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情(七子华)

“不去医院。”江陌说话艰难，鼻息滚烫又急促，尾音极力克制着痛苦，“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放屁！”这一茬儿接一茬儿的事情气得林笙胃疼，“这是能睡一觉就好的事情？！”
江陌的半张脸压在林笙的枕头上，能闻到清爽又熟悉的气息，任由林笙怎么推搡再也没有睁过眼。
这样烫的温度放任烧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林笙见江陌这状态应该是昏睡过去，心里又慌又乱还着急。
欺骗归欺骗、隐瞒归隐瞒，虽然林笙昨晚真的恨不得让江陌就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这么大活人烧成这个样子躺在床上又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林笙唯一照顾人的经验来自江陌手臂受伤的时候，那会儿林笙只是守在旁边方便大少爷使唤自己，要说照顾也就做了几顿饭，在江陌不方便行动的时候搭把手。
现在一米八八的大高个躺在自己床上，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
江陌也仅仅是上半身躺着的，维持着斜躺的姿势，双腿还垂在床边。
林笙越过江陌下床，把人挪到他自己的床上不现实，只能将江陌的鞋子脱掉，搬着两条大长腿让他躺床上。
真他妈欠他的。
林笙又气又窝火，偏偏不能拿病人怎么样。
幸好他有备温度计和退烧药，先给江陌量了一个体温———三十九度九，还差一点突破四十度。
这会儿林笙彻底慌了，完全顾不得两个人的矛盾，试图叫醒江陌去医院。
昏睡的人动了动眼珠，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睛没睁开，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字眼儿。
“你别睡了，快醒醒。”林笙拍着江陌烧到通红的脸，急得不行，“你会烧成肺炎的知不知道？快点起来跟我去医院！”
林笙站起来费劲想将人拖起来，可江陌一动不动，到最后手臂一个用力，反倒是把没有防备的林笙拉过去摔倒在他身上。
胸膛摔了个结实，要不是温度计不会说谎，他都要怀疑江陌是装的。
“不去……医院。”
这回的话林笙听清楚了。
“你烧到四十度不去医院？！”林笙忍无可忍狠狠捶他一拳，“你他妈的起来！要死别在我床上死！我嫌晦气！”
江陌一直没睁眼，眼珠转动得厉害，仿佛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一嘴里断断续续说颠三倒四的话，咬字不清听不懂说的什么，但林笙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趴在江陌胸膛上的，耳朵正对着江陌的嘴，滚烫的呼吸仿佛带着火星，他清楚一个“死”字，然后是“原谅”。
死了正好换你的原谅。
林笙僵住，心口已经麻木感受不到痛觉似的，但像空掉一块，冷风直往里灌，让那块伤口停留在无法愈合的阶段。
他好半天才眨眼，眼眶酸涩，眼前俊美的脸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睡梦中都皱紧的眉心凝聚着沉重。
“你死了我更不会原谅你！”林笙开口带着几分鼻音，“江陌你傻逼是不是？！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就这么一点事要死要活？我拿你的命有什么用？你有心情去死还不如想想怎么活着补偿我！”
或许是他这次吼得声音太大，江陌还真睁开眼，他的瞳孔是涣散的，明明林笙就在他跟前都聚焦不了，呼吸沉重又难受。
林笙见他醒了赶紧说：“江陌，快起来！我们去医院，你烧到四十度了知不知道！”
这次江陌至少是清醒的，嗓子如刀割一般痛，“吃退烧药就好了。”
“不行！”
“不去。”
江陌这两句话消耗掉精力，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林笙赶紧将退烧药塞进他嘴里，又把准备好的水送到嘴边。
发烧的人身体是虚弱的，江陌支起来喝水的力气都没有，被迫侧着头喝了几口，多余的水顺着嘴角打湿一小片枕头和领口。
江陌艰难咽下药，在闭眼前对上林笙通红的双眼，抬起胳膊抚上林笙的眼尾。
“对不起。”
“别哭。”
“谁哭了！”林笙鼻腔发酸，“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心情管我哭不哭。”
江陌的确没有精力，他说完最后两字体力达到极限，胳膊直直垂落，再次闭上眼昏睡过去。
烧这样厉害林笙半步都不敢离开，一直守在旁边帮他物理降温，每隔二十分钟量一次体温，中途江陌出了汗，温度降到三十八度左右才让林笙稍微松口气。
等回过神已经凌晨，幸好他补过觉，否则这么熬着没等江陌醒过来自己也得倒
江陌不愿意去医院，只能这么看着他，一般晚上会反复发烧，现在温度降低不代表后面不会起来。
夜深人静，江陌占据林笙的床睡得很沉，林笙只能躺在江陌的床上玩手机打发时间，他想到下午陈星橦说的话，抱着忐忑的心理打开学校论坛，想看看外面对他的评价究竟是怎样，可是看不到一条帖子。
林笙不太相信，按照陈星橦的说法应该已经铺天盖地才对。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名字，以前提到过“林笙”几条相关帖子不见了，有关江陌成绩、荣誉的帖子也一并消失。
江陌和林笙两个名字在学校论坛彻底抹去痕迹，不论荣辱，一并消失。
林笙盯着【无】发好半天呆，退出论坛在学校的匿名群里翻聊天记录，也是干干净净。
不仅这些，他的直播账号也没有出现任何污言秽语，指责和怀疑和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评论区出现好多帮他说话的人，甚至还有几个营销号发出【明阳“老公”“舍友”同一人，幸福恋爱】的视频。
网络风向一边倒，学校里明面上没有出现任何有关林笙的负面言论。
这些东西需要专业的人操控，而江陌的专业正好是计算机。
林笙把手机丢到一旁，莫名慌乱和烦躁，他不需要江陌做这些事情，即便是弥补又有什么意义？
欺骗就是欺骗，碎掉的镜子不会因为拼凑回去而消失裂痕。
刚才江陌提到死。
说得轻巧，这点破事儿要他的命有什么用？
但林笙又意识到当他亲眼看到江陌做的这些弥补，还是没办法抚平受到欺骗的怒火。
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
骗他好几个月，一两天就能抹掉所有伤害？
林笙自己也没休息好，躺着躺着睡着了，等他从睡梦中惊醒赶紧起来看看江陌怎样，却发现对面的床空了。
洗手间没人，小九的猫砂盆和猫粮换好新的。
林笙一脸空白站在宿舍里，和小九大眼瞪小眼。
靠，搞什么？
发烧到这种程度不好好养着，大清早又跑哪儿了？
林笙去拿手机准备联系江陌，余光瞥到桌上小纸条，是江陌的笔记。
【谢谢照顾】
四个字。
就没了。
林笙把这四个字看了又看，随即冷笑一声。
人家不需要关心，他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道歉认错都是假的，他殚精竭虑一晚上换来这几个字。
明明是江陌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怎么搞得像他欠江陌一样。
他就活该不睡觉胆战心守着人一夜？
林笙把纸条狠狠揉皱，用力扔出去。
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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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很快和好

第83章 【无赖】
“这辈子”没有过去五分钟，宿舍门被推开，江陌提着早餐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精神不济，散发着热气的食物放在林笙桌上。
“……”林笙拧着眉头问，“你这是干什么？”
“给你买早餐。”江陌的喉咙痛，声音有些哑，低沉的语气透着虚弱。
林笙之前生病是因为三餐不规律又熬夜，医生嘱咐江陌一日三餐不能落下，如今自己都生病了也要盯着林笙吃早餐。
小米粥配茶叶蛋，还有一屉蒸饺，这些是一个人的分量，江陌显然没把自己算进去。
昨晚烧得神志不清的人大清早醒来去给他买早餐，林笙都没办法理直气壮生气，但依旧黑着脸没有好脸色，“你烧退了就离开，我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不想搬我就出去找房子。”
总之他们是不可能继续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江陌说：“我没退烧。”
林笙半信半疑看他一眼。
江陌去握林笙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还没退。”
温度是烫但比昨天好很多，林笙估计三十七八左右，低烧没有高烧危险，他不想再和江陌的事情有掺和。
“没有退也不关我的事，”林笙把手抽回来，掌心残留着灼热的温度，“我昨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要是没听清我就再……”
“我不可能搬出去，”江陌打断他的话，苍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更黑，语气没有命令，却带着不容置疑，“我也不可能让你单独出去。”
林笙的反骨一下就上来了，父母都没管过他，凭什么被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管，“你不可能？你真逗，凭什么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需要你同意？你现在是有两种选择，要么我出去要么你出去，我是绝对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住的，我现在光是看到你就让我恶心！”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江陌咳了两声，巨痛的嗓子让他说话有些艰难，“杀人犯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就这么直接给我判死刑？这对我不公平。”
“你和我说公平？”林笙听笑了，凶狠的神色里隐藏着委屈，“我被骗这么久跟谁说公平？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在网上享受我叫你哥哥老公的，你觉得这些对我公平？”
江陌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道歉，可“对不起”三个字又太过苍白。
他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子。
林笙抗拒的心思很明显，江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口腔内壁被磕破形成一个溃疡，江陌用舌尖顶了顶，疼痛让脑子清醒一些。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沉默片刻给出回复。
“你不让就不让？”林笙被他颐指气使的态度气得够呛，“我今天就搬走！”
江陌：“你要走也可以，就算你就出去也是跟别人合租，你应该知道我有能力打听出你租哪里，不管你住哪里我都跟着，要么租下另一间，要么租你隔壁当邻居。”
林笙听愣了，气到极致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一直没进食的胃有些抽疼，“江陌，你什么时候成狗皮膏药了？你的高傲和自尊呢？”
“我只知道不能放你走，”江陌把早餐袋子解开，“你吃点东西。”
“你在我眼前根本没胃口！”
江陌顿了顿，嗓音低沉，“这段时间我会尽量不在你面前出现，现在你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我不会同意分手，这点你死心。”
这话把林笙听笑了，“分手？你搞清楚好不好，我们根本没在一起，分哪门子的手？我有答应和你在一起吗？”
“你和我亲了抱了躺在同一张床上，”江陌嗓子沙哑，喉咙痛得快说不出话，却还是在这一点上据理力争，“你不能做了这些不负责。”
“你———”林笙脸颊涨得通红，接吻历历在目，昨天下午他们还在小巷里背着同学好友亲得意乱情迷。
林笙深吸一口气，“我没有答应你，你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任何和我交往的话。接吻就一定要在一起？你是不是太天真单纯了？你知道炮友吗？是上了床也不会在一起的关系，更别说我们只是亲个嘴！”
“不止亲嘴。”江陌蹙眉纠正，“还———”
林笙是半个字也不想听，那些画面在记忆里已经够臊他了，不需要江陌再来提醒。
他上前一把捂住江陌的嘴，恶狠狠地瞪着他，“闭嘴！”
江陌还烧着，皮肤很烫，呼出的滚烫鼻息渗透进林笙的掌心，沿着血流脉络直冲心脏，烫得有些心悸，他赶紧收回手却被江陌一把抓住。
“你可以不承认我们做过的事情，但你否认不了我对你的感情，这是真的，没有任何欺骗性质。”
林笙被江陌的体温烫得心烦，明明一个病人却这么大力气，甩都甩不开，哪里像发烧的人，“你说没有欺骗就没有？我告诉你江陌，现在你讲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从你打算隐瞒这件事开始，你应该料到现在的结果。”
“我没有打算隐瞒，”江陌说，“我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坦白。”
“这些都是借口，如果真的想说，任何一个早晨或者夜晚都可以说。”林笙对这些说辞无动于衷，也没有因为他脆弱的状态动恻隐之心，“但你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这，你还打算隐瞒我多久？”
林笙无法轻易原谅江陌还有一个原因，人都是多面性的，在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江陌见过他最谄媚的嘴脸，那是他一辈子不会对生活中任何人展露的状态。
江陌不仅知道，还与他这样的面孔相处这么久。
林笙无法接受。
那是一种掀开伪装暴露出荒芜贫瘠的难堪。
江陌还想说什么，张嘴一阵咳嗽，好几分钟停不下来，弯腰捂着嘴，撑着桌沿的手用力到发白。
“……”林笙到底于心不忍，江陌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一部分责任。
“你去医院吧，昨晚烧到四十度，今天又咳得这么厉害，万一是肺炎。”林笙倒水递过去，给江陌拍背。
好一会儿江陌才勉强缓过来，呼吸很重，身体倚着墙壁喘气，额头和鼻尖都咳出一层薄汗，眉眼不似平日冰冷，看着林笙递过来的水，嗓子沙哑，“你这是心疼还是关心？”
“……什么都不是。”林笙移开目光，还是能感受到江陌的虚弱和痛苦，没办法太狠心，“你去躺着，实在不行就去医院，我离开不打扰你休息。”
“别走。”江陌低声挽留，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我……我现在很难受，至少等我稍微好一点你再离开。”
林笙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底线摇摇欲坠，江陌的视线太强烈，里面的情愫和执着无法忽视。
“你要是走了我就把自己锁在这里，不吃药也不去医院，任由自己自生自灭。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身为我的舍友也难逃关系。”
江陌说一句喘一句，威胁的话被他说得毫无震慑力。
林笙笑了，“身体是自己的，你要怎么作践我管不着。”
“可我毕竟帮你很多，”江陌烧得昏沉脑子依旧好使，“即便是陌生人也不会置之不理。”
现在的江陌看着确实太凄惨一点，烧得浑身没力，嘴角破皮红肿，神色憔悴，挺拔的背脊微微弯着，说一句话得喘三口气。
伤是林笙打的，发烧也是林笙将人赶出去。
江陌现在这样和林笙脱不了关系。
“砰”一声，林笙重重放下杯子，拽着江陌把人推上床，再用被子一盖。
“想睡觉，”他板着脸说，“一会儿起来吃药。”
江陌拉着林笙不松手，换来一记刀眼。
“你干什么？”
“怕你离开。”
“……”林笙无语，手腕被攥得生疼，“你这样我还怎么吃饭？”
江陌：“一只手也可以吃。”
他是真的欠打。
林笙没辙，让江陌先把感冒药吃了，先睡一觉看看温度，实在不行再吃退烧药。
药里面有安眠的成分，江陌本就疲倦，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后来他是被热醒的，出一身汗，枕头和床单浸湿，胸口沉闷的难受劲儿缓解不少。
睁眼后果然没有看到林笙，这在江陌的意料之中，下一秒却听到洗手间出来动静，一颗心瞬间收紧，意外和惊喜在脸上一闪而过，立刻掀被子下床。
洗手间的人正好出来，陈育川差点和江陌撞个满怀。
“你醒了？”陈育川手里拿着水果，“你要再不醒我都要叫救护车了，睡了十五个小时，中途还反复发烧叫不醒，只能物理降温。”
江陌看到陈育川的时候眸色立刻冷几分，“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边问一边往洗手间里瞟，仍是有些不死心。
“林笙让我来的，”陈育川知道他们之间应该发生什么，观察江陌的神情，“他让我照顾你。”
江陌：“他给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陈育川如实交代，“让我在这守着，观察你的体温，如果温度一直降不下来就得送医院。”
他瞧着江陌沉默又低沉的气压，补充一句，“我觉得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江陌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床上，烧刚退，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脑袋也不太转得过来。
“再吃一次药吧，”陈育川在一旁忙活，“你这是重感冒，幸亏你身体还不错，不然可能真的得发展成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