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好半晌，他终于回神，有些恍惚地继续往上看去。
这个页面比发布任务的页面还简陋，内容只有寥寥几句：
【《第二人生》管理权限：未开启（默认关闭）】
【游戏化进度：0（每月结算一次）】
【已获取额度：0（与游戏化进度1:1转换）】
【目前可兑现额度：-30%】
【兑现记录：
萩原研二复活·已兑现（30%）】
真没了？
那个已兑现30%是怎么兑现的？兑现到哪儿了？萩原研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要到100%才能复活吗？复活又是怎么个复活法？
松田阵平迷茫地观察多遍，又尝试点击上边的每一个字，连游戏管理权限都开了又关上，也没找到进一步的解释。
给他气乐了。
虽然他不怎么玩游戏，但不代表完全不了解。
据他所知，正常的游戏系统起码要有一个新手引导。就算没有新手引导，总应该有一个菜单栏或者索引栏，最最不济，应该给一个帮助界面吧。
通通没有。
之前那个任务发布界面都是松田阵平想要发布任务时随便默念了一句才出现，接着就一直停在那，没有任何可以切换的选项，直到刚刚他希望看到兑现情况才发生变化，充分地鼓励了使用者发挥主观能动性。
松田阵平拳头攥紧又松开，面无表情地开始在心里一通乱念。
光屏在他面前飞快地闪烁，不时根据他的话闪现新的内容。比如包含了他姓名职业的基本信息页、可以设定是否允许玩家私聊、是否开启实时定位的设置页……
随着松田阵平的速度加快，新页面出现的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变成一行行刷新，部分内容还和之前出现的有所重叠。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看出端倪。
这些界面分明是跟着他的需求临时生成的。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除了外表以外和高科技毫不相关的游戏系统，其实能够自主理解他的要求，自行构造游戏界面，但没办法给他一句解释。
松田阵平：。
世界意识从哪里淘来的偏科高级小废物。
他没脾气了，烦躁地往墙边一靠，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短信界面想给Hagi发条消息吐槽。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却猛然凝固。
手机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短信。
【[明立流国际医院]松田阵平先生，您已成功预约我院探访，预约时间11月6日下午3点。请您准时到达，如需更改时间，请提前联系城野医生。
病人姓名：萩原研二
病房号：住院部1号楼507室。
医院地址：东京涩谷区栗早町1丁目9-3番地】

往前半小时。
仓辻速水正在凉到死寂的世界频道里，为美国知名女明星莎朗·温亚德的新电影首映票和另外一个玩家讨价还价。
聊了整整十分钟，都没有其他玩家插话，公共频道比私聊还清净。
但从任务出现开始，频道的消息就像是井喷一样飞快刷新。
【天，世界任务，这个游戏居然有任务，新活动吗？我以为游戏公司都跑路了？】这是还在震惊的玩家。
【松田阵平是谁？炸弹犯在哪？有谁的初始技能是寻人的，组个队。】这是正好在东京的玩家。
【东京，靠，我刚走，飞机才起飞十分钟，我能不能跳下去。】这是很有勇气的非酋。
【东京在日本吗？日本在哪？有没有人能借点路费。】这是心有余但地理不足钱也不足的文盲。
《第二人生》剩下的玩家已经不多了，但真的聊起来，照样转眼就是几百上千条消息。偏偏游戏没有内购商场，连个喇叭都买不了，于是很快消息就刷出残影，别管是正经组队还是借钱都被淹没。
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了比世界频道更凉的论坛，急冲冲跑去开贴，顺便带走了一批玩家。
仓辻速水没去看。
他人在东京，甚至就住在杯户购物广场附近，也没急着做任务。反正任务不会十分钟结束，抢票却等不了一分钟。
至于窗外的警笛声和疏散指示，嘛，过场动画吧。有抓住炸弹犯的任务，那现在警察出动估计是抓不到的。
他不甚在意地低下头，给刚通过私聊申请的在美国的玩家发消息：
【票再便宜点呗。】
对面发来一串癫狂的回复：
【你还砍价个头啊砍快去看世界任务！任务描述变更了！】
仓辻速水纳闷地点开任务提醒，顿时整个人傻在原地。
什么叫做任务倒计时五分钟，NPC死亡则游戏彻底关闭？
仓辻速水手指颤巍巍地点开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内的消息在任务变更出来的一瞬间就停滞了，和刚刚的热闹相比，现在死寂得如同坟场墓地。
下一秒，墓地霍然炸开，比刚才数量更多的潜水玩家揭棺而起。
【搞什么？这是搞什么？我还以为是游戏公司站起来了，结果是想找个理由关服？！！】
【《第二人生》你没钱了吗，没钱我打给你啊，你发什么疯！】
【@游戏管理员@游戏客服@游戏管理员@游戏客服，解释一下啊，任务失败真的要关游戏？？】
【别喊了喊他们有什么用，我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游戏公司的人上线。】
无论世界频道里的玩家说什么做什么，任务倒计时都毫不动摇地一秒秒减少。
是玩笑吗？
还是营销？
但《第二人生》这个已经停止更新十年、连同型号的全息舱都已经停产的游戏，真的有必要对他们这群老玩家玩这种手段？
【谁在东京，救救救我们的NPC啊！】
【在找了在找了！炸弹犯我活剥你剁碎喂狗！】
【路已经带人封了，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炸弹犯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我到杯户购物广场了！我看见摩天轮72号舱有个人，那是不是松田阵平是不是！啊啊啊啊你给我下来啊，不要和炸弹坐在一起！】
松田阵平死亡=任务失败=《第二人生》关服=永远看不到莎朗·温亚德的新电影
仓辻速水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被狗撵一样穿着睡衣连滚带爬地冲到楼下。
不远处的杯户购物广场已经被重重警车包围，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警戒线和惊慌失措被疏散的游客。
仓辻速水一遇到突发意外就容易大脑短路，毫无经验地莽莽撞撞往前冲了几步，立刻被巡警拦住，
“干什么，那边有炸弹，不能过去！”
另两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却抓住时机冲到警戒线旁，一个对着摩天轮咔嚓咔嚓拍了起来，另一个直接在现场直播：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直到有一名刑警登上了摩天轮，炸弹犯才引爆了摩天轮控制室的炸弹，我觉得不能排除是针对这名警察个人的报复……”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那个警察脸色骤变，立刻拿起传呼机叫人。
眼看着靠近的警察更多，仓辻速水心若死灰。
他自知体力废，根本不可能冲过去，一咬牙在世界频道自爆：
【我的初始技能是给指定角色释放绝对屏障，但必须水平距离十米内，现在被警察拦住了过不去。】
初始技能是玩家在《第二人生》可能拥有的唯一一个技能。
这个全息游戏当初宣传的广告就是真实得如同第二人生，因此玩家除了能调整外貌体型以外，只有初次登陆会送一个新手礼包。有人在礼包里抽到技能，有人抽到道具，有用的寥寥，全看运气，而仓辻速水的运气好到会走在路上会被人嫉妒暗杀。
他把这句一连复制了十多遍，下一秒，就收到一个叫做“杯户购物广场现场”群聊申请。
【荒海彩：我送你过去。】
仓辻速水秒速通过，才看清邀请他进群的是谁，眼睛顿时瞪大。
玩家和玩家之前也有鸿沟。
仓辻速水这种，哪怕到游戏里都要为了几百日元的邮费和人斤斤计较。
但也有一批大佬，从一穷二白到当地头条。
比如荒海彩，东京名声赫赫的极.道组织荒海会会长的养女，据说也是荒海会如今的实际主事人。
她很少在世界频道说话，沉默而低调，但爽文般跌宕起伏的发家史至今还挂在论坛精华帖里。
荒海彩安排得极快，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半分钟，警察放行，仓辻速水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快跑到摩天轮附近。
摩天轮下，刑警们神情焦急而严肃，唯一一个女性刑警想往摩天轮的方向冲去，被旁边另外一个人死死拦住，两人正争执着什么。
穿着铅灰色风衣的高挑女人站在墙壁焦黑门窗碎裂的控制室阴影中无声地凝视，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像一团黑色的烟雾。
仓辻速水因为这电影般悲怆凝重的气氛头皮发麻。
他试探着走到穿着铅灰色风衣的女人身边，“那个、荒海大佬？炸弹犯还是找不到？”
“已经封了路，不过时间太短，很难筛查。”荒海彩没有回头看他，语气冷静，“目前可行性最高的计划是先营救NPC以延长任务时限。”
仓辻速水依然不安，匆匆把发在群聊里的话又重复一遍：
“但我的技能只有五秒，冷却时间24小时。我记得这个摩天轮高有一百多米，五秒估计到不了地面。”
“我会帮你卡时间。在炸弹倒计时归零的时候释放技能，帮松田阵平挡下第一波冲击，剩下的交给我。”
无形的重担被人轻飘飘接过，仓辻速水松了口气，大脑清晰了起来，专注地等荒海彩指挥。
三，二，一。
技能释放。
又五秒。
世界频道上却刷出一条公告。
【玩家[匿名]使用一次性道具：时间倒流（24小时）】
仓辻速水还没来得及惊愕，一转眼回到了自己家里，手里抓着本应该已经在今天通关的游戏。
他呆滞了两秒，猛地站起来，震撼到失语。
游戏里居然还有这种破坏平衡的道具？
这种道具居然能抽到，欧皇转世吧？
仓辻速水意念点开群聊“杯户购物广场现场”。
群里面不断闪烁着消息，已经刷到99+，都是同一个表情包。
【@荒海彩[给大佬磕一个.GIF]】
【仓辻速水：[给大佬磕一个.GIF]】
荒海彩姗姗来迟，在群里回应：
【不是我。】
几乎同时，另一条消息也弹出。
【纸居圭介：应该不是荒海姐。】
纸居圭介，又是一个仓辻速水眼熟的名字。
玩家在群聊和世界频道里显示的姓名都是目前长期使用的身份，会随着身份死亡更迭而变化，因此游戏里甚至还有几个关于身份存活天数、财富累计、名气累计的排行榜。
这位恰恰好同时在几个榜单里同时名列前茅。
怪不得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建群把在场的人都拉进来，高玩的实力恐怖如斯！
仓辻速水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成员列表，按进群时间排序，看见最上面那几个玩家姓名，立刻又吸了一口。
这时候，群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他来杯户购物广场。仓辻速水一紧张就短路的毛病犯了，在群里发：
【仓辻速水：要不我先退群了。】
群内霎时间安静。
【仓辻速水：……我的意思是我的技能要冷却24小时，好像也帮不上忙了。】
【荒海彩：。】
【纸居圭介：荒海姐，要不你先带人围了他家楼下吧。】
【荒海彩：等下。】
仓辻速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荒海彩在回复他还是纸居圭介。
他悻悻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搜了搜松田阵平，没查到什么信息，于是又打开游戏系统，发现了许多私聊申请和群聊申请。
《第二人生》社交系统极为简单，除了世界频道外，只有私聊和群聊两种沟通方式，而且单人最多只能加三个群聊。仓辻速水这种三个都没加满、私聊不超过十个的简直凤毛麟角。
现在他依然不想通过，干脆全部删除，看向世界频道。
如果说那个杯户购物广场现场的小群算是乱中有序，世界频道就是鸡飞狗跳鸡同鸭讲的失智病友交流中心，除了“松田阵平”和“时间倒流”两个词什么都看不清。
仓辻速水想起还有论坛，登录进去，发现这个已经快凉透的地方前所未有的热闹。
其中被顶最高的两个帖子分别是：
【三分钟，我要松田阵平的全部资料！】
【别特么三分钟了，还有三分钟我们的NPC就死了！！！】
另外在飞速窜高的两个帖子是：
【玩家[匿名]是哪位大佬？一次性道具时间倒流这种类似的道具还有没有？】
【松田阵平不在警视厅，有人看见我们的NPC了吗？】
仓辻速水点开最后一个，注意到半分钟前的回帖。
[松田阵平在涩谷。]
松田阵平已经站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大门口。
现在是11月6日，中午12点57分，自他从摩天轮上坠落不到一小时。
他尚未抽出一秒时间后怕担忧，也没来得及利用已知晓的未来抓捕炸弹犯。
他来看萩原研二。

不太健全的游戏系统已经指望不上，所以松田阵平在从警局出来之前，先以他在爆.炸.物处理班的前上司的名义去查了萩原研二的档案和四年前爆炸案的记录。
在警局的档案里，四年前炸弹犯引爆炸弹时，萩原研二可能是因为恰好正在接他的电话而走到了消防楼梯的边缘，被爆炸冲击撞下楼梯，重伤昏迷。
之后爆炸引起大火，大火灼烧生出浓烟，萩原研二在浓烟中昏迷窒息，大脑长时间缺氧成为了植物人。
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又实在太好了。
所以松田阵平根本没有管短信上的预约时间，提前两个小时直接从警视厅到了涩谷。
如今站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大门口，看见内部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雅致的花园，他的社会常识和智商终于联袂上线。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尝试着翻了下通讯录，果真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城野医生的联系人。
他对城野医生毫无印象，更别说存过电话。但这个号码就和那条预约短信一样，静静躺在他的手机里，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
松田阵平心中生出微妙的感觉，但还是拨通了城野医生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才被接通，一个稍显含糊暗哑的男性声音传出：
“……松田先生吗？”
听完松田阵平想要调整预约时间提前探望萩原研二，并且人已经在医院门口的消息后，电话中的城野医生一阵沉默。
“不方便？”松田阵平疑惑，“我只是探望病人，又不是看病，自己过去就可以。”
“不不，您误会了，您什么时候过来都行。”城野医生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请您在大厅稍等，我马上过去。”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进入医院大门，穿过铺着石砖的宽阔道路，沿着指示牌来到一栋边角圆润颇具设计感的大楼前。
他穿过玻璃门进入大厅，踩在米白色的瓷砖上，清淡香气的幽静暖意立刻扑面而来。
往来的护士穿着浅蓝色的护士服，偶尔有一两个穿着毛呢大衣或西装的男女身影从走廊边经过，或停在大厅一角。
松田阵平看过去，发现那边似乎是临时休息区，杂志报刊、咖啡机，饮水机应有尽有。沙发被放置这些的原木色置物架以及绿植巧妙地分割成了几部分，能轻微遮挡视线，但是实际留出的宽敞道路又足以让轮椅通过。
很体贴，很精致，也……看起来很贵。
被护士礼貌地引到休息区等候的松田阵平坐在过分舒适的沙发上，生出不妙的预感。
他之前没听说过明立流国际医院，这很正常，毕竟他自幼练拳击，身体强健，从来没生过让同街区的诊所为难的病。但他又不是没去过中大型医院或者是疗养机构，没有哪家奢侈到连休息区的饮水机咖啡机都放几十万日元的高端款……不，在医院大厅放一个这样休息区就已经很离谱了。
等待城野医生的时间，松田阵平先快速搜索了一下明立流国际医院。
相关的信息很多，总结下来就是超一流的医疗水平、超一流的医疗护理，和超贵的费用。
他粗略一查，就看到到了许多某某政治家，某某企业家曾来这边治疗的报道。
……警视厅的抚恤金不可能支撑到这种地步，就算是修改现实，也应该有逻辑才对。
松田阵平琢磨了几秒，果断地把手机检查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封短信任何一封邮件，连相册里的照片、通讯录里的联系人、网络搜索记录和每张银行卡的都仔仔细细地核对，其谨慎和严格程度如同对待嫌疑犯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