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忽地爆出夺目耀眼的金色,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入眼便是野草一般疯长的金色,扎根于被冰雪覆盖的山峰,汇聚于碧平如镜的天池之上,一人一影,四面楚歌。
许齐阳颤巍巍地抬手,“那是...最后一座圣塔了...”
“是的,摧毁最后的阳之圣塔后,一切也要结束了。”
许齐阳浑身都在抖,冷汗从额角一滴一滴滚落,“不...不可以!陆拾,你明明已经清楚了圣塔消失的后果,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切断了圣塔与糕藤之间的最后联系,通往旧世界的门也将彻底封闭,口袋消失,幸运诅咒生效,流浪者们会失去所有有关于旧世界的记忆,而所有身处在旧世界的人,将孤立无援...
陆拾望着那个立于天池之上,苦苦支撑的人,心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与孤独。
层层叠叠的缭绕云雾仿佛给那人披上了一层寒衣,他一脚踏碎启明界的幻象,双目通红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恶狠狠地瞪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人们,“要毁圣塔,先从我安枕槐的尸体上过!”
戚清辉啧了一声,身形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安枕槐的上方,在空中旋身的同时,扑出一片接天的巨浪,在那巨浪之下,灰黑色的巨兽飞跃而出,肌肉贲张撕开血盆大口,密密麻麻的锯齿状牙齿泛着夺命的寒光,森然可怖。
「鲨齿」戚清辉的全力一击,瞬间的爆发力就算是S阶的阴术都难以抵挡,巨浪瞬间吞没了安枕槐。
只是海浪下,并未传出利齿咬碎骨骼的咯吱声,反而是金属撞击一般的脆响,金色的盾撑住了巨鲨的颌骨,无论巨鲨怎么翻滚撕咬,甩来甩去,似乎都拿金盾之下的安枕槐没有办法。
不等安枕槐顺口气,黑鲨那双死灰色的瞳孔忽地一亮,尾鳍狠狠拍碎了巨浪,与之同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顿时鲨齿与金盾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只听咔吱一声,金盾犹如镜面般碎裂开来...
几番回合后,安枕槐已然气喘吁吁,心脏闷雷一般扑通扑通狂跳,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傅萧歪了歪头看身边的戚清辉,重新佩戴好止咬器后,依旧有鲜血顺着戚清辉的嘴角流下来,问道,“连你都没办法吗?”
“守枝人这群怪物!”戚清辉揉捏着下颌,忍痛怒骂道,“破了一个立刻又接上下一个,没完没了的怎么打?”
傅萧转过头去瞄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鹈鹕,她的身后还跟着三位S阶玩家,对上安枕槐时都不同程度吃了亏,换成任何人来面对他们,都守不住这最后一座圣塔。
可偏偏是安枕槐...
只守不攻,加上安枕槐那一身防御力极强水火不侵的金蚕丝,任谁来了都头疼。
现在连「鲨齿」都吃了瘪,一番车轮战下来安枕槐皮毛未伤,甚至可以说,除了「鲨齿」,其余人连金蚕丝都破不了,傅萧心头犯怵,朝戚清辉甩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出头了。
他比较好奇鹈鹕会怎么做。
毕竟鹈鹕也曾是鸣域高层之一,应该很清楚安枕槐的真正实力,自己不出手,反而让他们当出头鸟,现在一个个都吃了瘪,总得有人来收场。
果不其然,见到戚清辉退回,鹈鹕彻底没了耐心,幽幽道,“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真要亲眼看着我把他杀了吗?”
此话一出,连安枕槐都一头雾水,众人顺着鹈鹕的目光看向天池边的一处山岩,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道身影,略高的那位挑了挑唇,似笑非笑地开口,“不急,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Kid拖来一个麻袋,费力地朝鹈鹕扬了去,没了维能压制,白脸迅速咬破麻袋钻了出来,畸形可怖的模样登时吓退了不少人。
鹈鹕的脸色微微异样,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黑语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都不放过,敏锐捕捉到鹈鹕的异样,他眸色深沉,语气也轻,“看来你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无需我再来谋划了。”
话音一落,挣扎着想要逃窜的白脸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化作了洋洋洒洒的飞灰。
话里深藏的危险气息,如同一把尖锐的刀抵在了鹈鹕的后心,瞬间一股凉气顺着脊柱冲上了脑壳,鹈鹕抿了抿唇,用手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短短数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再抬眼时,黑语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与之一齐到来的是令她心惊肉跳的杀意,恐慌与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落在黑语沉潭一般的眸子里,是瑟缩恐惧的模样。
只听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起,鹈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只碎成几块的玉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一圈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见着黑语蹲下身去,连忙默契地都向后退去,让出了大片的空地。
将那地上的玉镯捡起收好,黑语才动了动,抬脚走向天池中心。
而天池之上,安枕槐眯着双眼,“黑语,你这是什么意思?”
Kid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蠢货,鹈鹕那个老女人暗中和兽王彼岸有牵扯,她想等摧毁圣塔后,一个不留,把你们都杀了!”
戚清辉当即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kid恶劣的咧着嘴角,“难道你们忘了鹈鹕是圣塔主吗,圣塔在,她便在,是圣塔与糕藤之间的联系,维持了她三百年的生命,就像是附在兽王身上吸血的寄生虫,没了糕藤攀附,当然会再寻另一位。”
议论声瞬间四起,可安枕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向他慢步走来的黑语身上,他惴惴不安,不肯向后退半步,喃喃道,“不行...”
“黑语!不可以!”
在看到黑语没有半分犹豫,嘴唇微启将要颂念言灵时,安枕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陆拾他还在圣塔里,你不知道吗?这是最后的圣塔了,一旦被毁,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无声的一丝浅吟,却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天池之上笼罩的金色巨网瞬间炸裂出一个硕大的洞口,池水翻腾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金线从那处缺口为始,不堪重负地嘶鸣着崩裂。
这恐怖的破坏力当即将安枕槐掀飞,慌乱之中根本无心护身,左膝重重磕上山岩,和被撞击下的碎石一起滚落,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
“不可以...”安枕槐拖着沾满了血污和泥水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天池挪动,而在天池的最中央,言灵之力爆发的紊乱气流推得他连身形都稳不住。
“求你…不要!”
山脉震颤,岩裂雪崩,安枕槐的脚下突然多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滚落的速度奇快无比,傅萧惊呼,“安队长,躲开!”
可安枕槐已然面如死灰,他身形踉跄,拖着残腿似乎还想要去阻止湖心的黑语,根本没注意到头顶的巨石。
其实抵挡这样的巨石对安枕槐来说轻而易举,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仅剩下一个念头...
拦住黑语,圣塔...不能毁!
刺眼的光幕骤然亮起,一击将那巨石一分为二,化解了杀身之厄。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将余下的石块一一削飞。
091抬手扶住了他,只是看着安枕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实在是不爽快。
晏明晓刚一现身,091便把人甩了过去,无奈接过后他在安枕槐的额头轻轻一点,挣扎的人便安静了下来。
扶着他坐下后,晏明晓把兜帽向下压了压,“我与陆拾之约已成,各取所需,就此告辞。”
091没理会他,遥遥望向湖中心,只是那里的一袭黑影已经消失,只余下翻腾不止的湖水,涌着浪一波一波散开。
迷雾蔓延,可视距离非常短,黑语走的不快,步履稳健,只是耳边不停地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实在是不合时宜,他深吸了一口气,掩下浓浓的疲惫,将耳边的吵嚷哀鸣驱净,才继续向前走。
停在一方竹桌前,黑语从容地坐下,竹桌对面的老人呵呵一笑,歉声道,“见谅,圣塔与糕藤的连接已断,没法准备你爱喝的茶了。”
黑语淡道,“有没有茶并不重要,杜鹃先生,我来,是想确定一件事。”
不久前还似青年的杜鹃如今已两鬓斑白,皱纹爬满了他一整张脸,只有一笑就眯弯的眼睛依旧,他长舒了一口气,“是想问丹明之事,对吗?”
黑语怔了怔,“是。”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杜鹃笑的苦涩,“黑语啊,平心而论,我杜鹃,待你如何?”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杜鹃似乎已经料到了眼前这个男人会沉默,他没有在意,缓缓道,“三百年不多,一晃眼也就过去了,三十年却漫长,我看着你长大,从你第一场游戏,到成为万人敬仰的百冠王,每一场我都没有落下,你喜欢喝什么茶,喜欢看什么书,我都记得,昼伏夜出,不喜交涉,我也从来都是依着你的性子,娇纵太子,换取红舒…这些也都不妨事。”
提起过往杜鹃的眼中多了几分伤感,“时不时和那些老东西唠上几句,我逢人就夸见人就讲,说你啊,是这么多年来我带过的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从没叛逆过,那些老东西还都不信,说我老糊涂了…”
“可是黑语啊,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看着你,看着黑语这个名字逐渐成为了流浪者们的信仰,真的很开心,也很激动,有关于你的事我都亲力亲为,发现你重病之后我捶胸顿足,我恨啊,恨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药石无医,恨羌戎在外海作乱没个消停,恨那人觊觎你的百冠王之位不自量力,可我突然发现,我错了…”
“那个我眼里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连我,连鸣域都企图毁掉,处处捣乱,步步紧逼,可是黑语啊,我退了一步又一步,纵容包庇,骂名遍身,到最后,甚至不如鹈鹕在你心里之重吗?你将一切计划交托于她,却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只能在这座旧塔里,眼睁睁地看着你毁掉一切…”
黑语嗓音微哑,张了张嘴,“所以丹明一事,是你…”
杜鹃笑的越来越苦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是默认。
黑语的双手泄了力一般忽地垂下,哑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那时候你本可以杀了我。”黑语低垂着头,沉默片刻后,喉头似乎滞住,“杀了我,就不会再有后来这一切事了。”
杜鹃扬着嘴角,笑的整个身体都在抖,他转过身去望向虚无一物的圣塔,双眼空洞,久久难回过神,“只不过是原本听话的孩子叛逆了些,总不能就为了这点事置气,讲什么杀不杀的。”
“没时间了。”黑语站起身来,心口的疼痛不停地作祟,耳边的嘶鸣也愈来愈响,他捂住胸口艰难道,“圣塔重启时,波及最为严重的是原本的圣塔主,杜鹃先生,还请你…忍耐一些。”
杜鹃登时大脑一片空白,急声问,“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
黑语缓缓张开手心,一颗拳头大的晶核缓缓升起,与杜鹃所见过的晶核都不同,并非是单一的血红或赤金,反而五光十彩,炫目非常。
杜鹃诧异地看着那枚晶核,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在不停地转换,随着黑语一抬手指,那枚晶核飞向晶洞的另一边,在棱晶之上不停地旋转,牵出一具沉睡的身体。
陆拾所使用的那具魔偶瞬间收拢为傀儡丝,与此同时被晶核牵出的原身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那枚晶核。
晶核碎裂,炫彩的光芒随着飞溅而出的晶核碎片爆裂开来,转眼间又迅速收拢,汇聚在陆拾的掌心之中,不停地旋转着。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光芒,杜鹃恍然大悟,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说,“这是…玉鬼王的晶核?”
“是的,逆行规则之力,本属于玉鬼王,从此刻起,将移花接木,为其所用。”
黑语遥望着洞穴深处,瞳孔倒映出被兽王之力团拥的人,正在痛苦地承受着晶核庞大且暴躁的能量,松懈半分,都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成血雾。
“也从此刻起,新圣塔不再是以投喂糕藤来开启门扉的绞刑台,而是不断汲取兽王之力,直至糕藤陨灭的牢笼。”
瞟了两眼天池另一边的091,戚清辉心底直犯怵,扯了扯身边的傅萧,嘀咕着,“哎,通明,现在是什么情况?本来说好的就是陪你来还个恩情,那什么安枕槐又说圣塔一毁陆拾就出不来了,你俩到底谁被忽悠了?”
傅萧深吸了一口气,“不清楚,不过就目前来看,被忽悠的应该不是我。”
戚清辉琢磨了好一会,又压低了声音说,“那091都来了,我们俩是不是得躲一躲?虽然说这疯子一直在那瞅黑语,现在应该还没注意到我们俩,但要是被他看见我们两个…”
说着说着戚清辉猛打了个激灵,顿时心底涌出一股恶寒。
“不清楚,我想再等等。”
戚清辉想给这人屁股来上一脚,直接踹到091的面前最好,压着窝火说,“不清楚不清楚,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洛城副本里刚惹过这疯子你忘记了?再说了,等能等什么?”
kid盘腿坐在水边,眉眼透出不耐烦,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瞟了一眼雪山连绵的珊延长岭,继续闭目养神。
傅萧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你想走就走好了,洛城副本都过去三个月了,你怕什么?”
也对,091这疯子都是有仇当场直接报的,就算是当时来不及,也绝对不会拖三个月这么久…
可戚清辉还是不敢赌,他左扫扫右看看,一圈人的焦点都在湖中心,包括091。
“你不走我可走了啊,”戚清辉嘟囔着,又扯了扯傅萧的衣服,“黑语要是还在,我铁定陪你等了…”
傅萧凝眉思索,“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虽然没有见过黑语和安枕槐交手,可他毕竟是鸣域之盾,连你都只能堪堪打破他的金丝,可想这金丝有多坚韧!洛城时安枕槐以攻门阵为续,编制的金网连天星都能拦一拦,那时黑语的能力也一定在天星之下,虽说言灵之力的确恐怖,但这破的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傅萧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早已溜没了影,还回过头来问,“鲨齿,你难道不觉得,黑语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能力增长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吗?”
身后连个鬼影都没,傅萧的脸色登时阴沉无比…
“通…通…通明!”
随着一声哀嚎,傅萧望向最近的一处雪峰,攀在山巅上的戚清辉惊得眼睛都直了,一溜烟又奔了回来,指着珊延长岭哆哆嗦嗦道,“外面…外面全是…”
其余人纷纷朝他看来,又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由于是冬末,珊延长岭的山峰都有厚厚的积雪,远了看的确察觉不到什么,只有少数增强了视力的土系维能者,能稍微分辨出来雪峰上的异样,那些苍白到与雪几乎融为一体的怪物…
随着戚清辉的逃回,不计其数的白脸飞跃出山沿,露出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嘶鸣翻滚着朝众人狂奔而来。
傅萧脸色一变,“怎么又是这些东西!”
戚清辉一把抓起傅萧向后退去,虽说启明界可以迷惑敌人心智,全力施展启明领域下,即便是实力略高于傅萧的对手也会被他迷惑,与太子能够自由操纵的控儡术不同,启明界是杀域,中者非死即伤,令其心智迷失自相残杀,即便能从启明界里逃出,也多半成了白痴。
而戚清辉觉得,这群白脸怪物的心智已经没有可迷失的空间了…
他带着傅萧一退再退,期间已经有十多人被白脸啃的面目全非,急得满头大汗,“现在怎么办,这些怪物不是铃兰海的海妖吗?什么时候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
傅萧叹了口气,幽幽道,“还真被kid那小子说对了,鹈鹕那女人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太多了!”戚清辉掀起一面巨浪,将涌来的白脸拍了回去,“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些怪物水火不侵,只惧怕超高温对吧!”
傅萧木讷地点了点头,“但是据我所知,琥珀与烛秋不久前打了一架,结局是两败俱伤昏迷不醒,并且廷州距离珊延长岭足有两千公里,就算他们不眠不休赶来,我们估计也已经臭了…”
戚清辉没绷住,一张脸被傅萧这段话气的青一块紫一块,“那怎么办?就等死吗?”
傅萧忽地回过头来,意味不明的目光盯上了戚清辉那只特制的渊晶止咬器…
“都是水火不侵…万一这些海妖的脑袋不如安枕槐的金丝坚韧呢,要不…你去试试?”
“滚!!!”
实在忍无可忍,戚清辉怒吼一声后抬脚便将人踹了出去,控制不住身形的傅萧当即直直地朝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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