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苏换柳一直病歪歪着,时不时小病一场,偶尔大病一次,好几回都几乎挂了,这才让他那些叔叔姑姑们决定暂且忍一忍,没准忍一忍,他就真挂了呢?
“我这身体没准什么时候真的就不好,我爷爷如今年纪也大了,很多事也很难全都注意到,万一有一天我真不行了,他们没准就不让你见我,连送我最后一程都不行,我真不想这样……”之前还好,这几年苏换柳老提到死后事,每每提到还充满忧虑。
“我不想留在苏家,也不喜欢老爷子给我选的墓地,他给我在我父母的墓地旁边留了个位置,老实说,我对父母不熟,我不想去那边。”他还提到了墓地。
每次提到这儿,伐木枝心里是有些埋怨苏换柳的爷爷的:你说说这都干得什么事?你孙子还活着呢,你把墓地都给他买好了,你这是宠他还是想杀他?苏换柳这家伙一颗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他,还特别容易乱想,这很容易让他想歪的好不好?
“我就自己想了下,如果真的要埋的话,我想埋在你家那边。”
“之前一直想去你家也总不让我去,活着去不成,你让我死后去逛逛,听你说你家院子里有棵大树,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缕阳光总会照在这棵树上……”
“我想说……要不然,你把我埋在你家的树底下如何?”
说到这儿的时候,苏换柳黑眸流光婉转,眼里依稀期待。
虽然但是——
不怎么样!
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埋在自家后院、一出院子就会看到踩到的地方,想想也很吓人的好不好?尤其是他家虽然经常没人,可是总归不止他一个人,吓不到他,吓不到他二弟估计也吓不到他妹,可是他爸妈准保能被吓死好不好?!
那一刻,听到苏换柳这样说的伐木枝是撇了撇嘴的,心里这样想的,嘴上也拒绝得很统一:“不好,大少爷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家的院子可和你家不一样,你家的院子大到埋几个人都不会被人发现,我家的院子一旦埋了人,院子里就剩一个坟包了。你是想大半夜吓死我?”
苏换柳当时就一愣,然后畅然一笑:“能吓到你也不错,不过枝枝,你会被我吓到吗?”
不过他接下来没有收回这个话题,反倒是基于“埋在老伐家院子里”这个基础继续发散畅想了一下——
“能种一棵花树长在我的身体上就好了,我会每年开花给你看,到时候我们继续一起赏花……”
“春天,我开花给你看,夏天,我给你遮阳,秋天,长出果子给你吃,冬天……”他想了想,没想出来冬天能做什么,便央求伐木枝道:“冬天我怕天气太冷我会冻死,你给我裹些稻草,再给我刷漆除虫,来年,我更好地开花给你看。”
伐木枝:……
“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才不会早死,你会活得比我长,你会长命百岁!”伐木枝恶狠狠地擅自终止了这个话题。
只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悲”……
那时候只当是好友又一次感春伤秋的话,如今再次回荡在脑中却成了一种预言。
人之将死,对自己死期的预言!
没有拉窗帘的三平方米小屋内,黑色雨伞湿漉漉的随便放在地板上,伐木枝就坐在伞边,同样湿漉漉的。
外面的闪电划过长空,照亮外面夜空的时候,也照亮了他的脸——
黑暗的房间内,面色惨白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仿佛就在等这一刻,伐木枝慌忙抓起手机,点开短信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一条噩耗:
少爷快不行了。
“轰隆——”窗外一声惊雷,伐木枝手里的手机随即不稳落地。
第21章 人之将死
发完短信,徐尧随即将手中的手机藏回原本的地方,转身没走几步,便重新走入了乌压压的人群之中。
不过,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或许他可以不用将手机藏起来的,如今这里已经乱成一团,没准不会有人再搜他的手机了。
苏家,苏换柳的病房前——
“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你把换柳害成这样的?就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医生明明说他现在身体虽然弱,不过至少还能活两年的……”病房外,白发苍苍的苏老爷子撑着护工的手火冒三丈道。
“爸爸我们冤枉啊!我们还没动手……不是!”在老爷子的对面站着一对中年人,其中的男子一脸阴霾,妇人却是连声叫屈。
她是真的“屈”,他们夫妻俩确实打算做点什么的,只是如今苏换柳的倒下却真真和他们没关系,诚如她不小心说漏嘴的那样,他们是真的还没来得及动手!
如果不是医生已经明确说苏换柳确实撑不住了,马上就要挂了,她真以为这是苏换柳自导自演、故意要陷害他们一家的。
可如今苏换柳已经要死了,难不成是其他家做的,为的就是陷害他们?
妇人心里想的太多,嘴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一看老爷子铁青的脸色她就知道此时此刻再多解释也没有用,她索性也不粉饰了,只是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爸爸,你光心疼换柳,却忘了答山也是您的孙子不成?”
说着,她是真真切切哭起来了:“可怜的答山呀,他爷爷就想着他哥哥,却不知道他如今也在这宅子里躺着,马上也要死了……”
越说越伤心,她索性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
“爸爸,换柳眼瞅着就要不行了,要不要听听他的遗言?他继承了二哥那么多遗产呢,这些遗产分配他应该能做主吧?”说话的是苏换柳的“三叔”,自认为平日里和苏换柳关系不错,他还打着苏换柳遗产的主意呢。
“二哥的财产也是从爸爸那儿分来的,爸爸还在呢,他那份的财产分配可轮不到苏换柳做主。”这次说话的是名女子,却不知道是苏换柳的哪位姑姑了。
青着面,苏老爷子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人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能生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他还不是龙。生了这么一群心思各异的子女的结果就是,如今自己还没死,只是下面的小辈快要死了,他就看到了他们贪婪的嘴脸!
还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会如何——这一刻,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心中一阵悲凉,回头看看病房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孙子,他心中一痛。
“把换柳的好朋友找来,上次就是把他找来了,换柳一高兴就醒过来了……”他对旁边自己的助理道。
他是知道孙子有个好友叫伐木枝的。
“不用去了,也找不来,我儿子马上不行了,可如果有换柳身上的东西还有可能活,爸爸,换柳已经不行了,您就让他安静地去不成吗?他的身体有多差,这么多年您早就知道,养得再好也只能活两年,可我的答山呢?他可等不到两年啊!”比父亲的脸色还要差,苏老爷子对面的中年男子沉声道。
“也是,爸爸,我觉得十弟这个说法也没什么问题,答山换了零件就能活下来,换柳早晚都得死,别硬吊着他了不成吗?早点过去,也能早点和我二哥一家团圆不是?”这次说话的是另一名中年人。
他们说着,身子还隐隐朝病房和自己的方向逼过来,他们如今年纪都不小了,生的孩子又多,这次过来带着子女还带了保镖,老爷子这才发现:如今病房前,自己不认识的人竟比认识的人多得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逼宫吗?不……他们这是要逼死换柳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老爷子心里一阵悲凉,心脏一痛,他双目一瞪。
一开始,他这副凶狠的表情还吓坏了最前头的几名子女来着——毕竟积威已久,这些中年人最怕的人始终是眼前的老爷子,然而没多久他们就发现眼前的老爷子不对头,他似乎不是生气,而是——
“老爷子!老爷子!您是不是心脏病犯了?医生快来——”最先发现不对的还是老爷子旁边的护工和助理,由护工撑住老爷子给老爷子塞药,助理急忙呼喊起医生来,于是,原本在病房内抢救苏换柳的医生就有好几个跑出来抢救老爷子。
这下可好,苏换柳眼瞅着要死了,老爷子又倒了下去,而隔壁的院子里其实还躺着半死不活的苏答山。
如果老爷子这次也……病房外的一群人各怀心思的转了转眼,一时间,竟是无人再吵架了。
只是目送苏老爷子被医生拉入了苏换柳的病房,也被抢救起来。
这是伐木枝离开苏宅后不久发生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些人大批进驻的缘故,他这才进不了苏家。
不过,他不知道的事不代表苏换柳不知道。
是的,如今发生的一切苏换柳都知道。
自己猝不及防的昏倒他知道,之后被拉到医院抢救他知道,伐木枝在他的病房内站了半天他知道,被叔叔婶婶运作着带回祖父的宅子他知道,病情急转直下插管抢救他知道……
于是,刚刚病房外的争吵他也知道。
统统都知道。
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身上的管子仪器都和自己无关似的,他只是静静的躺着,感受着自己人生即将结束的最后时刻。
如果硬要他对此发表感想的话,他想说:他x的!他等这一刻好久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啊!
“这家人好麻烦的,早知道不去他家了。”几次三番的,每当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对伐木枝这样抱怨道。
他在一个午后的咖啡屋抱怨过,在一个傍晚的花树下抱怨过,在某次文物展上也抱怨过。
越来越频繁的抱怨显示了他对这家子人越来越难以忍耐。
换做别人八成会说他生在福中不知福,然而伐木枝是个妙人儿,他懂他是真的烦恼,然而他是个务实的人儿,于是只会道:
“没办法,谁让你没法挑爸妈。”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对伐木枝微微一笑,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却默默补充道:
其实,可以。
大概是阴沟里的某种东西吧——对于自己,他一直这样想。
从枝头静悄悄的滴落,然后自有意识开始就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一直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最后还是那对夫妇出了车祸,其中一个人被甩出来,破破烂烂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抓住了那次机会,修复了那本来已然死亡的婴儿破碎的身体,得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也想好好活着啊——
春看花,夏看雨,秋赏红叶,冬看风雪。
这地方不错,比他原本待着的阴沟强多了。
只是这身体实在不好,他自己的躯体本就不强,每每刚刚自觉强壮了一点点,又得耗费在这具破烂的身体上。
活着好累,可是怎么办呢?他还是想活。
然后他就遇到了伐木枝。
知道对方姓伐的那一瞬间,脑中有什么记忆忽然苏醒似的,他忽然想到这人没准能救他。
具体的原因他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在听到对方姓氏之时,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棵参天巨木!
一开始只是仙人手掌中一颗圆溜溜的种子而已,仙法下那种子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了通天巨木,刺破了那黑色的邪魔,直插着那邪魔持续长高的后果便是:那邪魔被彻底支离破碎了。
一部分被顶着扯到了没人知道会在哪里的树冠,一部分被撕去到了无人知晓的地底,而更多的则是被向横向铺天盖地生长的树枝送去四面八方……的界。
嗯,没错!那巨木竟是能刺破界生长的!
而他算不上被那仙人用巨木手段对付的邪魔,充其量只是那邪魔的一片碎片罢了。
果然——
想起来了一点也没用,不过更加证实了他依旧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玩意儿罢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活下去了。
回到那棵树上去!然后通过那棵树去其他界吞掉其他碎片!那样他就能活!
而伐木枝就是他回到那棵树的关键。
他是不知道那棵树在哪里,可是伐木枝肯定知道啊!
他知道这个姓的:自那巨木刺破各界成长为一棵贯穿各界的参天木那一天起,他们便征调了世间最擅长伐木的伐木氏族,统一赐下伐姓,为的就是要让他们从姓氏上就记住自己一族的使命。
伐乃杀伐之伐,伐木之伐,只要这个姓氏存在一日,他们的使命就是要控制这棵通天木的生长,控制它的枝条不要乱长!
伐姓在!使命在!
这是仙长们对“伐氏”的理解。
对于他来说可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而变成了:伐姓在!树在!
于是从认识后没多久开始,他就想让伐木枝带着他去看看他家……的树了。
只是伐氏果然坚贞,无论他怎么恳求,对方就是郎心如铁,绝口不提带他回家的事儿。如果不是后来他带来的蛋里有一丝和自己系出同源的碎片进一步佐证了此伐氏就是彼伐氏,他几乎以为自己这位好友根本就是不小心姓了个伐而已。
只是那些蛋里的气息对如今的自己也没用了。
前些天,这具身体再次崩盘的结果就是:为了修复这具身体,他最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所以,如今,他是真的要死了。
不是之前为了朝伐木枝卖个惨,、看似病歪歪实则的游刃有余;而是胸腔再也撑不起来,心跳也无法维持,眼皮……他倒是想合上的,只是他如今再没余力控制这具身体,任何他多不想看周围这群人,然而眼皮却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不过,还有枝枝——
枝枝……我都这样了,真的都这样了……你会把我带回你家吧?
记得……要把我埋在你家的树底下……
一定要记得啊!
“枝枝……”
于是,弥留之中,苏换柳自己也不知道,他最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会是伐木枝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儿快死的时候,就连鸣啼都是悲伤的;而人将死时,说出的话往往都是善良的,善意的,真诚的。”
屋子里,伐木枝翻箱倒柜着找着东西。
他以为他的东西不多,然而今天翻起来这想法却是错了。确切地说这里头他自己买的东西确实不多,然而苏换柳送给他的东西却着实很多。
某年某月两人在某个展览上购买的手作钥匙扣;某年某月樱椿花期最盛时飘落到他头顶的一朵花……做成的书签;某年某月苏换柳自己在外面逛街时看到的、据说“他认为很适合他”的领带;又或者是两人一起时,他不小心多看了一会儿,就在两天后收到的手表……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截止目前为止一半的人生里都有他,这些柜子里的东西只是他们俩部分回忆的载体。
以至于,翻找的功夫,不知不觉间,伐木枝的脸颊又是两道泪痕。
对此一无感觉,手指碰触到柜子最后头某个盒子的时候,他伸手将那盒子从里面扯出来——
找到了。
端着盒子,伐木枝想起了收到它时的情形:
“那帮人最贪婪了,觊觎我的东西好久了,万一我真的生病,他们怕是要使坏,在医院可能还好些,就怕他们把我运回大宅去,一旦去了那儿,他们让人守了大门可能不放你进来。”风光霁月的夏日下午,那还是苏换柳上次重病被拉回大宅、伐木枝两天后才见到他时发生的事。
仿佛完全感知不到外头的热夏与暖风,他半卧在厚厚的被子中,面色雪白,越发显得黑发极黑,两颗眼珠浓得就像黑玉丸。
不在意地说出自己对自家长辈的不良评价,他从旁边拿过这个盒子,道:“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将来有那一天做的准备。”
“我想了半天,这怕是那时候能让你顺利见到我,万一我昏迷……甚至死了也能带我走的手段。”他说着,将盒子递到了伐木枝面前。
“这该不会是……你家这宅子的警备图吧?”看着眼前的盒子,伐木枝迟疑。
不怪他这么想,在来到苏家这座宅子前,他见过的警备最足的场合大概就是银行门口的运钞机押运?每当他见到那个情景就想:电视上抢运钞机的人可得有点胆子,那么严密的防守,还有真枪呢!
然后他就认识苏换柳了,然后他就偶尔跟着苏换柳来他家做客了。
表面看起来是座精致复古的超级豪宅,然而在苏换柳的小声提醒下他才发现这里三步一个的监视器,五步一个激光布控仪,看起来无人的宅子里只要苏换柳咳嗽一声就会有人送水过来,而送水的仆人腰后还随身携带小型热武器——其实,这也是他在苏换柳的暗示下才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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