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互怼仿佛还仍在耳畔,后来到搬家搬离,又到他追到第一学院,与舒明青重逢,再到后来舒明青怀孕……
“沈砺,你找死!”
“混账!”
“……”
沈砺双肘撑着膝盖,用手捂住脸,漫无边际地想:要是舒明青能醒过来,就是一辈子被舒明青骂王.八又能怎么样?
手术室里,医生有条不紊地正在手术,“剪刀。”
“擦汗。”
忽然“滴——”的一声长响突兀响起,心率监护仪上的线瞬间归于零。
“不好,心脏骤停了,准备除颤!”
舒明青感受着妈妈那双温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明青,不要犹豫了,我们走吧。”
“好……我们走吧……”舒明青下意识道,人已经抬脚跟着母亲往黑暗深处去了。
“嘭!”的一声,手术室大门被推开,医生紧急递出来一份通知书,“病人心脏骤停,求生意志薄弱,家属签字吧!”
“什么?”沈砺撑着身子乱七八糟地走过去,“我求求你救救他,医生,你们救救他!”
“舒明青!舒明青!”
“滴滴滴——”
监护仪屏幕上的数据以让人心惊的速度一点点往下掉。
舒明青的头一痛,疑惑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到底是谁一直在喊他?
“舒明青!你侧头看看!”那声音又响起来。
他依言侧过头,可看见的却是一张染血的病床,上面躺着的……
死亡通知书。
火化证明……
他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不,不是真的,全是假象,妈妈明明……明明还……在?
“啪——”
一声清脆的小物件落地的碰撞声在耳边炸开,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受,舒明青遽然回头,却见母亲珍珠发卡上的那颗珍珠毫无征兆地落地,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细微的响声。
划开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白色,再往下看,那片白色里猝然涌动出鲜红的血液。
舒明青被突然刺痛,眼圈慢慢泛红,震惊渐渐冲上来,渐渐撕开那道被刻意掩埋多年的幕布,像生生把他刻意粉饰的太平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他终于闭上眼睛,重重摇头。
哦,对。
妈妈已经死了。
死在了十年前的手术室里。
他反应过来时,耳边开始充斥着剧烈的轰鸣声,眼前的母亲玻璃碎片似的瞬间碎裂,碎片在空间中漂浮着,随后慢慢化为黑暗的一部分。
渐渐地,耳边又归于万籁俱寂。
舒明青的手微微颤动一瞬。
整个人被黑暗吞噬席卷。
却跌入一个带着梅花味的海域中,舒明青慢慢停止了心惊。
梅花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一切归于平静。
沈砺昼夜不阖眼,守在舒明青病床旁。
奚庆听闻这消息,连忙打来电话:“沈教授,我听说舒教授被人伤了,真的吗?”
沈砺“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那要不要我叫个护工照顾他,我听闻你也受伤了,让病人照顾病人怎么行?”沈砺又道。
“不用叫人,我可以。”沈砺握住舒明青的手,看着他苍白无色的脸沉声道,“我得多陪陪他。”
“那沈教授你可得小心点,我听说病人不好照顾,忌讳很多的。”
沈砺没功夫听他多说,直接把光屏摘下来放到桌子上,挽起袖子,揭开舒明青的病号服扣子,开始为他擦身子。
但是,揭开胸口的扣子时,他却愣住了。
上面很多旧疤痕,有器物划出来的,也有撞出来的,可最严重的还是针孔。
不必说,他当然知道这是那支黑标抑制剂管所致。
可……舒明青少年天才、风光无限,众人皆仰望,他犯不着注射什么改造剂。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
他颤.抖着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疤痕,却又迅速收回。
之后,他调查的事有了结果,望着光屏里那封邮件写着:疼痛刺.激肾上腺素可抵消副作用,他恍惚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根源在这。
他望向病床上的舒明青,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得到不用疼的方法,不惜一切代价,要快。”
对面应声,又道:“少爷,唐邑的背景被人刻意抹去,我们的人潜入了黑市,周旋很久才查到些线索,他背后好像还有一个势力,当初受那个势力影响,他的父亲治死了舒教授的母亲,后来在那个势力的掩护下隐姓埋名,直到唐和平突发意外死了,唐邑就开始担惊受怕起来,自己藏到了这里。”
“什么?”沈砺不可置信道,“她是被人所杀?”
对面应声。
沈砺这才反应过来舒明青这些年的反常是因为什么,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舒母的死是个意外,是个医疗事故,属于不可控因素。
可却没人想到,这竟是场有预谋的谋杀!
而舒明青,这些年也一直瞒着所有人,在偷偷追查这件事。
难怪他总说“回不去了”,难怪他对舒家那么冷。
他握紧被子一角,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舒明青。
到底是谁?
怎么会将他欺压成这样。
“幕后人有线索了吗?”沈砺又问。
“抱歉,少爷,我们还在查……当年的证据几乎全被销毁、旧档案也被人封存,没权限根本调不了,我们会尽力的……”对面缓缓道。
“嗯,尽快,这事恐怕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沈砺挂了电话。
舒明青昏迷期间,沈砺将他行李里的书带了来,每天轻轻在他房中读上一段。
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能让少年天才的舒明青注射改造剂那种东西来自毁,舒明青既然随身带着这些书,纸张都略微有些磨损,那想必答案……就在这里了。
他翻开一本书,翻找着里面可能有线索的字句,终于在后半程时,找到了蛛丝马迹:
“而这个世界,从现在直到以后,都已经永远与我无关了。一个个生命即将消逝,四周包裹着的黑夜,依然像是一段忧郁的间歇。”
“妈妈已经离死亡那么近了,想必是感到了解脱,想要重新再活一次。没有人,没有人有权为她哭泣。我也和她一样,感到自己已准备好了,重新再活一次。”
“我第一次敞开心扉,接受了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我如此相似,简直亲如手足。”【注】
“亲如手足……亲如手足……”沈砺无意识地咂摸着这几个字,心却一点点沉入湖底。
沈砺看着这些字,又望了望病床上的舒明青,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压抑,痛苦愈发增长,怎样也压不住。
他凝视着舒明青的脸道:“所以,这就是你‘准备重新再活一次’的契机?”
他的手停留在前面的一页上,将两个部分比对许久。
前面的一段是:
“阳光还是像流火一样炙热。沙滩上,大海仿佛也在急促地喘息着……我感到额头已经被太阳晒得肿.胀了起来。滚滚热浪压迫着我,几乎让我寸步难行。”
沈砺重重叹气,却连气息都在发颤。
这是《局外人》里默尔索在社会里的境遇,热浪阳光几乎都是在隐喻社会对他无死角的审判,但舒明青从小家境优渥、备受爱护,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舒明青仍旧安静睡着,不会回复他问的话。
“默尔索的悲剧是因为社会规训和审判,是正常人与异类的争议,那你呢?你认为自己是什么人?怎样都值得你去死吗?”沈砺嗓音很平静,但细听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的细抖。
“你对所有人都……但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命?”
“强行‘异化’你的,是你父亲、叔父,还是……整个舒家?”
剩下的其他几本书,沈砺基本不用看,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文字,明明只是纸张、只是文字,却刀子似的扎着他的心。
他合上手中那本《局外人》,又看了一眼那人脸虚幻交叠的封面,左边那张人脸已经被摩挲得有白痕,随后,他起身望着舒明青,须臾才轻叹一口气。
他将手掌覆在舒明青胸口,像安抚生病的孩子那样:“睡会吧,也在梦中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谁,今后的生活应该怎样过。”
沈砺推门离开后,舒明青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滴晶莹的、微小的泪珠从眼尾掉出来、没进枕巾里。
无声无息。
为什么有的人,连“死”都不能纯粹。
“今天是星际新历3664年九月十五号,就在今晨,第一星球分局警方公布了此前准大学生周某遇害案凶手,系其母与其情.夫合谋杀人。”
“据警方透露,秦某是某律所精英律师,情.夫唐某也曾任企业高管,都是未曾注射改造剂的正常人,但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能让正常人走上杀亲子的不归路,我们不得而知。”
“有专家发表言论称,当今世界我们如何看待正常人与改造者,毕竟正常人也会因一己私欲谋杀亲子,臭名昭著的改造者也可能存有善心……”
新闻播报声慢慢小下来,舒明青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再次作死的沈砺很是无语。
“你能不能不走来走去?看得我眼晕。”舒明青皱眉道。
沈砺瞥了一眼他,“我的舒大教授,等什么时候把你那破抑制剂管砸烂收起来,我就不这么焦虑了。”
昨晚舒明青咳了两声,沈砺如临大敌把医生全叫了来,虽然有惊无险,还是又把沈砺吓了一跳,他捧着一罐牛奶不断地温着,守着舒明青过了一.夜,好像ptsd的不是舒明青,而是他沈砺似的。
果不其然,他话说完后,舒明青的神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垂下眼帘来,“那抑制剂……只是营养剂罢了,不过的确不好用,下次不用了。”
见他还是不肯把用黑标抑制剂自毁的事坦白,沈砺也不打算逼他。
“警方没查出来的还有一层,你看看这个。”沈砺把一张照片递给舒明青,上面是个账户id。
舒明青只看了一眼,就抬眸发问,“舒家的人?”
“嗯。”沈砺道,“我的人秘密接触秦瑶时查到的,她竟然背地里是舒家律师团之一,恐怕这次接近唐邑,除了欲,还有舒家任务在身,盯个人,必要时杀人灭口,在这个圈子里也不少见。”
舒明青没有反驳。
“当时你的伤很重,医生还给你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真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沈砺道。
安然坐着的舒明青抬眸,“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着什么急。”
这话又带着些微妙的自贬的意思,沈砺想拆开他伪装的面具,可话到喉头又停下了,舒明青此人就是个紧闭家门的蚌,强行撬开他的壳,只会激得他又往深处缩去。
没有任何用。
沈砺熟练地把光屏切换成了舒明青喜欢看的纪录片,又给了他一杯蜂蜜红糖水,温声道:“真正的恶与改造液无关,你拼命抵抗想守住的,正是他们丢掉的东西。”
舒明青抬眼,第一次认真回应他的目光。
他喝了口水,借着蜂蜜红糖水的甜,把方才的失态压下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过看你这几天照料有佳,说话又算得上顺耳的份上,你有问题,就问吧。”舒明青提了提被子,又往后靠了靠。
他昏迷了一个多月,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凸.起的程度也大了起来,覆着的厚被子也被两个小家伙顶了起来。
大难不死,两个小东西必有后福——他们爹沈砺的原话。
而爹正坐在病床旁,紧紧盯着舒明青的眼睛。
他递给舒明青一杯热水,“当时你为什么救我?”
闻声,舒明青手指一顿。
“顺手的事,能有什么理由。”舒明青道。
“不是实话。”沈砺道。
那杯热水被舒明青捧着,冒出丝丝热气,舒明青任由雾气笼罩金丝镜片,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被温水化开一点坚冰,“没什么,只是下意识把你推出去,来不及多想,生命贵重,你还有未来,不该折在这里。”
“那你又为什么替我挡了?”沈砺盯着他的动作,“难道你就活该折在这里吗?还带着两个孩子去死?舒明青,你到底多没把自己当回事?”
舒明青攥着水杯的指节慢慢收紧,他骤然开口打断沈砺的话:“这个话题没有意义,你问点别的吧。”
“当年你为什么突然搬走?”沈砺问。
舒明青抬起眼帘,微微眯了眯眼睛,思绪被猛地拉回十年前的傍晚。
彼时沈舒两大世家还是第二星球的邻居,两家别墅是临近的。
那时候舒父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家族的继承人培育计划也已经实施了三年。
三年,那个被他们注射改造剂的少年舒明青已经按照他们的需求长成了个无心高智的怪物。
“我不要再注射改造剂!我不想当怪物!”少年舒明青横冲直撞,打碎花瓶、拿起碎片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刀,“别过来!”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个怪物实验体!”少年舒明青不断后退。
“蠢货!孽障!”
舒家祖父滚着轮椅出来,“来人,将他给我摁住,你爹就是个没出息的,你是舒家这一脉的嫡系,怎么能又是庸碌无为的一个废物,改造剂你不打也得打!”
一.夜后,少年舒明青气息奄奄地趴在窗台前,望着隔壁的白光,邻居的玻璃中,透过小男孩和父亲追逐打闹的身影。
外间传来祖父和各位叔父的谈话声:“目前外界也对我们的改造剂感兴趣,老三,你负责多找些实验体来完善数据,我们也好早日启动这个大项目。”
少年舒明青又望了望沈家别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试着给沈砺发信息,消息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石沉大海,可舒明青却能看见沈砺分明是对着光屏的。
他只能悄悄送去预防的解药,但少年沈砺皱了皱眉,“不要。”
“舒明青,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你知道恶作剧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我劝你也赶紧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那之后,舒明青再也没去过沈家。
于是第三天,舒家声名显赫的天才少爷舒明青突然重病,据说还带有传染性,无奈,舒家只好彻底搬离第二星球,去第三星球治病。
也从此在那里安家落户。
“为什么?”沈砺又问。
“没什么,当年我病了,原因就是这个,你不是都知道么?”舒明青温和地喝了口水,然后又将其放在床头柜上,自顾自地看起光屏来,没有要再搭理沈砺的意思。
“舒明青,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沈砺道,“我是在认真跟你谈话。”
舒明青瞥了一眼他手臂上渗血的绷带,“你还是去换药吧,我也累了,要休息。”
随后将被子往上一拉,静静躺了回去。
舒明青能感觉到沈砺站在原地没走,像是看了他很久,末了,舒明青动了动,低声道:“让医生给你用点镇痛药。”
沈砺转身,眸中含.着一丝未曾言的水珠,还带着几分微颤,“好。”
门口随后传来轻轻关门的声音,舒明青没有理会,侧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天空。
司法程序还在继续走,周启接到警方通知后,连夜赶飞船飞了过来,直奔警局。
但当时舒明青尚在昏迷,不知道他来过,倒是跟沈砺打了个照面。
舒明青一醒,周启又来了一趟。
他看着憔悴不少,人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胡茬连刮都没刮,与平日里干净利索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坐在病房里的一个小凳子上,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我……去看了子真的……尸体,身上致命伤两处,还有轻微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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