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或许只有杰列欧能为他们解答。
罗荔披上了愚人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巴掌小脸。
威森特心疼得要死,主动把外套脱下递过去。罗荔瞥了一眼,很纯良地说:“还是算了。我怕把你的衣服弄脏。”
威森特愣了一下。
骤然想起自己以前嘴硬对他说过的混蛋话,好像隔空被人扇了一巴掌,跳海的心都有了。
“喂,爱丽丝!”
愚人将男孩揽在臂弯下。那条华丽的披风包裹着他,很温暖。
警局的人也到了,雷迦匆匆忙忙换上了新的制服,嘱咐下属几句后,便跟了上去。
罗荔仰起头,看见愚人酒红色的发丝随风飘飞,披风下,是男人与他十指交扣的手。
他莫名感觉很不好意思,一扭过头又与雷迦对上了目光,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小声感谢:“谢谢你昨晚照顾我,叔叔。”
雷迦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并不想听到罗荔的感谢,他要的不是这个。
但他嘴上还是说:“我应该做的。”
罗荔还想说什么,被愚人握紧的手却让他不得不噤声。
清晨的海边,潮汐涌起的礁石上,跪着被魔术绳束缚的黑发青年。
他完全动弹不得,原本显得格外有亲和力的英挺面孔,此时显得阴鸷诡谲,如同濒临毁灭的雕塑,马上就要变成废墟。
一瞬间罗荔竟然有种不真实感。好像之前那个阳光的小警官已经被人替换了灵魂,眼前这个人叫他无比陌生。
愚人摘下头顶的礼帽,放在罗荔面前。
帽子朝下,洞口朝上。高顶礼帽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罗荔取出。
如同受到感召,罗荔把手慢慢伸了进去。
掌心碰到了冰冷的金属。
他颤颤地将那东西拿出来,握在手心。
是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
罗荔手腕发抖,愚人把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指引他扣下扳机,对准杰列欧的心脏。
愚人没有说话,罗荔却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希望你能手捧玫瑰接受赞美,也希望你有按下扳机的勇气。
——希望你勇敢地爱与被爱,也希望你始终直面危险、绝境、死亡。
——游戏从不是真实的反义词。这里不是围墙,也不是迷宫,游戏只是游戏。如果你想,就能打碎它。
——扣下扳机吧,爱丽丝!
杰列欧直视那黑洞洞的枪口。残酷的杀器,近在咫尺的死亡,可是被握在眼前男孩手中的时候,惨白的枪身仿佛成了纯白的玫瑰,枪口则是玫瑰的花蕊。
他忽然说:“荔荔,我爱你哦。”
罗荔的指腹一抖。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杰列欧说了什么的时候,手指已经按了下去。
“砰!”
子弹出膛,洞穿青年的胸口。
鲜血喷射出来,溅满雪白的枪身,将手枪染成玫瑰一般的红色。
杰列欧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他只是木然地看着鲜血飞溅,男孩的手枪仿佛真的变成了玫瑰。
在他死亡之前,他终能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向他的爱丽丝献上一朵花。
一朵真正的,鲜红艳丽到无与伦比的玫瑰花。
死而无憾了。
手枪掉在地上,满地鲜血淋漓。愚人轻轻拍了拍罗荔的脊背,然后转向雷迦。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警官。”
他带着罗荔离开,呼啸的海风将一切声音淹没,罗荔并没有听到那最后一句话。
杰列欧垂下头颅,失去血色的唇瓣嗫嚅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
雷迦将地上的左轮手枪捡了起来。
杰列欧的生命面临倒计时,最多还有两分钟他就要咽气。
雷迦问他:“之前的失踪案,也是你做的?”
许久之后,杰列欧才缓慢地转过目光。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是亚裔的黑户移民。正因为这个身份,你父母从小带你东躲西藏,最后选择狠心将你抛弃。”
也正因为这个身份,他在魔术舞台上备受歧视。
或许他的恨是有来由的。
或许他并不是没有天赋,而是真的,差了那么一点运气。
不幸的人是无法忍受他人的幸运的。同样是亚裔,有的亚裔小男孩出身优渥,家庭美满,就可以坐在观众席,高高兴兴地观赏魔术。
而心理早已扭曲的杰列欧,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杰列欧笑了一下,“奇怪。我只是给你做了一点催眠,怎么会让你产生这么古怪的臆想。”
海潮席卷礁石,天地一色,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雷迦的耳边一阵嗡鸣。
“……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原来的那个长官雷迦发现我在筹备爆.炸.物,没办法,我就杀了他。”
“为了不让警局的人发现,我找到了你,给你催眠,顶替我那个死掉的倒霉蛋长官。”
“我也觉得很奇怪,你怎么总在说什么失踪案失踪案。”
杰列欧喃喃着,“根本就没有这种事。”
没有失踪案。
他也不是真正的雷迦。
那么,他是谁?
“送到潘多拉的那双鞋子和丝袜应该也是你做的吧。你从哪里来的?”
雷迦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就在礁石下的密室里。对了,我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在那里。”
杰列欧笑着望向他,“我快死了,没必要撒谎。所以,你是谁呢?”
礁石下的密室录入了他的虹膜。
如果密室不是杰列欧的地盘,那么虹膜也不会是他录入的。
密室一开始就能识别到他的虹膜。
所以,那是他的密室。
……他是K。
游戏日的最后一天,海滩上的所有游客醒来的时候,都发现枕边多了一束玫瑰花。
原本应该放着游园券的地方,都变成了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
诺德走出酒店,外面天气正晴。传说中的游戏日,竟然如此风轻云淡,好像只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假日。
不远处,黑发蓝瞳的男生手臂上打着绷带,很不友好地望着他。
诺德感觉他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是之前出现在表演上的助手,叫做SEVEN的。
“外面的花店寄来了你的玫瑰。我借用了一下,来告诉你一声。”
诺德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玫瑰?”
意思是出现在他们枕边的玫瑰花,是他订的那些?
SEVEN还是一张冷淡面孔:“你别一副死人样。钱打到你卡里了,双倍,我才不会白用你的玫瑰花。”
诺德攥紧双拳。
他缺这点钱吗?
最重要的是,那些花明明是他打算送给爱丽丝的好不好!
爱丽丝呢?
嘉年华的最后一天,五彩的气球飘扬在海滩上空,每一名游客不约而同地走出酒店,手里都握着一枝红玫瑰。
游园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朵玫瑰花。
“是愚人的魔术吧?”
“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种事的,也就只有愚人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SEVEN则走到暗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不久前,愚人与赶马人戏团进行了交涉,免除了他的债务。
往后,他就是真正的自由之身。
SEVEN抬起头,视野尽头处,有着酒红色长发的愚人今天换下了那双夸张的船鞋和过于惹眼的戏服,一身纯白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红玫瑰,显得格外高贵俊逸。
在他的身旁,娇小可爱的亚裔男孩穿着雪白的花苞裤,黑色长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被他牵着手,走在潘多拉剧团的最前面。
他的小脸上透出一点紧张的神色,愚人冲他点了下头,而后举起他的小手,向所有人介绍。
“这是潘多拉的魔术师,也是未来北美乃至全球的大明星。”
“他的名字是罗荔。往后,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记住这一点。”
诺德跟随人潮向前,他看见无数朵玫瑰花被抛举起来,送到男孩手边。
一不小心,鲜花满怀。
罗荔的掌心透出了薄汗,愚人今天没有戴手套,他发现男人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有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的麦色皮肤。
人群的欢呼声与音乐声交织着,印着他照片的宣传单从天而降,今天,以及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是潘多拉最耀眼的存在,在宣传单上占据中心的位置。
蜂拥而至的人群让他不由得有些害怕,罗荔仍然没有习惯成为焦点。
但好在,与愚人握紧的手给了他底气。
“要不要走?”
罗荔愣了一下,“去哪儿呀?”
愚人说:“哪里都可以。”
罗荔想了一下,“不了。”
之前总是想逃走,逃到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但现在不用了。
他已经拥有直面一切的勇气。
他对愚人说:“谢谢你。”
愚人一笑,“这次又谢什么?”
罗荔斟酌着:“谢谢你找到我,救了我。”
也谢谢你的花和枪。
每一次。都感谢。
“不用谢。”
愚人说,“我说过,下个世界,还会找到你的。”
猝不及防的,仿佛在梦里听过的话竟然与现实重叠。
罗荔迟滞着抬头,不知何时,自己与愚人已经从人群中不动声色地退去。
在嘉年华海滩的昏暗处,愚人牵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黑白面具上。
罗荔倏地心跳加速。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头膨胀成型,他没有过多的思考,已经轻轻捏着面具一角,将它摘了下来。
薄薄的光线下,熟悉的英俊青年弯下腰来,浅褐色的狭长眸子微微弯起。
他夹起胸口的玫瑰花,用罗荔最熟悉不过的华丽音色,低声道:“有哪怕一点点想念过我吗,亲爱的爱荔?”
望着那张久别重逢的,熟悉而只会在梦里出现的英俊面孔,罗荔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抽抽搭搭地扑进了青年的怀里。
“……有。”
怎么可能没有想念过你。
赛班斯。
赛班斯牢牢地接住他,在漫天的玫瑰花瓣与彩带气球中,虔诚地吻上罗荔的额心。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完美的时间线。
整个剧团即将在不日后启程回到洛杉矶,临行之前,罗荔还想最后见雷迦一面。
不知为何,警局内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串留在手机上的号码,始终也拨打不通。
罗荔漫无目的地在海边寻找,他没有抱太多希望。如果雷迦不愿意见他也是正常的,他是个专一而正直的男人,肯定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水性杨花。
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礁石下的隧道。
那一天,雷迦就是从这里走出来,找到他。
不知道他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呢?他以后还愿不愿意来看自己的表演?他很想告诉雷迦自己已经变得勇敢了,和以前不一一样了。
隧洞深不可测,罗荔犹豫了一下,猫着腰悄悄走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一些不明的黑色物质。
起初他以为是水,直到他不小心踩了上去。
诡异的触感如同有生命的物体,那种叫他喘不过气的压迫感顿时席卷全身。
罗荔颤颤巍巍地打开手电筒。
有限的光芒探入隧洞,如同一滴水滴入大海,很快被黑暗吞噬。
肉眼可见的地方处处爬满了那种黑色物质,而被黑色覆盖的地方如同一片虚空,像是在昭示着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数据。
隧洞最深处,给人一种虚无到绝望的感觉。
罗荔抚着胸口,不管不顾地向着那里前进。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双鞋。
K送给他的,那双名贵高跟鞋。
此时此刻,突兀地出现在那团黑色的物质中,却没有沾染上半点脏污。
一双漆黑的手从地上的物质内探出,握住高跟鞋一角。
紧接着,那个在前面几个副本中都见过的“神”,在虚无的黑色中现形。
罗荔脚下一阵发软,但还是努力站稳了。
他仰起头,从那团黑色之中缓缓睁开暗绿色的瞳孔,几块黑翳裂开,露出男人冷峻英挺的面孔。
直到此刻罗荔终于知道雷迦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来自他,这位未知的“神”,阿伽门农。
“你……”
黑色的触手如同泥泞的影子,盘绕在罗荔脚下,他听见自己颤抖着问:“你是雷迦,还是阿伽门农?”
阿伽门农目光垂落,许久之后才开口。
“你回去。”
“我不要。”
罗荔立刻拒绝,“这个世界要结束了吗?你又要消失了对不对?”
“不。这个世界不会结束,我会维持它。”
阿伽门农说,“你找到了好结局。”
无人伤亡的happyending,他会维持这个世界,让它按罗荔喜欢的样子运转。
“那你呢?”
阿伽门农沉默着。
神也有无能为力的事,他也不知道违逆因果会出现什么结局。大概他会消失吧,因为灵魂碎片无法融合,他的力量会不断衰弱,直到死去。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罗荔不需要知道。
如果想要完整的灵魂他就必须杀死副本内的玩家。
但那样会让罗荔伤心。
他撒谎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不走了?你要一直在这个隧洞里?这算什么?”
罗荔不依不挠,他把手探进那团黑色物质,想握住阿伽门农的手,却被对方推了出来。
男孩又气又急:“你……!”
“没有我也可以。那些灵魂碎片会把你照顾的很好,不是吗?”
阿伽门农的触手盘踞在密室内,他再一次闭上眼睛。
心想,007,你赢了。
他果然没办法适应正常的爱。
如果正常的爱是要他现在放手,那么阿伽门农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震颤剧痛。
他真正的意志是用自己肮脏黏腻的触手,将罗荔拖进自己的领域。在这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永远占有他。
……但是看着面前闪闪发光的男孩,他竟然,会不忍心。
罗荔属于阳光,沙滩,花团锦簇。
他没资格独占这份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出不去了,荔荔。这个世界已经被我封锁,固若金汤。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乐园——”
一枚小小的金色闪光突然在眼前出现。
阿伽门农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
“谁说的?”
“这是你给过我的钥匙。”
意识空间内,一直小心珍藏的金色钥匙,此时终于落入罗荔手中。
最初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枚钥匙,离开了那间炮火连天的医院。
阿伽门农从没想过他竟然会一直把钥匙留到现在。
“之前我每次害怕的时候,就,很想用这枚钥匙,逃离那个世界。”
“但是,每一次我都忍住了。”
罗荔仰起头望着他,“我是不是很勇敢?”
他总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最重要的时候,需要他再次启用这把钥匙。
那个最重要的时刻,就是现在。
男孩踮起脚尖,金色的钥匙在他与阿伽门农之间漂浮着,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破碎,重组。
在这一瞬间阿伽门农仿佛看到了那无数条世界线,无数种可能。
每一条世界线的尽头,都是罗荔的背影。
他看着罗荔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最终远离他,整个世界化为虚无,只有他颓然凝视着男孩远去的身影。
原来这才是他难以释怀的“三次失踪”。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罗荔轻悄悄地走到他面前,窝进他的怀里。
“我们回家吧,dad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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