪开。
“大人。”顾问还想说什么,却被容倦懒洋洋挥退:“去忙吧。”
这一路马车颠簸, 他今天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顾问嘴唇动了动,贸易发家和防溢价搏美名等一系列安排还没说。
宋明知摇头:“先让大人休息吧。”
上下眼皮打架,容倦最后咕哝一句:“遇事自己决断。”
别成日什么都来问他。
室内终于重新恢复安静,谢晏昼没走, 不知何时从椅子坐到了床榻边。
料定容倦昨晚没睡几个时辰, 他伸手覆在气色不太好的脸上。
还好, 没烧。
容倦没躲。
才结束过兄弟情的拥抱,摸头测温压根不算什么。
他甚至觉得对方掌心中的热源很舒服, 无意识地偏头靠近。
在容倦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双方安全社交距离无形中拉近了很多。侧脸贴着掌心,容倦很快发出浅浅的梦呓, “累……”
搬砖累。
搬金砖更累。
累死他了。
凄苦的抱怨传入耳畔,刚要移开的手悬停在少年眉骨处。谢晏昼稍作停顿,轻缓沿着精致的眉峰勾勒。
不知凝视这张容颜多久,他垂目无奈:“运气真差。”
被继母毒害,被生父试图设计坠马,上个山竟还要接手生母的烂摊子。
世上怎会有这么倒霉的人?
“鸿运当头,得天独厚。”
树荫投下清凉,顾问脚步停在柘子树下,“还是师兄眼光更佳,大人当是气运最佳之人!”
从前他觉得容倦不得长寿,性子懒散,难以成事。
现在看来,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北阳王的女儿不知发什么疯参与教派,这好处却是实打实落到了她儿子头上。
宋明知瞥了他一眼:“师弟,慎言。”
顾问自是知要防隔墙有耳,再抬头时,恢复往日亲善的虚伪形象。
上方枝干在目中多投出两道阴影,遮住了瞳仁暗色。
顾问沉思少顷,“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宋明知看他朝府外走去,清楚这是要去一个稍有不慎便有去无回之地。
督办司,被关进这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字面意义上的骨肉分离。
今年容倦一人两次全身而退,到了顾问,开创了另一个先河,成为真正意义上主动走进来第一人。
一屋檀香,大督办身穿官袍,桌上放着几份文雀寺的案卷。
心腹步四站在旁边,相比步三,他明显要沉稳很多。
顾问被引进来后,依律上前行礼。
私心里,顾问本不想现在和督办司打照面,但当下首先要确定他们不会利用教派做文章。
大督办浏览卷宗,像是没有听到他有要事汇报的话,语调平和问:“今日将军府秘密处理掉不少探子,府内发生了何事?”
和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打起交道,稍微一点神态变化都会被察觉拿捏。
顾问行礼的腰没有完全挺起来,以过分恭敬之态,遮住表情。
“文雀寺似乎有命案发生,应是为了遮掩谢将军昨夜私自派兵上山一事。”
大督办淡淡问:“是吗?”
青烟袅袅向上,室内寂静无声。
“我再问你一遍,府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上位者像是已经勘破了谎言。
顾问舌尖猛地顶住牙根,重复了先前的结论。
冰冷的视线如山一般沉重压在身上。
“我很少给一个人三次机会,说实话,可安全离去。”
顾问尽量稳住呼吸。
督办司向来言出必行,可一旦暴露宝库,就会陷大人于危境。
他本试图用右相秘事收拾文雀寺的残局,奈何对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大督办重新开始看案卷,长卷折叠打开的声音间隔逐渐频繁。
留给顾问的时间不多了,他的思绪在以最快速度转动着。督办司和将军府长期站在一边,大督办想了解内容,完全可以直接询问谢晏昼,而不是威逼利诱第三方。
如此,反而容易生出嫌隙。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朝臣背后捅刀的事情不胜枚举。万一猜错,轻则刑讯逼供,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大督办抬眼的一瞬间,顾问利落回应:“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开弓没有回头箭,屋内无声的压迫感快要抵达极致。
直至檀香的烟柱窜到书架顶端,大督办才打破沉寂,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话题回到了最初。
“说吧,要禀告何事。”
顾问松了口气,“有关年初右相平定叛乱一事,恐怕另有隐情。”
大督办目光一凝:“起来说话。”
堂堂右相亲自请缨去治水患平叛乱,此事他一直觉得有蹊跷。
然而定王已被羁押入京,定州又是为数不多督办司的手没怎么伸到的地方。
“是。”顾问直接切入重点:“定王谋反失败后,当夜王妃便带着世子等家眷自焚。草民偷偷去检查过骸骨,世子脚有六趾,死者残骸中,并无多趾之人。”
大督办面色微变。
不过下一刻,目中就出现些许玩味,右相还真是养了个‘好学生’,处处对恩师留手。
“当日叛军的战斗力也很一般,不太像是正规军。”顾问继续说道:“草民心中始终困惑,直到在西苑马场,右相提到当他发现将军和督办司真正要捧上位的是五皇子,已经太迟了。”
太子和二皇子,一个比一个扶不起来。
世上最不可控的是人心。
所有过继皇子中,最像陛下的便是这位二皇子,过往谦虚低调,这些年却逐渐膨胀,变得多疑自大,当初选王妃也避开了和右相一脉有关的世家。
容承林恐怕也担心被卸磨杀驴。
督办司有先见之明,选了个小的。若一切顺利,在五皇子亲政前,便能彻底把控朝堂大局。
“……定王老来得子,定王世子年幼,又失去父母庇护,条件和五皇子差不多。”
“放肆!”
顾问跪地,坚持说完大逆不道的话:“草民怀疑平定叛乱本就是右相和定王演的一场戏,世子带着正规府军藏身在暗处,静待时机真正起兵。”
空气一瞬像是被抽走了,顾问甚至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好久,上位者才传来一声:“下去吧。”
顾问徐徐站起身,屏息许久,吐出一口浊气。
转身前,他忽而心念一动,开口道:“大人院中花草品种卓绝,比相府的还要旺盛茁壮。”
步四本来还沉浸在上一件事的震惊中,闻言,震惊中多出一抹疑惑。
他不明白对方临走前为什么突然拍了个马屁,还是这么牵强的拍,更是不解为何督办轻易就把人放走了。
门未再关上,屋内沉寂了有一段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大督办瞄到落在案头周围格格不入的话本,忽然笑了。
“容承林都没有降服的人才,却被他儿子折服了。”
也不知道是场什么造化。
顾问这等品性,不会忠于人,只会忠于事。那他究竟为何事所忠?
大督办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步四连忙跟上。
屋外翠竹挺立,凌霄刚枯,秋菊绽放,这是大督办亲手打理的院子,一年四季都能见到不同当季的植物。
他最后看向角落四季常青的白皮松,缓缓道:
“远山春色映空中,龙盘虎踞入王宫。”
再次听到这句大不敬的诗句,步四心中一个激灵。
大督办静静观树,天象局中,顾问凭借这个‘松’的字谜让他们手中五皇子这颗棋被废。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细想下来,此句居然还可以有另外一个释义,山中有松。
容恒崧的崧。
另一边,顾问一身冷汗地走在街上,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不切实际之感。
他回头看了眼督办司的方位。
成功了。
五皇子被前太子和天象之说引来的帝王猜忌吓破胆,接连犯错,宫中已经没有督办司可以扶持的皇子。
幽州来的也是个蠢货,还没被正式册封皇子,就到处结党营私。
反观大人从前无人扶持,却能改变民间风评,折服相府门客,获将军青睐……一步步脱颖而出。
自己只需冒险引导大督办注意一二,就会发现谁才是真正的良才美玉。
顾问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生父意欲秘密联合亲王谋反,生母聚集信众私下传教。
“有如此身世,我家大人,天生就是吃篡位这碗饭的料啊!”
“好饿。”容倦不记得睡了多久,喊人进来问有没有开饭。
“膳房还在准备,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加菜。”
“软饭。”他只想吃软饭。
家丁不解其意,但还是让厨子把饭煮软点。
门合上后,恢复了些精力的容倦,询问起系统正事。
“有把我身体带出来吗?”
【嗯嗯,给你放床头了。】
容倦一个激灵,几乎弹射起步,床头空空如也。
【抱歉,我想活跃一下气氛。躯体在仓库里休养,我会定时注入药剂,你现在还不能见人。】
【世界意志会有些排斥你这具身体。】
容倦:“说科学的话。”
【哦。不同时代环境不同,这种环境包括空气的成分,质量,气温,污染物等等。我们需要确保你身体不会产生新的过敏原,或者其他不良反应。】
【总之,这个交给我,循序渐进的来,适当时候我会让他见光的。】
容倦:“出仓前,记得和我打声招呼。”
【行吧。】
“……”原来之前是没准备打招呼的吗?!
起早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容倦派人请来戏班子打发时间。特殊唱腔的大戏是真的好听,再配合将军府宽广的视野,加一壶小茶,神仙来了也不换。
容倦听戏,系统赏美。
【金线走针,线条若行云流水,这是可以收藏进国家博物馆的戏服。】
【瞧那一颦一笑尽是风情,水袖蹁跹,完全可以进非遗的嗓子。】
【赏,小容,快赏!我们用鲜花元宝加入粉丝团。】
一曲结束,容倦从腰包掏出两张大额票子,戏班子差点热泪盈眶。
“多谢公子!”
“多见外,叫榜一大哥。”
榜一没听懂,后面两个字却是吓煞了他们,哪敢和他称兄道弟。
戏班子收拾东西离开,正好和一抹青衫擦肩而过。
容倦正伸懒腰,冷不丁看到顾问,诧异道:“你脸怎么涂得比唱戏的还白?”
能不白吗?
他哑声道:“督办司不会插手文雀寺的事情。”
右相自己已经在犯九族,督办司不会再浪费时间去从原配夫人身上找突破口。
只要督办司不插手,火就暂时烧不到容倦身上,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时间。
没想到他这么效率,容倦还没来得及点赞,天空中突然飞过去了什么。
把人丢去门外后,谢晏昼接过管事递来的帕子擦手,耐心对投来困惑视线的容倦解释:“半个时辰前,陛下下了诏书,准备举办立嗣仪式,正式过继幽王世子为皇子。”
被扔出去的是上次来过的那位联姻使徒。
这位新皇子似乎有独特的想法,光明正大行拉拢之事,试图另辟蹊径让帝王放下戒心。
没想到自己睡觉时,还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容倦暗道得赶紧找太医开假条,礼部又要办仪式了。
进错单位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谢晏昼细致擦拭完手,对管家说:“晚上多加一道玉蝉羹和槐叶冷淘,义父要来。”
容倦一听,秒插话问:“请问督办司有没有吃闲饭的岗位?我可以胜任。”
礼部这破地方是不能呆了,三天两头大操大办。
谢晏昼好笑地让他死心。
两人有说有笑站在一起,一旁顾问识趣告退。
容倦目露忧心:“顾问今天脸色不好,不然让薛韧来给看看?”
手下打工人可千万不能生病啊。
谢晏昼淡淡:“他好着呢。”
不过如果顾问当时选择用宝库的秘密,换取从督办司全身而退,那估计就不会好了。
晚宴安排在凉阁中,管事提早备好一桌子的精美菜肴,于此处用膳,可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赏景。
才过十五,月亮还是圆的。
天黑后,大督办在步三步四护卫下来到将军府。
谢晏昼亲自倒了两杯酒,他的手很稳,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
容倦拿着杯子也递过去了,谢晏昼看他一眼,似乎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切换成另一个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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