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男室友(皎皎一朵懵)

沈明晞在卫生间里，同样心绪不宁。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让她紧绷的肌肉和神经都稍稍放松下来。她低头，看着被水浸湿的束胸布，长长地吁了口气。
刚才在球场上，顾淮之那个防守动作……他碰到哪里了？他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后来的眼神太奇怪了，那种震惊、茫然、探究混杂在一起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应该没发现吧……”她喃喃自语，试图安慰自己，“隔着衣服，而且就一瞬间。”
她快速洗好，仔细擦干身体，重新缠好束胸，穿上宽松的睡衣睡裤，确认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女性特征，这才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一股带着沐浴露清香的温热湿气弥漫出来。
顾淮之下意识地抬头。
刚洗完澡的沈曦，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还在滴水，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入睡衣领口。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亮，可能是因为热气熏蒸，眼周带着淡淡的粉色，平日里略显清冷的气质柔和了不少，竟透出几分……脆弱感？
顾淮之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两拍。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电脑屏幕，假装专注，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我洗好了。”沈明晞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听起来比平时更……软？
“嗯。”顾淮之头也不回，用一个鼻音回应，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按着，自己都不知道打开了什么程序。
沈明晞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姿势有点僵硬，也没多想，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毛巾擦头发。
宿舍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和顾淮之那边偶尔传来的、毫无意义的键盘敲击声。
这种安静让顾淮之更加坐立难安。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球打得不错。”
沈明晞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这个。“你也不差。”她客观评价。抛开那点纨绔习气，顾淮之的身体素质和球感确实是顶尖的。
“以前练过？”顾淮之转过身，靠在椅背上，状似闲聊，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因为擦拭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那耳朵的形状也很小巧精致。
“嗯，打过几年。”沈明晞含糊道。她确实受过专业训练，差点进了青年队，后来因为家里觉得耽误学业才放弃。但这没必要跟顾淮之说。
“哦。”顾淮之点了点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发现自己很难用平时跟周子轩他们插科打诨的方式跟沈曦交流。“他”身上有种莫名的距离感，或者说，一种让他无法轻易造次的磁场。
沉默再次降临。
顾淮之觉得这宿舍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去哪？”沈明晞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了，这关她什么事。
顾淮之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怎么，状元郎还管室友的行踪？约了人。”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某种莫名的宣告意味。
看，我还是那个约不断、玩世不恭的顾淮之，我对“男的”没兴趣。
沈明晞果然不再理会，低下头继续擦头发：“随便你。”
顾淮之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快步离开了宿舍。门在身后关上，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燥热。他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叫周子轩出来喝酒？那家伙肯定要追问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最终一个人晃出了校门，钻进了一家常去的清吧。
而宿舍里，沈明晞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放下毛巾，看着镜子里那个短发、平胸、表情冷静的“少年”，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顾淮之，比她想象中更麻烦。
不仅仅是纨绔那么简单，他敏锐得可怕，而且……行为模式难以预测。
看来，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注定不会平静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哥哥沈明珩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啊沈曦同学？大学生活还适应吗？没露馅吧？」
沈明晞冷哼一声，回复：「好得很。管好你自己。」
她放下手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她都不会认输。
这个赌约，她赢定了。

清吧里灯光昏黄，慵懒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
顾淮之独自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一杯威士忌加冰放在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着微光。他很少这样一个人出来喝酒，通常这种场合总是被周子轩那群人围着，喧闹而浮夸。
但今晚，他需要安静，需要酒精，更需要理清脑子里那团乱麻。
“我对个男的动心了？”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让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带着灼热的辛辣感滑入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头的烦躁。
他试图回忆过去交往过或暧昧过的女孩们，她们或温柔，或活泼，或性感，都是符合他审美和取向的典型。可当那个“沈曦”的身影强行闯入脑海时，之前所有觉得心动的瞬间仿佛都褪了色。
那个在球场上灵动迅捷的身影，那个阳光下汗湿了鬓角、眼神发亮的身影，那个洗完澡后眼神湿润、带着几分脆弱感的身影……甚至“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冷着张脸毒舌的样子，都清晰得可怕。
“妈的……”顾淮之低骂一声，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判断力，在遇到沈曦之后，正在全面崩盘。
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顾淮之承认，沈曦确实是他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男生，五官精致得近乎锐利，皮肤白得晃眼。但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生，他顶多客观评价一句“还行”，绝不会产生这种……心跳加速、手足无措的感觉。
是因为“他”打球厉害？或许有一部分原因。顾淮之欣赏一切在某个领域有实力的人。沈曦在球场上的冷静、技术和领导力，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但这也不足以解释那瞬间的心悸。
难道他顾淮之潜藏了十八年的性向，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室友打破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也许他只是太久没谈恋爱了？或者是最近家里的事情让他压力太大，产生了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
顾淮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里几个最近联系过的、对他明显有好感的女孩的号码。他需要验证，需要确认自己的“正常”。
他手指悬在一个叫“林薇”的名字上，对方是艺术系的系花，温柔甜美，之前几次暗示想和他单独约会。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喂？淮之？”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惊喜又娇柔的声音。
“嗯，”顾淮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在干嘛？有空出来喝一杯吗？”
“现在吗？”林薇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答应，“好啊，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顾淮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看，他还是能正常和女孩约会，正常发出邀请的。
二十分钟后，精心打扮过的林薇出现在了清吧。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在昏黄的灯光下确实很美。
她自然地坐到顾淮之身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水味。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林薇关切地问，身体微微向他倾斜。
若是平时，顾淮之或许会享受这种暧昧的氛围，顺势揽住她的肩。但此刻，当林薇靠近时，他鼻尖萦绕着那陌生的香水味，看着她刻意修饰过的完美笑容，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抗拒和……不耐烦。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沈曦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沐浴露留下的清爽皂角味，还有“他”那双不戴眼镜时清澈又带着疏离的眼睛。
“没什么，随便坐坐。”顾淮之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许距离，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林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冷淡，笑容微僵，但还是努力找着话题：“听说你们物理系来了个很厉害的学弟？叫什么沈曦？长得还挺帅的？”
听到“沈曦”两个字，顾淮之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谈。
“真的啊？我还看到论坛有人偷拍他打球的照片呢，好多女生在下面喊男神。”林薇语气里带着点好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没想到男生皮肤也能那么好……”
顾淮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论坛？偷拍？他下意识地反感这种对沈曦的讨论和关注。
接下来的时间，顾淮之明显心不在焉。无论林薇说什么，他都只是简短地回应，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门口，或者盯着酒杯里的冰块发呆。
林薇终于坐不住了，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带着几分委屈和尴尬：“淮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我先回去了？”
顾淮之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好，我帮你叫车。”
他没有挽留。
送走林薇，顾淮之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心里一片冰凉。
验证结果再明显不过。
他对一个符合他所有“应该喜欢”条件的漂亮女孩，失去了兴趣。甚至对方的靠近都让他感到不适。
而满脑子，都被那个才认识一天、性别为男、还对他爱答不理的室友占据。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顾淮之，好像真的……栽了。
栽在一个叫“沈曦”的、谜一样的“男生”手里。
他在清吧又坐了很久，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宿舍。
推开宿舍门，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沈曦已经睡了，背对着他这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呼吸平稳悠长。
顾淮之动作不自觉地放轻，生怕吵醒“他”。
他站在门口，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那个沉睡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有混乱，有茫然，有自我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破土而出的、陌生的情愫。
他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疲惫地闭上眼。
这下，坐标彻底乱了。
他的人生，好像从遇到沈曦的那一刻起，就偏离了既定的轨道，驶向了一片未知而汹涌的海域。
而他现在，连一张像样的航海图都没有。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落在顾淮之脸上。
他皱着眉睁开眼，宿醉带来的钝痛感立刻袭击了太阳穴。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球场的触碰、清吧的验证、还有最后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结论。
“操。”他低咒一声，揉着额角坐起身。
下意识地，他先看向对面的床铺。
沈曦已经起来了，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正坐在书桌前，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清晨的光线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柔和而安静。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沈明晞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醒了？你昨晚回来动静不小。”
顾淮之心里一紧，难道自己酒后失态了？“我……说什么了？还是做什么了？”
沈明晞这才转过椅子，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戏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什么，就是差点撞翻椅子，然后对着墙壁发了五分钟的呆而已。”
顾淮之：“……”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脸瞬间有点发热，是尴尬，也是懊恼。
“喝多了。”他干巴巴地解释，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洗漱，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经过沈明晞书桌时，他脚步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吃早餐了吗？”
“吃了。”沈明晞的回答依旧简洁，视线已经回到了屏幕上。
顾淮之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走进了卫生间。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淡青、神色疲惫的自己，用力掬起冷水拍在脸上。
冷静，顾淮之。你需要更多证据，不能就这么轻易下定论。也许……也许只是好奇？因为沈曦太特别了？
对，是好奇。他试图说服自己。
洗漱完出来，顾淮之发现沈明晞还在看书，是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物理著作。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淮之想起论坛上那些女生对沈曦“高冷学霸”的评价，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走到自己桌前，拿起手机，状似无意地开口：“喂，沈曦。”
沈明晞抬起眼皮，无声地询问。
“你……”顾淮之斟酌着用词，目光落在“他”握着笔的、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有女朋友吗？或者……喜欢的人？”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突兀，太可疑了。
果然，沈明晞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审视和警惕，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顾大校草是兼职人口普查，还是改行当媒婆了？我的私事，似乎不在室友的管辖范围。”
顾淮之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纨绔的架势：“随便问问，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个没开窍的书呆子。”
沈明晞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四处留情，把谈恋爱当集邮强。精力这么旺盛，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正事上，比如……补考？”
她知道顾淮之上学期挂了一科专业课。这一刀，精准地戳在了顾淮之的痛处——或者说，是他伪装下的痛处。
顾淮之脸色一僵。要是以前，有人敢这么揭他短，他早就翻脸了。可此刻，看着沈曦那张毒舌的嘴，他竟然……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他”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有点……带劲？
他觉得自己真的病得不轻。
“我的事，不劳状元郎费心。”顾淮之扯了扯嘴角，拿起外套，“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问出更奇怪的问题，或者做出更奇怪的举动。
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沈明晞微微蹙眉。这个顾淮之，越来越奇怪了。昨天是眼神诡异，今天是打听隐私。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束胸，确认没有任何破绽。看来，得更加小心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303宿舍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顾淮之变得有些……“活跃”。他会“不经意”地买多一份早餐放在沈明晞桌上（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会“顺便”问沈明晞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被以“喜欢安静”拒绝）；甚至会“好奇”地拿起沈明晞放在桌上的护肤品（一瓶成分简单到极致的保湿霜）打量，然后被沈明晞一句“顾少爷也对平价护肤品感兴趣？”给怼回来。
每一次试探，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里的针扎了一下。
顾淮之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着迷。
沈曦就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冰冷、坚固，拒绝一切靠近。可越是这样，顾淮之就越想敲开那层硬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甚至开始在网上搜索： 「如何判断一个男生是不是……」 「对室友产生奇怪感觉怎么办？」 「性向认知障碍……」
搜索记录不堪入目，每次看完都心惊胆战地立刻删除。
而沈明晞这边，对顾淮之这些反常行为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更加严格地规范自己的言行，确保不露出任何马脚。同时，她也凭借绝对的实力，在第一次专业课小测中，再次拿到了满分，将包括顾淮之在内的其他学生远远甩在身后。
成绩公布那天，顾淮之看着投影屏上那个刺眼的“100（沈曦）”和自己那个刚过及格线的分数，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挫败感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的微妙感觉。
下课铃响，沈明晞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顾淮之看着她清瘦挺拔、目不斜视走出教室的背影，第一次没有因为被碾压而感到恼怒。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
堡垒越是坚固，攻陷的那一刻，才越有成就感，不是吗？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他，顾淮之，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