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扯了扯唇角:“还在那个别墅里吗?”
“当然不。我遣人送他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
没牵着蔺遇白的手,裴知凛低垂着眼睑,秾纤鸦黑的睫毛敛了下去,在卧蚕处透落下一片薄薄的阴影,显得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裴知凛坐正了身躯,双手平放在膝面上:“我知道,沈意珩吓着你了,我保证这种情况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沈意珩的确是吓着了我,但是——”
蔺遇白话锋一转,“真正吓到我的人,是你。”
裴知凛一直紧紧注视着蔺遇白的眼睛。
当他看见青年眼底的认真时,遂露出了极为受伤的神态。
冥冥之中,有一层薄薄的膜横亘在两人之间。哪怕蔺遇白坐得离自己很近,但裴知凛就是觉得他离自己很遥远。
蔺遇白平视前方,道:“我做不到像一只狗那样蹲在你脚边,也不可能对你言听计从、卑躬屈膝。”
“蔺遇白。”
裴知凛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对我这样。”
“那他为什么会对你这样?”蔺遇白追问,“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说着,蔺遇白从书包里翻出一盒照片,放在裴知凛的膝面上。
起初,裴知凛不知道盒子里装得是什么,但当他打开盒子一看时,神情变得僵硬木然起来。
“一周前,我就收到了这一份包裹,都是各种各样的手照,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写了拍摄日期,并标注了拍摄者,都是你,裴知凛。”
蔺遇白希望能从裴知凛口中听到一些反对的答案,哪怕裴知凛说一句照片不是他拍摄的,这些照片都是诬陷,他都会选择相信,但裴知凛自从看到照片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死寂的沉默让人心慌,更使人心寒。
蔺遇白并不计较裴知凛对他有秘密这件事,但他介意的是,裴知凛对他并不诚实。
似乎洞察出了蔺遇白的心事,裴知凛越过两张驾驶座位中间的手刹,大掌轻轻覆在蔺遇白的手背上,轻声说道:“这些照片确实是我高中拍摄的,沈意珩是我的拍摄模特,我只找他拍摄过手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蔺遇白道:“你知道的,沈意珩明显喜欢你。”
“我觉察到了,但没有接受他的感情,我只是觉得他的手好看,把好看的手拍摄下来,让我减轻一些精神上的压力。”
裴知凛握住了蔺遇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撬开指缝,穿过去,与他十指紧紧相扣,“当时我母亲与裴昀荣闹离婚,天天都是争吵,那个家我回不去了,我整天待在学校里。学校只有无穷无尽的考试,这样的生活让我备觉压抑,我有一些情绪需要释放出来。那时裴爷爷刚好送我了一台相机,我就想着拍摄一些好看的手吧。”
稍作停顿,裴知凛又继续道:“沈意珩当时是低我一届的师弟,我在摄影社招新的时候见到过他,当时我觉得他的手很漂亮,很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我问他能不能当我的模特,他很快就同意了。”
“照片洗出来,沈意珩看过后,说非常喜欢,我就送了一份给他。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把这些照片寄送给你。”
蔺遇白没有拒绝他的牵手之举,偏过头,直视着裴知凛的眼睛,“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的手漂亮吗?”
裴知凛:“起初是,但现在完全不是。”
他现在完全爱上蔺遇白,爱上蔺遇白的一切,爱他这个真实鲜活的人。
裴知凛想将人拥揽在怀里,但蔺遇白很轻很轻地推开了他:“别靠近我,我需要一点空间。”
他扒拉了一下车门,没扒拉开:“能不能把车门先解锁,我想要回宿舍。”
裴知凛的解释里含有太多超出蔺遇白预想的事,信息量太多,他需要独处,让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但裴知凛显然误读了他的行为。
裴知凛没有解锁车门,嗓音哑了一度:“蔺遇白,你要抛弃我吗?”
他像是随时准备被丢弃的大型犬似的,扯住了蔺遇白的袖口,神情变得很悲伤:“别不要我。”
不知是不是蔺遇白的错觉,他竟是从那四个字里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如果他说“不要”的话,这头大型犬怕是会哭出来吧。
蔺遇白没有不要裴知凛,也没有要抛弃他的打算,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手从裴知凛的手掌之中抽出,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诉求:“裴知凛,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回宿舍待着,捋一捋思绪罢了。”
“别离开我。”
在蔺遇白微微怔忪的注视之下,裴知凛把脑袋埋在他的腿间,少年反反复复地蹭着大腿内侧,上半具身体也都倾轧在蔺遇白的腿上,这让蔺遇白感受到很沉重,
不过,渐渐地,蔺遇白感受到腿上掀起了一片潮濡的湿热。
他微微一怔。
“裴知凛,你抬起头来。”
蔺遇白拍了拍裴知凛的背,示意他把头抬起来。
但裴知凛没有动作,仍然维持着埋首在蔺遇白腿间的姿态。
蔺遇白感觉自己双腿之间的那一抹湿热之意,愈发浓郁了。
他没想到裴知凛会哭。
“裴知凛,抬起头来,看着我。”
蔺遇白温柔地拍了拍裴知凛的背脊。
裴知凛摇摇头,他不敢把头抬起来。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蔺遇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
作者有话说:有点小虐了,很快会甜甜甜啦[狗头叼玫瑰]
【掉马第三十五天】
青年的话辞强而有力, 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犹如一场夏日里绵密的暴雨,字句连成湿漉漉的雨水, 点点滴滴,倾洒在听者的心扉上。
裴知凛心中一悸,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他那一双素来冷峻清冽的邃眸,此刻沾染了温濡的水雾, 眶周一片通红,发丝被残留的雨水粘成绺儿状,薄薄地披散在额庭上。
乍望上去, 他整个人仿佛一头被遗弃的大型犬, 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蔺遇白看着裴知凛这般模样,忽然才想起, 对方还是个弟弟,比他自己小了整整三岁, 只是裴知凛平素成熟的行事作风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年龄。
而蔺遇白身为这一段关系中年龄占据优势的一方,他以为主导权一直都在裴知凛手上,没想到今时今刻, 他才真正意识到, 主导权一直都在自己的手上。他轻轻一扯绳子,裴知凛只能在他面前低下头, 俯首称臣。
事实证明,蔺遇白的猜想是没有错的。
裴知凛更离不开蔺遇白,他难以想象失去蔺遇白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蔺遇白是他坐井观天的唯一的光。一个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儿,好不容易等来了照亮世界的一束光,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一束光陪伴着的生活, 如今这一束光突然要抛弃他,他实在难以忍受。
时下,蔺遇白拢住种种思绪,吩咐裴知凛抬起头。
裴知凛抬起了头,鼻翼隐微地翕动着,发出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如果不是蔺遇白紧紧看着他,他差点以为裴知凛在啜泣。
蔺遇白一晌把手覆在裴知凛的手背上,一晌道:“裴知凛,抬起头,看着我。”
裴知凛缓缓地转动黑色瞳仁,终于抬起眸来。少年那一双黑色邃眸里,有潋滟的水光盈盈流动着,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挤出水来。
“你知道吗,裴知凛,”蔺遇白缓声说道,“沈意珩用刀指向我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盯上。这件事对我来说,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了,我需要一些时间缓一缓。简而言之,我需要独处。”
“我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更没有不要你,明白吗?只是现在有一些问题,需要探讨清楚。”
“你之前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足够了,但是,你以前太容易得到一些东西,我是永远无法给你的。也许我们目前相处是没有问题的,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问题。如果你要我拍摄那些手照,我可能没有办法像沈意珩那样,无条件地满足你。”
裴知凛抓握住了蔺遇白的手,冷白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之十指相扣,正色道:“我不会让你做那些事的,永远都不会让你做。”
蔺遇白摇了摇头:“你怎么能够如此笃定呢?”
这要他如何相信裴知凛?
毕竟在过去一年的相处当中,裴知凛的确有几次拍摄过他的手部照片。裴知凛问蔺遇白可不可以拍,蔺遇白认为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就愉快地同意了。
他以为裴知凛只拍摄过自己的手照,没想到,远在高中时期,裴知凛就拍过大量的照片,是别人的手部照片。这让蔺遇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他虽然明面上可以装得很大度,但实质上,他还是在乎的。
他很在意。
蔺遇白不懂该如何定义这种情绪,是吃醋?还是嫉妒?亦或是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自己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让蔺遇白很是困扰。
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性克制且从容客观的人,但这次,身陷在情绪泥沼之中,是前所未有的事。
蔺遇白深吸了一口气,道:“除了沈意珩,你还拍摄过其他人的手吗?”
“没有,这么年以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裴知凛握着青年的手,道,“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的症状就明显减轻了许多。过去半年,我已经尝试戒掉了拍摄手照的习惯。我有什么变化,宝宝你知晓得一清二楚的。”
当然,这一段时间裴知凛的变化,蔺遇白都看在眼底。
裴知凛的确为他改变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一下子全盘接受他的全部。
这需要时间。
“蔺遇白,遇到你之后,我真的没有再那样做了,”裴知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蔺遇白,哑声说道,“你是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少年的一番陈情,让蔺遇白心中颇受触动,他沉腕抬臂,轻轻摩挲着对方的面颊,轻声说道:“我真的很想相信你,真的,只是……”
他做不到一下子就完全释怀。
这时,裴知凛一晌解开了身上的衬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一晌捉住蔺遇白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跳。”
“蔺遇白,这就是全部的我。”
没有任何衣物布料阻挡,蔺遇白直截了当地感受到了少年心跳声,强而有力,就像是一声声春日里的响雷,响声被他攥在了掌心腹地得到位置,渐渐地,少年的胸肌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蔺遇白觉得自己的手掌心也跟着沾染上了一片软腻。
好像裴知凛的命脉就把握在他的掌心里似的,任由他掌控生死。
这样的裴知凛,很像是某种羸弱无措的小动物,安安分分的,被蔺遇白拿捏住了软肋。
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自己养过的那一只白色鬃毛小狗。
这只小狗是蔺遇白捡来的,起初对谁都凶巴巴得很,会龇牙凶人,很难相处,蔺遇白一直都在坚持不懈地对小狗温柔以待,经年累月之下,小狗不再龇牙凶人了,至少不对蔺遇白这样,甚至时常对蔺遇白索要抱抱和贴贴,还会小肚皮坦坦荡荡地露出来,给蔺遇白摸摸。
雪白色的小肚皮就是小狗最为软弱的地方,小狗卸下了所有的警惕和防备,把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彰显给蔺遇白看,还让蔺遇白摸一摸它的小肚子。
蔺遇白非常、非常喜欢这只雪白小狗,它陪伴了蔺遇白很多很多年,至少陪伴了他那充满暴力与谩骂的少年时代。那时蔺荣丰还没与蔺母离婚,每逢赌运不佳,便在家里作威作福,每次他醉酒要打人,小狗总是冲在面前保护蔺遇白母女俩,不让蔺荣丰伤害他们。
有一回,蔺荣丰向母子俩要钱去还赌债,母子二人自然是给不出钱的,蔺荣丰遂是拿起酒瓶要殴打母子二人,小狗率先冲上前冲着蔺荣丰吠叫。
蔺荣丰处于盛怒之中,觉得小狗在挑衅自己,便将酒瓶砸向了小狗。
一人一狗战在一起,最后小狗咬了蔺荣丰一口,蔺荣丰连滚带爬逃出了房子喊了村管理处,说蔺遇白豢养的这只小狗会主动伤害人。
不论蔺遇白如何为小狗解释,小狗都被村管理处的人抓走了,活生生打了个致死药,最后惨淡地死去。
是的,蔺遇白的小狗是这样死去的。
它保护了好人,伤害了坏人,但最后,坏人取得了胜利,把小狗活生生害死了。
裴知凛如今的模样,就像是他当初豢养的那一只小狗。
充满了软弱与无措,他激起了蔺遇白心中的恻隐与怜悯。
小狗的影子与裴知凛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蔺遇白眸眶微微湿涩,鼻腔也跟着一起发涩,久远的情绪与现今的场景叠加在了一起。今时今刻所发生的事原本与小狗没有什么关联,但裴知凛的模样就是一下子让他想起了那只可怜的小狗。
他已经失去了那只小狗。
他不想再失去第二只小狗了。
他的小狗一直对他都很忠诚,不是吗?
甫思及此,蔺遇白深吸了一口气,抚摸着裴知凛的面颊,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裴知凛将脑袋拱蹭在他的怀里,深深地蹭了一蹭,并哑声说道:“我全心全意爱你,蔺遇白。”
冥冥之中,蔺遇白心腔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塌陷了下去,这一回,塌陷的痕迹十分明显,他深刻地觉知到了塌陷的幅度。
攒藏在眸眶之中的濡湿,再也掩盖不住,蔺遇白流下了眼泪。
感受到了青年的颤抖,裴知凛怔了一怔,抬起眼来,看到了蔺遇白泪眼朦胧的样子。
裴知凛从来没有看到过蔺遇白流泪的样子,这一下子让他有些兵荒马乱,他抬手揩掉蔺遇白眶周的泪渍,揩也揩不尽,索性用舌头慢慢轻舔干净。以为蔺遇白流泪是因为自己,裴知凛心中备觉愧怍,故此,舔得愈发用心了。
蔺遇白任由裴知凛舔着自己,等裴知凛把他眼中的泪舔干净后,他捧掬着裴知凛的脸,亲吻了上去。
裴知凛大臂一抻,紧紧搂揽住了蔺遇白的腰肢。
他看着蔺遇白的眼睛。青年的睫毛氤氲着一片濡湿的红色水光,忽闪忽闪的,俨若热带雨林里颉颃纷飞的蝴蝶,带着细腻轻盈的鳞片在植物学家面前招摇,仿佛裴知凛只要执起捕蝶网,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捉到它。
他伸出手,冷白纤细的手指如一只细腻的工笔,轻轻描摹着蔺遇白的面容轮廓,指尖勾勒着他的额心、眼睛、鼻峰、唇涡……
蔺遇白经不起这般的撩挑,薄唇之间溢出了一声极浅的轻吟。
他轻轻咬住了裴知凛的指尖。
从裴知凛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蔺遇白两瓣檀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榴白的牙齿和粉色的小舌。
裴知凛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宝宝就像美味佳肴一般诱人,诱他沉沦,诱他深陷。
车内,两具躯体严丝合缝地贴紧在了一起。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尽皆过火,尽皆痴狂。
当夜,两人便已经和好如初。
虽然和好了,但蔺遇白仍然没有同意跟裴知凛一起回别墅睡觉。他淡淡地婉拒了裴知凛的请求:“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独处。”
“可是,宝宝——” 裴知凛还想要再争取一下。
“好了,”蔺遇白用一根手指抵着少年的嘴唇,一并堵住了少年余下的话,“我累了,明天见吧。”
蔺遇白素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哪怕跟裴知凛刚亲热完,也能快速抽身离去,不亚于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裴知凛想要捉住蔺遇白的手,但青年的指尖俨如鲛人那湿滑的鱼尾巴,从他的掌心腹地一闪而过。
他没能抓住,只留下一片泛散着清浅香气的水渍。
裴知凛静静地独伫在迈巴赫前,目送着蔺遇白上楼。
这端,蔺遇白回到寝室里睡下,室友们看到他回来住宿感到有些诧异,但也守分寸地没有多问。
蔺遇白洗漱完毕后,蒋循来水房找他说悄悄话,“白白,你和裴知凛闹矛盾啦?”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耶耶教授揣了死敌银狼的崽(野蛮鸵鸟) [玄幻灵异] 《耶耶教授揣了死敌银狼的崽》作者:野蛮鸵鸟【完结】晋江VIP2025-11-17完结总书评数:112 当前被收...
- 蔬菜大王[末世](望山寻屿) [玄幻灵异] 《蔬菜大王[末世]》作者:望山寻屿【完结】晋江VIP2025-11-19完结总书评数:257 当前被收藏数:2310 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