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那张歪歪扭扭的幕布也亮起来,正在播放某个乐队的演唱会录影,音量调得很低的歌声从蓝牙音响里传出来。
严律靠在暗处的一张折叠椅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林意乔。
林意乔选了个离烤架不远不近的上风向位置,那里既能感受到温度,又不会被烟熏到。
他拿着一个盘子,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牛肉,咀嚼的样子跟小动物似的。视线却在烤架的火光、幕布的人影和头顶的灯带之间安静巡梭,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感官,沉浸在这个陌生而温暖的环境里。
严律仰头喝光手中的啤酒,站起身,到自助餐台去拿了一罐新的。“呲啦”一声拉开拉环,握在手上走到林意乔身边,把那罐啤酒轻轻搁在林意乔手边的小折叠桌上。
林意乔的视线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先是看到了那罐啤酒,然后顺着啤酒罐往上,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严律。
他看看严律,又低头看看那罐啤酒,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在思考严律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他拿起自己的罐装牛奶饮料,在严律放下的那罐啤酒上,非常轻地碰了一下。
“叮”一声,严律认为这是林意乔允许自己坐他身边的意思。
所以严律就坐了。
山谷里的晚风带着凉意,但旁边的烤架正持续散发着温暖。
“感觉怎么样?”严律声音放得很低,“会吵吗?要不要我把音乐关小声一点?”
林意乔的目光扫过周围,从喧闹的季寻到忙碌的祝驰舟,再到安静听歌的林纨,最后落在严律身上,认真汇报他的结论:“光线、音量和温度,都在我的舒适区内,这个状态很舒服。”
严律点点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严律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父亲打来的。便对林意乔示意了下,站起身,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接电话。
严律前脚刚离开,林纨后脚就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他在严律空出的那张折叠椅上坐下,将其中一杯茶放到了林意乔的小桌上。
“晚上山里凉,喝点热的。”林纨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自然的亲切感。
林意乔看了看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又看了看林纨。他沉默片刻,然后坐直身体,用一种准备开始访谈的姿态,开口道:“林纨,你好。你的PPT做得非常出色。”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林纨愣了一下,他随即笑起来:“谢谢。”
“它的逻辑结构、风险评估和流程规划,都具备高度的专业性。”林意乔夸得非常具体。
林纨笑容放大,“你喜欢就好。”
“那么,我想问你一个关于接吻的问题。”林意乔开门见山地说。
林纨差点被茶水呛到,难怪严律要提前在群里预警林意乔会问奇怪的问题,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好的,你问。”
林意乔表情特别认真:“你和祝驰舟……触发‘接吻’这个行为,需要什么样的前置条件呢?”
“嗯,首先当然要互相喜欢,”林纨也特别认真地回答,“然后彼此都非常想要亲吻对方。”
林意乔蹙眉,“喜欢”和“想要”都无法量化,很难理解。
于是林意乔试图把对话引到自己能理解的地方:“你对祝驰舟,会产生生理唤醒吗?”
林纨不解:“什么是生理唤醒?”
林意乔把书里看到的定义背了一遍。
林纨听完之后说:“是的,我和他对彼此都会产生生理唤醒,非常、非常强烈的生理唤醒。”
林意乔用自己的逻辑理解:“生理唤醒强烈到一定程度,你们就会接吻。”
“可以这么说。”林纨回答。
林意乔那颗逻辑脑袋继续推理:“所以,‘接吻’这个行为,是‘生理唤醒’强度达到峰值的表现。”
“不是哦,”林纨看着他那副认真研究的样子,憋着笑逗他,“我们还会做更亲密的事。”
林意乔的求知欲被瞬间点燃,“什么更亲密的事?”
严律结束通话回来以后,就听到林意乔问林纨:
“交配行为的目的是繁殖后代,你和祝驰舟又不会繁殖后代,你们为什么要交配?”
林纨被一口热茶呛得咳嗽起来。
严律在原地站了三十秒钟,才慢慢走过去,在林意乔的另一边坐下。
林纨终于缓过气,刚才逗了小水母,现在看到严律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说:“烤肉快吃完了,我去驰舟那边帮忙。”
然后林纨就逃跑似的奔向了烤架,把一脸疑惑的林意乔留在那里。
林意乔转向严律,用陈述语气告状:“林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走了。”
严律拿起自己那罐已经不怎么冰的啤酒,“嗯”了一声。
“你帮我回答,”林意乔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林纨和祝驰舟不会繁殖后代,他们为什么要交配呢?”
严律的目光越过烧烤架腾起的白烟,看到林纨正凑在祝驰舟耳边,笑着耳语什么,祝驰舟先是满脸困惑,随即恍然大悟,然后两个人看着林意乔这边,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大笑。
严律眯了眯眼,用林纨和祝驰舟能听到的音量对林意乔说:“我无法回答你他们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把林纨和祝驰舟叫回来,让他们好好给你回答。”
说到“好好回答”的时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那俩人瞬间噤声,以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迅速转过身去。一个假装仔细检查火候,一个假装专心致志撒调料,仿佛刚才那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季寻还在状况外:“什么什么?回答什么?”
祝驰舟把一串儿五花肉怼到他面前,故作深沉地说:“回答一个终极问题——这串肉,它肉生圆满了吗?”
季寻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煞有介事地观察着:“嗯……从焦化反应的角度看,它的美拉德反应很充分。但从存在主义的角度看,它是否完成了作为一块肉的使命,还需要我吃一口试试。”
祝驰舟看着他接过去咬了一口,追问道:“怎么样?它是否实现了从自在之物到为我之物的终极跨越?”
“没放盐,”季寻嚼着肉说,“所以它既不是自在之物也不是为我之物,它是‘盐之无物’。”
林纨:“……好尬。”
严律:“……对。”
林意乔:“他们在说什么?我理解不了。”
严律:“你不需要理解,这属于无效的噪音数据。”
多亏了噪音数据,林意乔暂时放弃了研究“非繁殖目的性行为必要性分析”。
直到晚上躺进帐篷,林意乔才又想起了这个尚未闭环的课题。
帐篷里面,一盏小小的露营灯挂在顶上,灯光昏黄而温暖。外面的LED灯带没有关,晚风吹过,光影在帐篷壁上微微晃动。
一张宽大的双人充气床垫铺满整个空间,上面还有一层干净的床单,触感柔软。
严律和林意乔各占一边,中间隔着一段泾渭分明的距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玩手机。
林意乔的呼吸听起来平稳而均匀,严律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在这时,林意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
“严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非繁殖目的的性行为,真的具有必要性吗?”
严律沉默很久,“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必要性这个东西,对每个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对你来说呢?”林意乔接着问。
“是必要的。”
“你交配过吗?”
“没有。”
林意乔说:“我也没有。”
身边又安静下来,就在严律又一次以为林意乔睡着了的时候,林意乔再一次说话了。
“刚才我看到祝驰舟和林纨在接吻。”林意乔用观察者的语气说,“他们的帐篷没有关,我洗完澡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
严律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他们刚才接吻的样子,和照片上很不同。”林意乔继续陈述他的观察报告,语气里带着好奇。
严律沉默地等待着下文。
“照片上那个,只有嘴唇外部的贴合。但我刚才看到的,是一种……湿性的、开放式的模式。”他说得很慢,像是在边说边思考用词,“他们双方的口腔都处于……开放状态,并且,他们的舌头有接触,在进行复杂的……交缠。”
严律无奈:“……你在他们旁边看了很久吗?”
“没有多久,”林意乔诚实地回答,“他们发现我之后就停下来了。”
严律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你以前没有在电视或者电影上看到过接吻的画面吗?”
林意乔说:“看到过,但是没有看到过两个男人……像他们这样接吻。”
一个荒唐念头冲进严律的脑袋——他应该给林意乔找点钙片看看。
他压下这个念头,将话题引向学术探讨的方向,“男人和男人接吻,跟女人和男人接吻,有什么不一样吗?”
“从物理结构上来说,都是一样的。”林意乔回答。
“对,”严律闭上眼睛,希望终结这个话题,“既然一样,那么你刚才在他们身上观察到的数据,已经适用于所有组合了。”
“正因为他们身体的物理结构是一样的,我才觉得奇怪。”林意乔说。
严律突然预感这个话题要往危险的地方滑去,果然,林意乔就问:“既然结构都一样,他们怎么交配呢?”
严律撑起上半身,沉默地看着林意乔,两个人对视良久,林意乔的脸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红了。
“啪。”一声,严律把帐篷灯关了。
他躺回去,声音有点暗哑地说:“不知道,睡了。”
外头LED灯带的光线穿透壁布,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朦胧的琥珀色。
山谷里的晚风吹过,帐篷外树影随之摇曳。
那些晃动的影子,像无声的皮影戏投射在帐篷上,时快时慢地耸动着、交叠着、撞击着。
严律转过身背对林意乔,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的呼吸声。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任何细微的移动,都会顺着充气床垫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严律,”林意乔又出声了,“你不要背对着我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很没办法地,严律只好重新转过身来。
床垫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起伏。
他再次面向林意乔,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
再开口,严律声音更加沙哑:“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林意乔说。
“你背过身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会有危险,”林意乔在硬找理由,他重复道,“你不要背对着我。”
严律看着林意乔,声音低得如同呓语:“我这样面对着你,你才会有危险。”
林意乔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严律的声音恢复平稳,“你快点睡……”
突然,林意乔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将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严律呼吸一滞。
林意乔干燥的指尖,正贴着他的嘴唇,触感柔软、温热,带着探索的意味,在极轻地摩挲。
林意乔的眼神非常专注,好像严律的嘴唇,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东西。
严律感觉自己心跳快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麻。他过了很久才重新找回呼吸,抬手抓住了林意乔的右手手腕。然后慢慢将那只手从自己的唇上拿下来,放在两人之间的床垫上,却没有松开。
林意乔手腕上那细微而快速的脉搏,一下下地敲在严律的指腹上。
“你在做什么?”严律看着他。
林意乔没有回答,反而用一种索吻的姿态,仰着脸,慢慢凑近严律的脸,他脸上甚至带着类似情欲或者渴望的东西。
严律脑袋里一片空白。
“严律,”林意乔嘴唇微张,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教我接吻。”
“我想要学,他们刚才在帐篷里的那种接吻。”
严律闻到林意乔身上那股干净的沐浴露味道。
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此刻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就在他们嘴唇即将碰到的前一秒,严律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抵在林意乔的额头上,阻止了他最后亲上来。
林意乔的动作停下,他的嘴唇,距离严律的,只有不到一厘米。
他脸上立刻露出不满的表情,像讨要糖果那天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严律。
严律看着他这幅样子,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点一点烧毁,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可以。”
“林意乔,我们的约会教学里,不包含接吻的课程,你不用学这个。”
严律担心他学会了,以后用到实验里。
林意乔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严律,用近乎撒娇的语调,执着地念他的名字。
“严律……”
“严律……”
“严律……”
严律两根手指抵着林意乔的额头,慢慢把林意乔推远,神情和语调都很冷淡地说:“我是不会教你接吻的。”
“为什么?”林意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严律看着他,很久才说:“你应该在确定了你的基准组唯一性之后,和他真正的接吻,而不是现在提前学。”
“接吻不需要练习。”
第30章 我现在教你接吻
林意乔睁开眼睛时,帐篷里的光线已经被阳光染成暖金色,晃动的树影也变得轮廓分明,像一幅生动的水墨画。
身边是空的,他转过头,看到床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凹陷。
胸口有一点额外的重量,是严律那件黑色冲锋衣,不知何时盖在了他的羽绒被上。
衣服上还残留着一点非常淡的、属于严律的干净气息。
这时,好像突然有人往帐篷上泼了水,水珠敲打篷布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意乔愣住,紧接着听到季寻夸张的惨叫声和祝驰舟得意的大笑。
“祝驰舟你偷袭!不讲武德!”
“兵不厌诈没听过吗?”
然后,一个沉稳平淡的声音传进林意乔的耳朵:“你们两个,离林意乔的帐篷远点。”
林意乔心里毫无逻辑地一颤。
他想起昨晚在帐篷中发生的一切——那无法合理解释的冲动;那双在昏暗中注视他,让他脸红的眼睛;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拒绝。
他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理不出头绪,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析。
“唰…………”
帐篷的拉链从外面缓缓拉开,明亮的光线照进来。随着拉链上移,外面照进来的光线也逐渐变宽。
林意乔眯起眼,视线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双沾着晨露和泥土的深灰色登山鞋,然后是黑色长裤和白色短袖。最后,他看到了严律的脸。
严律蹲在帐篷门口,逆着光,轮廓被晨光勾勒成金色。
一个蹲着一个躺着,帐篷内外两个人,隔着薄薄的纱网对视数秒。
严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深,里面有一些林意乔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把你吵醒了?”严律轻声问。
林意乔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严律继续问:“早餐有三明治、火腿煎蛋和烤面包,你想吃哪个?”
他的语气很温柔,跟平常一样。
林意乔有些迟钝地回应:“有热牛奶吗?”
严律带着笑,“有,我给你热。”
“那我吃烤面包和热牛奶。”林意乔说。
“好,你先起来洗漱。”严律说完准备关上拉链离开,但在拉链拉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歪头看向帐篷里的林意乔,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关于交配的问题……你不要再问林纨或者祝驰舟了,那是朋友之间非必要不讨论的‘隐私领域’。再问下去,会让他们感到尴尬,知道吗?”
林意乔静了一会儿,眨眨眼说:“知道了。”
严律走后,林意乔又躺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服。他走出帐篷,走向营地的洗漱区。
林纨也在那里,他正一边刷着牙,一边看自己那个幼稚的男朋友和季寻用水枪打仗。
林意乔走到一个空着的水龙头前,打开水,感受冰凉的山泉流过指尖。
“早上好,林意乔。”林纨含着牙刷跟他打招呼。
林意乔也说:“早上好,林纨。”
这时候林意乔心想,幸好严律刚刚跟他讲了朋友之间的“隐私领域”,不然他就会问林纨,昨天晚上有没有和祝驰舟交配了。
林纨咕噜噜咕噜噜漱口,放好牙刷取了一张洗脸的棉柔巾,问林意乔:“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林意乔诚实地说:“睡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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