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仓辻速水离开后，松田阵平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终于转换了思路。
是的，他没必要去考虑世界修改现实、修改记忆的原理。
他只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就好了。
当他在心里确定下来，以每一日为单位查询记忆相较前一天是否有轻微变动时，果然，每一天都有新的修改记录。
大概细分到每个小时每分钟，会出现更多记录吧。
松田阵平没去尝试，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记忆和现实记载随时在根据情况‘合理’微调。
所以每一次，他调查到的结果、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都恰恰好，正是之前他无意中捏造或误导的结果。
渡鸦的人一开始就那么怕他，是因为当时刚和组织起了冲突，对贝尔摩德、对组织的人深恶痛绝。
而‘渡鸦首领’对他的全盘配合，是因为他作为管理员不断违背系统规则通过NPC松田阵平的请求。
甚至组织Boss最初可能也并没有把他当做合作者……是因为他不断误导玩家，让他们认为渡鸦和组织是一体的，世界意识为了合理化这件事，才捏造出了他和组织Boss的合作关系。
可世界意识微调的范围又是怎么确定的？
【查询NPC[松田阵平]记忆修改记录】
【查询中……】
【无记录】
【无法修改特殊NPC[松田阵平]记忆】
【查询玩家[仓辻速水]记忆修改记录】
【无记录】
【无法修改玩家记忆】
松田阵平他作为契约者不受记忆修改的影响。
玩家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他们是这世界上唯二不被这无声无形的可怕洪流改变的两方，也是现实修改的锚点。
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他们过去从未发现的位置，都不会与此前所得知的一切发生冲突。
也因此，松田阵平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第186章
接下来, 松田阵平花了几个小时，把他之前产生过怀疑或者觉得太过巧合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列出来，又挨个联系了渡鸦的不少中高层——他甚至硬着头皮联系了诸伏景光问那个地下室的事。
最终, 松田阵平确定了记忆修改和现实记载修改的范围。
一是围绕着他和渡鸦。主要是在合理化他为什么能掌握渡鸦、渡鸦首领又为何对他如此信任上。
二是围绕萩原研二。重点是合理化萩原研二死而复生这件事以及连带的所有影响。
不会与这两件事冲突的，都不在世界意识关注的范畴。
至于世界意识合理化的方向……似乎倾向于补全当前所有情况下最有可能做出的推断, 比如今天是他看见的那些邮件, 就进一步补全了松田阵平之前所说的可能失忆的事。
换句话说, 组织Boss上回说他们合作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事,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大概真的存在松田阵平和组织合作的证据。
……算了，没关系, 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件了。不管怎么说, 情况比他想的好的太多。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大家都没有额外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
松田阵平往后一靠，躺在沙发上，月光从半开半掩的窗帘缝隙涌入室内, 托举着他垂落的手指。
萩原研二忧虑地看了一眼时间。
四个小时。
从仓辻速水离开后，松田阵平就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四个小时。
“小阵平——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想怎么让你醒……”
松田阵平倏然住口，瞪大眼睛，猛坐起来看向声源的方向。
什么也没有, 只有月光空落落撒在木地板上。
松田阵平茫然地起身,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明立流给他准备的房间没有过分华贵的摆设, 但是精致简约，处处都是仔细雕琢的痕迹。
松田阵平过去没有关注, 今日也没有关注。他的视线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却只在确认房间里不可能藏了任何能传出人声的东西。
可他刚才就是听见了Hagi的声音。
“……是幻听吗？不可能啊。”
松田阵平不是没有过这种忽然听见萩原研二声音的经历。
四年前萩原研二刚出事，他请假回神奈川, 路过萩原研二的卧室、坐在萩原家的客厅、和萩原父母说话、甚至回到自己家以后，都会时不时听见萩原研二的声音。
那段时间，松田阵平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录像机，不分场合地随意倒带，播放过往的回响。
松田阵平并不为此困扰，因为那就像是上了中学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会下意识的往小学的方向走的习惯，稍微提起神就能发觉不对。
可刚才……松田阵平无论怎么回忆，都觉得那句问话极为真实，仿佛萩原研二就在他面前说出来的似的。
松田阵平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按了按眉心，
“最近太累了吗？”
他打开门，沿着走廊前往萩原研二的病房，却没看见系统光屏上曾经短暂浮现又消失的几条消息。
【系统遭遇不明攻击。】
【[■■■■]强行登录游戏】
【自动强制下线】
【下线失败，程序错误】
【自动撤回错误流程】
【已撤回】
光屏上空空荡荡，又恢复成之前的页面，松田阵平却在萩原研二病房门口顿住脚步。
管理员邮箱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晚上好，Administrator。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了。——■■■■】
这个发件人邮箱的格式和玩家通过系统提交给管理员的邮件一模一样，但是姓名部分却是四个黑框。松田阵平眯起眼，以Administrator的语气输入。
【你好，你是谁？——Administrator】
【欸，大概是你最讨厌的人吧，不过这其实是我们第一次交流，也许我还来得及洗刷掉这个印象？——■■■■】
开什么玩笑，Administrator怎么会有讨厌的人？根本就Administrator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这是被论坛的谣言洗脑了，来他这里招摇撞骗吗？
松田阵平本来应该这么想，但是……
突然的幻听。
突然收到陌生邮件。
还有这个说话的语气。
松田阵平盯着那几行文字，喉咙干哑，头晕目眩。他右手小臂的肌肉绷起，攥在门把手上，用力打开，一步迈进去。
萩原研二醒着，正坐在床前看儿童电视。护工在一边照顾。
听见声音，萩原研二有点疑惑地看过来，他的目光澄澈干净，绝不是完全恢复的模样。
刚才心里生出的那一点不可思议的想法破灭了。
松田阵平垂眸，注视着又一次发来邮件的光屏。
【我没有讨厌的人。——Administrator】
【咦，连组织Boss也不讨厌吗？我还以为你很不满松田阵平和他的合作。——■■■■】
这不还都是他当时编造给玩家的吗……松田阵平刚想反驳，但是才敲出一个字，又停下。
差点忘了，这些应该已经是真的了。那对方……不，对方绝不可能是组织boss，那个听声音就像是快死的老头的家伙绝对没有这么年轻的心态。
松田阵平又看了一眼病床前的半长发青年，彻底压下了对面说话人有可能是萩原研二的想法。
他斟酌台词，小心剔除过于明显的内容，又交给系统润色成Administrator的常用语调。
【如果你不愿意告知身份，那就请告知目的。你暗示我你有松田阵平私下联系组织的证据，你希望用什么来换？——Administrator】
这算是松田阵平最后一个不死心的尝试。
萩原研二毕竟是因为世界意识死而复生的，没准、万一、他身上真的发生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让他可以以玩家的身份联系管理员呢？
如果对面的人真的是萩原研二，如果萩原研二其实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清醒着……那很可能得到和降谷零、诸伏景光他们类似的讯息。
他们不信任Administrator，势必不会把他和组织交易的证据给Administrator。
松田阵平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抓在萩原研二床边，等待一个答案。
【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答应，我就告诉你从哪里得到那些证据。——■■■■】
东京某处公寓，窗帘紧闭的卧室里，赤井秀一坐在电脑桌前，按照萩原研二的要求，敲下这一段话。
【你不怕他用这个威胁松田阵平吗？】
【他不会的，如果他真的想用这些威胁小阵平，就不会任由小阵平派人去找。】萩原研二轻声道，【我告诉他，是因为他们找的太慢了，我希望借他的手，把这些都销毁，不要留到……】
他的声音渐低，刻意淹没了最后半句话。
赤井秀一目光动了动没说什么，继续看向屏幕。显示屏上漆黑一片，网址是一串乱码，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邮箱网站，甚至也没有输入收件人邮箱的位置。
‘只能用来联系Administrator，我也没试过。反正试一试不亏嘛。’萩原研二这么说到。
过了好一会儿，新邮件终于发过来。
【什么事。——Administrator】
赤井秀一的手放在键盘上，敲下了他过去从未想过的、魔幻的一句话。
【有一个人的记忆被修改覆盖了，我希望你帮她恢复。——■■■■】

记忆是什么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橡皮泥吗, 世界意识也就算了，还有人能修改记忆？
而且对方又为什么知道他、不，渡鸦首领能做到恢复记忆？
松田阵平把邮件上那句话读了一遍, 又读了一遍，目光再次落在发件人疑似玩家邮箱的地址格式上, 逐渐琢磨过来。
这有可能是和八朔真司一样, 此前对组织有一定了解, 发现周围NPC的记忆被修改所以暗中潜伏的玩家。
但松田阵平刚收到仓辻速水送来的情报, 刚发现世界意识在持续微调所有人的记忆认知来合理化萩原研二的死而复生以及松田阵平和渡鸦的关系, 马上他就找上渡鸦首领。
这会是巧合吗？
【如果我不答应呢？——Administrator】
【那就糟糕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松田阵平收到了什么吗？——■■■■】
收到了一堆世界意识虚构的邮件, 总不可能是这个人故意引导仓辻速水发现了这个邮箱……吧。松田阵平神色凝重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邮箱的。——Administrator】
以那些邮件的隐秘程度，根本不应该有除了渡鸦首领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更何况根本不存在Administrator这个人。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吧，松田阵平之前只是怀疑你知道他失忆的真相, 现在大概百分百确定了，你不如先想想你要怎么解释，说实话吗，那可就违背你之前对他的承诺了。——■■■■】
……糟糕, 完全忘记这茬了。
松田阵平知道这人在转移话题, 但这个问题郑重红心, 让松田阵平不得不思考。
他努力代入了一下，如果真有Administrator这个人……
不行, 有点难想象，就假设他知道自己失忆了，而且他发现降谷零或者诸伏景光甚至是hagi知道这件事……还查什么, 这种时候不就应该直接问本人吗，为什么要兜圈子。
这个玩家这么想，那其他玩家呢？玩家们可没有内部保密的意识，这件事八成已经传开了。
松田阵平快速打开论……世界频道里正好在聊这个话题。
【盲猜松田警官要质问渡鸦首领了】
【赌一下明天戒指会不会从松田警官的脖颈上消失】
【仓辻大佬说这个任务没结算，感觉是的大的】
【@游戏管理员可不要说我们背刺你哈，是你自己让我们做任务的】
【他估计现在正想办法解释】
【凭什么不让我们看，这难道不是游戏剧情吗 @游戏管理员】
【有没有人在明立流国际医院啊】
【不行，最近渡鸦的巡逻力度变强了，摸不进去了】
【嗅到了新剧情的味道】
【松田警官の决裂！】
决裂个头。
松田阵平先要反驳，但忽然心念一转，想到了论坛最近刷屏的“普通朋友”“误会”。
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现成理由。
【可惜你白费心思了，他现在已经不会再问我了。——Administrator】
公寓里，赤井秀一点开新的邮件，但这回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萩原研二的回复。
【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
【确实有一点。我没想到……他们两个的矛盾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那我们换一个方向，提一下……欸你……】
没等萩原研二说完，赤井秀一自顾自敲下邮件。
【你觉得松田阵平已经和你矛盾重重，关系早晚会破裂，但有一件事，他依然会尽力配合你。——■■■■】
萩原研二安静了一会儿，才说：
【我知道了。】
是什么？
难道是最终让渡鸦消失吗？玩家没道理，知道这件事啊？
松田阵平苦思，不得其解，幸好那边没等他问，已经进一步给出了解释。
【你暗中让枡山宪三等人调查松田阵平，引起组织注意。松田阵平事先不知情，却在发现后强行詹姆斯放出那个地点是伪造的消息，。
以松田阵平的性格，一定会和组织彻底撕破脸，他正在引诱组织进一步行动，试探组织底细，但这个情报的力度还远远不够。
你想帮他，我可以帮你。
我有办法让组织彻底动起来。——■■■■】
这一回Administrator沉默了更久，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们才得到回信。
【我要看一下那个人的记忆情况，才能给你结果。那人是谁？——Administrator】
【宫野明美】
第二天清晨，松田阵平收到了枡山宪三发给渡鸦首领的邮件里面，里面正好提到了她。
大意是属下的人前几天发现了她的踪迹，但她的警觉性和敏锐程度和之前我们所调查到的情报有些出入，每次都没能跟踪太久就被她甩开。直到前两天，属下终于发现，她现在化名为广田雅美，在做一个明星手下做临时助理。”
这位来自美国的女明星并非贝尔摩德，她因为某些原因悄悄来日本，她对日本不熟悉，所以经由熟人介绍，额外雇佣了据说嘴严心细的广田雅美作为临时助理。
而对方来到日本的原因……是明天到明立流国际医院看病。
枡山宪三属下觉得她近日一定会找机会联系宫野志保，或者已经联系过了，但宫野志保在明立流国际医院，他没有资格深入调查，所以仅汇报上来。
松田阵平沉思几秒，在手机上调出西尾瑛的电话号码，但是刚按下拨通键，就又挂断了。
想起来了，西尾瑛前段时间已经被他派出去了，新的安防部负责人是西尾瑛推荐的，叫什么来着？
浜野敏生。
松田阵平扒拉了一下邮件，找到了这个之前就有些眼熟，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名字。
说起来，十来天前看见这个新负责人，他才发现西尾瑛之前对他的态度已经算是十分镇定。如果像是浜野敏生一样，远远看见他就僵在原地不敢动。那当时出现在萩原父母和他老爸面前，恐怕当场就会穿帮。
虽然这种惧怕的态度并不耽误他们做事，但是松田阵平实在没有折磨人的癖好，所以大多数时候都选择用邮件交流。
一封询问宫野志保最近情况的邮件发过去，没过几分钟，对方就回复了，详尽地列出了宫野志保最近的行动轨迹，还有一通……
拨号人未知的异常通话。
宫野志保从今早起就有些心神不宁。
她没想到最后组织给她安排的接头人会是姐姐。
这太奇怪了，组织不应该尽量避免让渡鸦的人发现宫野明美吗，怎么会让宫野明美来到渡鸦的地盘。如果她已经背叛了，那这不是正合她意……
宫野志保在纸上胡乱的画了个圈，她知道了，明天过来的很有可能不是姐姐本人。
是贝尔摩德或者戴着□□的其他人，乔装过来试探她的忠诚。
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城野……宫野志保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真的想到告密。
宫野志保烦闷地把已经被无意识的画了许多圈圈的白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照旧去了萩原研二病房。
推开半掩的门，宫野志保就顿住了。
萩原父母不在。想起来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而萩原一家打算留在医院，因此在咨询了城野医生之后，决定把病房又布置了一番，今天要去采购，晚点才会过来。
在这里等她的是……休假的松田阵平。

第188章
明立流国际医院并非与世隔绝, 宫野志保这段时间其实听到了不少消息，主要来源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