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这一看, 他咦了一声。
病床上的萩原研二, 似乎手指动了一下。
他快速在群聊里发了消息，手里的望远镜也没放下，依然紧紧盯着萩原研二。
【没骗你们，他真的醒了, 之前……之前那个进入组织的不是假的吗？岩崎发现的，任务都结算了。】
【萩原研二：晚上好。】
玩家砰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落在一个监控探头的范围内，警报声响起, 但在他即将被探出的枪口打成筛子时, 新的消息快速弹出。
【萩原研二：往左。】
【萩原研二：右。】
【萩原研二：往前跑。】
【萩原研二：爬上二楼。】
【萩原研二：跳！】
玩家狼狈地摔入了一间办公室。
【萩原研二：关窗, 按下书桌左侧第二个抽屉里的铁盒】
装着档案的书架打开，露出了一条密道, 玩家屁滚尿流地爬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你怎么能■■■■■？！】
半透明的萩原研二站在他面前，轻轻按了按眉心。
他已经醒来有一会，记起了小阵平, 记起了因为爆炸昏迷清醒后智力不足的那段记忆，以及身体失踪后和小阵平、zero、Administrator的交流。
除了这些，脑海中还多出一份从27到29岁、以及‘他’利用组织针对Administrator的记忆。
萩原研二对这部分毫无实感，只觉得像是脑子里放了一个可以检索的视频库，但是真正去看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的被记忆影响。
这种割裂感让他有些头痛，可偏偏这时他还发现另一件糟糕的事，他如果回到自己的身体，就会继续陷入之前那种迟滞的状态。
萩原研二稍微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学着像上次一样联系Administrator，没有成功，就四处转了转，尝试寻找小阵平，结果目睹了纸居圭介威胁城野彦真，也目睹了有人被琴酒杀死。
……他们是从游戏中召唤出来的NPC……他们会复活……
萩原研二在心中反复念诵，却怎么也没法忘掉倒在血泊中逐渐失去生机的女人。
那是渡鸦的黑泽阵，也是当初导致新一变小的凶手。不过现在组织还存在，他应该是组织的人，代号琴酒。
地图上属于萩原研二的光点与提前标记的NPC黑泽阵的光点距离极近，又干脆利落的分开，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松田阵平克制着不让自己看向地图的目光太过明显。
“萩原研二醒了吗？”
“……属下派人确认。”
即使西尾瑛之前已经安排了过只要萩原研二醒来立刻就通知他，即使现在正在会议上，但是松田阵平突兀发问之后，西尾瑛还是毫无条件地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松田阵平收到否定答案的同一时间，萩原研二的光点停在了某条密道里。
【萩原研二：抱歉抱歉，不小心吓到你了~】
萩原研二刚才一边努力消化大脑里混乱的记忆，一边继续尝试和周围的人沟通。
Administrator不行，那别人呢，这些可能是从游戏中来到现实的‘NPC’呢？萩原研二反复尝试，意外成功了一次，结果却害对方暴露。
可是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男人却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萩原研二听见一连串问题，但其中部分被消了音，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他连蒙带猜，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萩原研二：是……Administrator帮了我~】
不算撒谎，玩家却瞳孔地震。
【他他他、你你你……不是……他怎么还给自己找麻烦……不，我的意思是他还帮情敌，不不……我是说那太好了。】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所以Administrator对小阵平的心思真的是他想的那样，而且这些人全都知道。
他们站在Administrator那边？
萩原研二又把对方的表情和刚才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应该是不强烈反对。
他又快速翻了翻那些记忆中这些人出现的场景，堪堪在自己头晕目眩之前停下，然后试探性地抛出一点钩子。
【我听说这几年Administrator一直给我的治疗提供帮助，我很感谢他。】
这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表情有些纠结，却没说什么。
萩原研二观察着，细微地调整了措辞，
【他对我说，他是小阵平的朋友。但我觉得不像呢，小阵平很久没有这么信任的朋友了。】
男人脸上立刻清晰地流露出想问细节但又不好意思问的憋屈表情。
……所以真像他猜的这样？相处了几年都没有表明心意，依然是朋友身份？
萩原研二满心不可思议，怪不得这些人对着睡了四年的他都能说出情敌两个字。
算了，算了。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未来那个控制渡鸦吞并组织囚禁小阵平的人不是Administrator而是西尾瑛。
他们之间没有仇怨，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深挖、给人留些余地。
他心情微妙地止住了话头。
【萩原研二：可以和我详细说一说现在的情况吗？】
玩家不知道怎么说，玩家险些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
他在群聊中其他人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
“西尾瑛想代替Administrator成为渡鸦首领，留在松田警官身边。但他如果成为渡鸦首领后，呃……我们怀疑他会控制松田警官的自由。”
萩原研二的笑容越发亲和。
【我明白了，多谢了。】
松田阵平盯着从地图上快速移动、像是在找人的光点，又移开目光，第一次主动按照西尾瑛的希望向会议室内的渡鸦高层施压。
“那我们回到正事上，各位都没发表意见，想来是不介意这件事，那就算了吧，我不送了。”
问完之后，他往后一靠，百无聊赖，却没意识到，他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像极了胜券在握，因而对这繁琐而无用的过程感到厌烦。
“松田阁下……”
刚才与他说话的那个高层急急开口，又顿了片刻，才道：
“上一次桑原议员的妻子找上属下，让属下帮忙选址开了几家连锁餐厅，最近生意很有起色，预计五年内能赚到10亿日元。”
这是虚构营业额协助洗l钱。
松田阵平自然垂落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听见对方继续道，
“但是桑原夫人有些心急，属下觉得可以建议她，如果生意再好些就多开几家店……”
这是想让对方做假账再明显，然后暴露，黑吃黑。
松田阵平都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他就能轻易的分析出这些人的言外之意。而第一个人开口之后，进程骤然加快。
没一会，海外的空壳公司、私下掌控的地下钱庄、和某些承包基建设施的建筑公司的合作……
松田阵平此前没能从任何渠道看到的钱l权交易规规整整地呈在他的面前。而同样呈上来的，还有这些人子女后辈在国内或海外就读的学校、某些亲自参与的贿赂、下毒、暗杀的记录……
恐怕今天之后，现场每一位渡鸦高层都会无比确信地认为渡鸦落到了松田阵平的手里。
而松田阵平正侧过头，看向渡鸦实际‘掌控者’，西尾瑛缄默地站在他旁边，整个过程未发一言。
“你觉得应不应该停下？”
松田阵平问他。
“属下听从您的意愿。”
西尾瑛的伪装一如既往。
“那就停下。”
任务时间还剩最后两小时。
组织收到了西尾瑛要求停手的消息。

【我们现在去哪？你知道松田警官在哪吗？】
萩原研二没有和玩家走在一起, 他把人藏到那儿兼自己偶然发现的密室之后，自己单独在大楼里四处观察。
虽然说没人能看得见他渡鸦的严密安防对他形同虚设，可他只有一个人, 就算是飘得再快，想把这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医院完完整整一个房间不落地搜索一遍, 也起码要花几个小时。
还是要先缩小范围。
【萩原研二：让我想想, 嗯, 明立流国际有没有什么所有人都不常去的区域？】
玩家迅速找出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地图, 然后对照论坛上信息一一勾画, 不仅精细地描绘出医渡鸦的巡逻路线，所有红外探测器、监控探头的位置, 还列出了医院内的医护人员的名单以及平时的常驻区域, 然后通通发给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你们了解得真清楚。】
玩家挠了挠头，【毕竟松田警官总是待在医院，我们也是用了很多技……咳，很多方法才查到的。】
萩原研二：……
他太阳穴突突得跳, 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的发出警报。
玩家从萩原研二的沉默品出不妙的意味，他还挺喜欢萩原研二这个NPC的，一个主动和你打招呼还无偿帮忙，并且你提供逃生路线的NPC, 有谁会不喜欢呢。
该不会是吓到了吧, 玩家有点委屈有点小心地说,
【松田警官也能随时知道我们的位置。】
消息弹窗又闪了闪，玩家犹疑的点开, 心想如果萩原研二要指责他，他就把萩原研二从喜欢的npc的名单里移出。但下一秒，看见那条消息的时候, 他愣住了。
【萩原研二：那小阵平大概很在意你们吧。】
欸，欸欸？
【萩原研二：小阵平的边界感很强，如果不是非常喜欢你们，怎么会这么密切地关注你们。】
对啊，松田警官这么关注我们，当然喜欢我们。
玩家晕乎乎地看向下一句。
【萩原研二：小阵平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我一直担心他有时会觉得孤独，或者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时没人可以分享。幸好你们来到了他身边。】
他说幸好我们来到了松田警官身边，我们让松田警官不孤单了。
玩家感觉完全被肯定了，暖融融的热流经四肢百骸，他的思维也像是泡在了温泉，轻飘飘的，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完全没意识到萩原研二在几句话间把话语中的主体换了个位置，让松田阵平的态度和好感占据了主导地位。
可这种言语上的试探没能给萩原研二带来哪怕百分之一的安全感。
萩原研二作为唯一一个对他们的身份有所了解的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就算他们可能是NPC，但是显然也拥有自己的思想，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区别。他们的情感也是真实的。
他刚刚接触他们就能意识到这件事，小阵平不可能没有发现，但小阵平为什么会放任这种狂热的追逐。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确定已经稳住对方的态度之后，就指导他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叉，正是刚才所说的不常有人去的位置。
【啊……为什么？】
【萩原研二：因为太明显了，西尾瑛能折服这么久，不至于把人藏在谁都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
之后他们陆陆续续勾画一番，萩原研二挨个去检查，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不应该……如果人藏在这里，起码安防会稍微有所变动吧。
萩原研二有些纠结，还有些心焦，他经过住院区的走廊里，和一组巡逻人员擦肩而过，突然顿住脚步，缓慢地转头，看向那两人。
他们穿着正规的安保制服，训练有素，姿态警惕，和他之前夜间无聊闲逛时看见的相差不大，唯一的问题是……
【萩原研二：你们……记得，之前的安防，在夜间经过住院区病房的时候，是不是放轻脚步吗？】
玩家问了一圈，然后回答，
【会的，而且他们通过不同通道的时间速度也会不一样，有重点病人的时候会慢一点，停留的时间长一点。】
砰的一下。
松田阵平刚拿起的玻璃杯脱手，摔到了地上，玻璃渣飞溅，有一片甚至划在了松田阵平垂落的左手手背上，虽然只是浅浅一条，但血珠还是渗了出来。
西尾瑛立刻快走几步，半蹲下，
“松田先生……”
“出去。”
西尾瑛一怔，抬起头，却发现松田阵平没有看着他，而是看向长桌两侧的人。
“今天时候不早了，各位先去回去吧。”
其他人一个个从房间离开，只留下松田阵平和西尾瑛两人。
“松田先生，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松田阵平没动，西尾瑛就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取出随身带着的应急消毒用品，帮松田阵平手背上的伤口消毒。
他的神态极为专注，仿佛这么一道放着不管过几分钟也会自然愈合，明天可能就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的伤口，也值得重视似的。
松田阵平越发看不懂西尾瑛。
如果西尾瑛真的如他所说，依然对‘松田阵平’保持一定的忠诚，那就不会早早和组织合作，破坏他们的游戏规则。
如果西尾瑛答应那个游戏的目的就是利用玩家来震慑渡鸦高层，进而震慑他，那刚才会议室里，这个目的已经完全完成，该拿到的把柄也都已经拿到，他还有什么必要在人后做戏。
而且，还有渡鸦……
“西尾瑛，你真的想保护渡鸦吗？”
西尾瑛顿住，低声回答，
“松田先生，渡鸦对我们而言重于生命。”
而这偏偏是松田阵平觉得最荒诞的部分。
“那在你眼里怎么样才算是保住了渡鸦？引导我的人针对渡鸦的产业，还是把明立流让给组织？”
松田阵平身前的光屏上，陈列着萩原研二和其他玩家的消息记录，还有被纸居圭介叫过来的八朔真司的私聊记录。
【萩原研二：我觉得这些人可能不是渡鸦之前安防人员。】
【八朔真司：不少熟人……渡鸦这是又把明立流给割回组织了吗，那松田阵平不可能在这吧，那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吗。】
任谁都会这么想，连松田阵平自己也不例外。
尤其是他，还比其他人更清楚一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在地下三层和地下四层之间的夹层，松田阵平此前从未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位置，但是这种地方不可能是改建出来的，只能是最初就有的旧设计。
而明立流国际医院是从组织那边得到的，也就是说，现在组织如果确认他们就在明立流，就很可能知道他们的位置。
所以松田阵平从未想过西尾瑛不是让琴酒连同部分代号成员进入了明立流，而是整个将明立流交给了组织。
“西尾瑛，这就是组织愿意与你合作的原因，你把明立流给了他们？我想想，是因为萩原研二？前段时间萩原研二清醒，让组织boss觉得我的研究已经成功了。所有的治疗都在明立流国际医院内完成，所以你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组织，那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瞬息间。推理出最有可能的结果，紧接着就想到了萩原研二的安危，西尾瑛却半仰起头，突兀地说：
“您不再假装不知道这里是明立流国际医院了吗？”
松田阵平无言片刻，道，“这样有意思吗，萩原研二……”
“组织的人还不知道他在这，而唯一知情的城野院长，现在被潜入的纸居圭介控制了，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宫野志保也有所猜测，但是她大概率不会告诉琴酒。”
西尾瑛对明立流国际医院内部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倨傲的成分，他垂下目光，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但松田先生，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我要求组织停手，组织就会立刻彻底接管明立流国际医院。”
“降谷先生，您猜的不错，组织真的对他们动手了，而且就在明立流国际医院附近，幸好我们已经提前疏散了附近的居民。”风见裕也心有余悸，接着又有些不安，“但是解决了那些[乌鸦]后，他们立刻撤离了，我安排人追踪了他们，但是却没能锁定他们的撤离方向。”
降谷零刚回到东京，就得到这样的消息，皱起眉，“那确定朗姆的位置了没有？”
“根据岩崎小姐……临死前的讯息，朗姆可能已经离开东京。”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一同回来的荒海彩等人。据说荒海彩和岩崎介羽关系很好，但此刻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戚，反而露出思索的表情。
“介羽有概率能查到他的定位，也许是因为这，朗姆才特意找人狙杀了她。”
所以岩崎介羽得到的消息可能是错的，朗姆大概率还在东京，甚至这次指挥组织成员对乌鸦发起袭击的人……
就是朗姆。
朗姆收到了下属传来的西尾瑛那边的要求，刚刚挂断电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语速很慢，带着无法掩饰的将死之人的暮气。
“看来西尾瑛已经掌握了渡鸦。”
朗姆转过头，对上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没露出丝毫不敬的神色，
“……您真的觉得松田阵平会这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