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还有其他的事,先行走了,安塞尔跟在后面,明亮的会厅只剩下几个侍从,屠於和什米尔。
什米尔这唯利是图的家伙竟然会同意开航道,屠於讽刺道:“看来你在劣法星的好日子到头了。”
什米尔不急不慢地品尝了一杯青涩的果酒,笑着说:“好日子是过不完的,反观您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屠於不肯承认自己有些心慌焦虑,只冷哼一声:“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他面上是一副“你不配”知道的表情,什米尔受惯了这样的脸色,只微微一笑,放下了酒杯,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声音轻轻的:“自然,能拉拢到这么多亡命徒,自然有屠於兄你的本事。既然有打算,那么我也就放心了。”
什米尔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多昂星忙着重修,天戈要塞三支队六支队和九支队都在抽不开身,沈寻被召回了星赫渡,目前劣法星是安全的。”
屠於听完反应过来时,什米尔一直走出了视线。他不知道什米尔为什么突然提起天戈要塞的动向,但他确实因为这句话而短暂地放下心来。
至于消息是否准确,什米尔有流量最大的驿站,和他直属的上级,想必消息不会有问题。
温楚私下里了解过大家对于独立的看法。邻里乡里都听说过赤刃帮,对赤刃帮的人并不排斥,再一看又是这么一个好看的人,那话头是滔滔不绝。
安塞尔一边听着一边心里觉得无聊又好笑,那人其貌不扬只胜在脸稍微清秀,是个四五十岁的青年人,讲起话来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担忧民生,总之是一种非常理想主义式的悲观主义者。
话很无聊,结论也模棱两可。
偶尔温楚笑了两下,对面前这个大他二十岁的青年表示肯定,对方就高兴得脸红了。
安塞尔静静听着,看温楚听得很认真,风吹动着额前的碎发,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安塞尔无意识地也笑了。
星政府地处谷维区,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星舰停泊区,另外一边就是广场。
广场上人很多,因为今天难得的天气很好,没有落雪。
地面老旧的机器人在扫积水,据说是五十年前老星首过来巡视时留下的一个扫地机器人,年龄比在场大部分人都大。
几个老人见了,像跟老朋友一样打招呼,说早上好。
机器人提着铲子回一句晚上好。
大概是劣法星的天空感应与星赫渡有差别,老人们觉得机器人的问好都是非常随机的,这好像是机器变老的一种标志——开始胡言乱语。老人们也是这样,所以接受良好,并自觉同类。
与此同时,光年外另一处僻静的宫殿里,汩汩的茶水从壶中流泻,外面的脚步声似乎精确到了频率一致,走到门口,十分有礼貌地开口:“伊索尔德,好久不见。”
伊索尔德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便溢出了杯子,在精贵的木桌上滴落成一潭小小水池。
她抬头看去,面前的人穿着普通休闲的西装,典型的星赫渡人的体面和样貌特征,连着声音也是熟悉的语气和断句。
伊索尔德放下茶壶,盯着这逆光进来的人,终于站了起来:“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做阿萨,我的主人是冰雪的一名成员。”
冰雪,伊索尔德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冒出一团火,她当即冷笑了一声:“你主人?应该死了吧。”
阿萨没听出伊索尔德的泄愤,只认真回答:“是的,他已经死了,但他让我转告您,回头是岸。”
阿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伊索尔德,但后者并没有他预想的生气,反而平静了下来。
“哦?回头?”
“精神力的拉高对人类没有好处,会提前造成脑波断裂或者精神类疾病,以这种行为消除易感期和潮汐期无疑饮鸩止渴。”
“你主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阻止您。”
伊索尔德修长的手指一直摩挲着滚烫的茶杯,半晌忽然笑了。
“赤狐?”伊索尔德打量了一下阿萨,“他从头到尾对我没有一丝秘密,你又是什么东西,成了他的奴隶?”
阿萨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解开了一颗扣子,从脖颈到锁骨中段下方,有一个金属印记。伊索尔德看见时瞳孔猛的一缩,指尖不小心探入温热的茶水也无所知觉。
“我是您送给主人的一个由可变形材料打造的存储器,他将他的记忆复制了一份,带着他的遗愿,就在这个洞口里。”
星际时代对于复制克隆人的态度一直很消极,认为侵犯人权,但是如果复制自己,倒也不会被谴责。尤其是……活在电子里的生命体。
这件事暂时没有人成功,因为那些记忆体移植过来,本质上还是人工智能,根本不会按照原主人的心意办事。伊索尔德几乎有些坐不住地站起来,扣紧了手里的东西,忍不住问:“所以你是他?”
阿萨观察到伊索尔德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顿了两秒:“非常遗憾,我不是主人,您可以把我理解为二号。”
伊索尔德上前两步,伸出手,食指指腹忽然滴落一颗浑圆透明的水珠,她怔了一下,一秒过后,她换了另一只干净的手,指腹轻轻按上那个圆形印记,轻轻咔的一声,一枚金属扣弹了出来,伊索尔德见到了里面的一枚小小芯片。
阿萨:“是的,这就是我主人留给我的。”
伊索尔德有些怔怔地收回手,她想起这条路的起始点,是她拉着赤狐在狭小的房间里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
一是她把猎户星搅得天翻地覆,却没有人察觉,她躲在了冰雪的背后。二是她和赤狐联手建立冰雪,赤狐愿意为她先去边缘星际最苦寒的劣法星扎根。听说那里能源稀少并且冰天雪地,于是出发前,她送了一个小小的存储器,是一个玻璃种大小的可变形材料。
第一星系的雾球可以暖手但是能源永远会不足,而这个玻璃种不会,既可以暖手还可以存储东西,最主要的是可变形材料带在身上可以防身,相当于无形的盔甲。
那天她动手时,发现赤狐并没有将这件东西带在身上,还以为……原来是这样么。
伊索尔德垂下眼睫,一时之间,心口五味杂陈。她再次抬眼,询问:“你叫阿萨?”
“是的。”
“你来游说我么?”
“是的。”
“你准备怎么做?”
“我会希望你能意识到这条路是错误的,然后回头是岸。”
伊索尔德笑了一下:“我失去的太多了,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条路上,你让我拿什么回头?我的信徒们可全靠着这条路活着。”
阿萨认真道:“那我必要时会采取一些措施。”
“哦?”伊索尔德眼眸微闪,语气懒散,“他有让你杀了我么?”
阿萨沉默片刻,然后说:“没有。”
伊索尔德笑了起来:“你跟我来。”
伊索尔德率先走了出去,阿萨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在他的记忆里,伊索尔德这个笑容看上去属于无害一类。
阿萨是孤身一人来的,伊索尔德有很多护卫,他带着人也进不来。这里并非第一星系,只是第四星系的一个无名孤岛,上面各种资源一应俱全,看的出去伊索尔德准备已久。
从殿里出去,外面是一大片植物园,伊索尔德喜欢各种花香,外面已经春色满园。
再往外走,阿萨看见零星几个人对着伊索尔德笑容满面地问长官好。
遇见的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开心地发自内心地尊重。
阿萨发现,这些人很多都是Omega和beta。
一个小女孩在路上玩闹着,被伊索尔德扶住了,小女孩吐吐舌头就往旁边跑去,不远处的父亲将她抱进怀里不好意思地对伊索尔德笑了笑。
“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信徒。很多年来,他们一直想要精神力,想要突破桎梏,我有能力给他们,为什么不给呢?”
这里气候宜人,天空明亮,街道干净整洁,路边的大树高大而翠绿,像是动画里的场景。
阿萨:“你难道没有一点私心吗?”
伊索尔德微笑着坦然回答:“没有。”
“不可能,蓝海研究所不会干那种事。”
“你去晚了,早些时候还能看见里面的培养箱,以为会是什么新型人类吗?其实只是几个胚胎。”
下一刻,一段视频就传送到了沈寻的离缆砚上。
拍摄的角度很清晰,带着摄像头的人想必是蓝海里某个重级研究员,十几根伏线贴着的蓝色培养箱画面一闪而过,沈寻瞳孔微缩。
艾比盖尔微微一笑,但面上仍旧略有些忧心地说:“沈寻,有时候人并不是你表面所看见的那样。”
关于精神力这方面,还是沈寻当时从天戈要塞招新时发现的,他报告给了伊索尔德,同时也跟星首提了两句,两人对此都很上心,但瞧着今天的局势,倒不像是才知道。
沈寻目光微垂,语气没什么变化:“您想说什么?”
“伊索尔德为了笼络贵族,建立属于她自己的帝国,已经误入歧途太深。精神力研究对人类来说是进化,但是也是灾难。她这样一己为私,跟那些用精神力控制别人的星盗又有什么区别。”
沈寻略一沉吟,没答话只是说:“目前边缘星际星盗蠢蠢欲动,多昂星被屠於轰炸一事就证明星盗一直怀恨在心,该如何看待?”
“伊索尔德的事需要先解决。”艾比盖尔罕见地强硬道,“她很容易引诱其他人加入她的阵营,到那时,比星盗要麻烦得多。”
“好,我该怎么做。”
艾比盖尔有些诧异于沈寻的如此顺从,相较来说,伊索尔德是他的姑姑,尽管血缘关系不大,但是毕竟关系还算亲近。
不过艾比盖尔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因为沈寻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帝国机器,情感无法动摇。他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已经下了通缉令,二星系已经找翻天了不见她人影,那么她就藏在其他星系里,你多找找吧,找到之后我再安排你的去处。”
天戈要塞军令是服从,沈寻当然不会反问,只是接下这任务。艾比盖尔看他如此听话,忍不住语气又柔和地宽慰着拉拉家常,聊起伊索尔德曾经的一些事迹,又是感慨追昔。
沈寻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放刚才的视频,看见那镜头时忽然感觉到一丝古怪。
蓝海研究所不是谁都能进的,最顶楼这么机密重点观测室,大概除了几个博士和核心成员,没人可以进去。那么这一份视频是谁传给艾比盖尔的?
据消息,伊索尔德将蓝海核心成员全部带走,临走时破坏了原先蓝海的格局,里面一干二净。关于不利她的证据已经全然销毁,这只能是事发前拍摄的。
星赫渡的风云流动沈寻并不是一概不知,只是不想多管。前阵子阿朗索家从顶峰落下,里面的人无一逃开,倒是除了一个人。
温楚此前三番提醒过什米尔这个人,之前在太空监狱不让探视的是老星首特意安排,什米尔如今人在边缘星际,又是什么角色?
沈寻脑海里稍微一转,心里冒出一个猜测,艾比盖尔一直在看着边缘星际。
他平素最恨星盗,而星盗看上去也特别好一网打尽,但仍旧将伊索尔德排在前面,他这么有恃无恐吗?
沈寻短暂几息之间有了计较,顺着艾比盖尔的追昔掉两颗眼泪,然后不经意间地问:“说不定伊索尔德同星盗有勾结,目前人就在劣法星呢?”
这话很有烟雾弹,屠於前脚从伊索尔德最亲近的二星系跳出来,炸了多昂星之后,伊索尔德便顺利离开了满是视线的星赫渡。
但艾比盖尔却一口否决:“不,她不在劣法星。”
沈寻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艾比盖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绝对,顿了两秒接着说:“劣法星那期间关闭了航道,她带着人也是进不去的。”
什米尔人在劣法星,以温楚的话来说,算是半个衣食父母,要是伊索尔德真想去劣法星,怎么可能进不去。这么绝对,只可能什米尔是艾比盖尔的人。
第71章
伊索尔德的通缉令已经发了下去, 但是在贵族圈里却是各自微妙,细细查看起来,竟然是有些心照不宣地视而不见。
沈寻暂时在星赫渡多留了两日。
沈家父母察觉到星赫渡对伊索尔德的态度, 星首的目的已经不用旁敲侧击,但媒体与贵族的态度可就太耐人寻味了。陆明彩同伊索尔德一向有些旧情, 但譬如蓝海实验室和精神力相关的东西却从来都不知道, 同沈寻提起的时候,更是接连叹气。
她问:“如果抓到了伊索尔德, 她会坐牢吗?”
星赫渡对太空监狱的进入标准很严格,要么背上了数条人命,要么从中谋取了暴利。很显然,伊索尔德两样都占了。
沈寻看着陆明彩担忧的目光,罕见地停顿了片刻,只是说:“如果情况良好, 还有出来的机会。”
陆明彩深深吐出一口气,撇过了眼。
隔了好一会儿, 陆明彩才轻声呢喃:“我那时候该劝劝她。”
沈寻抬眼看去, 陆明彩轻轻摸了摸离缆砚,翻出来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三个年轻女孩,最左边的是Alpha伊索尔德,她看向镜头的时候笑得十分优雅, 完全就是贵族出身的气质,中间的是陆明彩, 最右边的有些熟悉,沈寻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课本里见到过。
“我刚结婚, 她们都来了,姑姑你认识,”陆明彩轻轻摸着照片,指着最右说,“这人是我的另一位好友,她是beta也是一位将军,她叫姜明。姜明不爱说话,很沉默但很聪明很有情义,尽管后来远离星赫渡,我和伊索尔德每每生日她还是会备上一份礼物。”
沈寻听说过,姜明比华和还要小上几十岁,但是统领能力丝毫不差,她主导的战役无一失败,伤亡率也是最低。历史上关于这位beta武神的话本总绕不开猎户星一战,那是武神在四面楚歌甘愿以肉身为盾掩护民众的沦陷之地。
“她出身贫苦,从边陲星际一步一步走到的第一星系,我们轻松获得学校的门槛,她却是要付出万倍努力。她比同龄人甚至前辈都还要有机甲方面的天赋,但是因为精神力的原因,任何进军队的机会她永远失之交臂。后来,伊索尔德暗中用了点手段,姜明总算进去了。她以为是军方的一次垂怜,从而倍加珍惜和训练。而伊索尔德那时却找到我说,‘如果大家的精神力可以人为提高,就算到最后大家精神力都一样持平,或者说差距不大,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好一些?’,我觉得天方夜谭,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过了几十年,伊索尔德竟然真的不忘初心,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了。
沈寻没有对母亲无意识的偏护而出声,他只是沉默地听着,陪伴母亲最后一程的密友。
姜明因为守护猎户星而葬身于此,广场中央巨大的武神像还在。而二十年前冰雪屠杀猎户星的医疗研究所,作为冰雪的幕后人,伊索尔德想起来那是她提出精神力研究初心的好友埋骨之地吗?
夜晚来临,华和从公事里脱身,下意识地就想往艾比盖尔的住所走去,昏暗的光下他刚走几步就迟疑地停住了。
他隐隐觉得艾比盖尔这些天的说辞有些奇怪,但又想不明白。
正犹豫着,离缆砚上有私人消息传递进来。
醉仙楼里夜宴十分清淡,沈寻本人是得过且过的状态,夜宵只点了两个素菜。华和一肚子心事早就饱了,看也不看那桌上的东西,对着沈寻说:“想问什么?”
沈寻微微一笑:“星首,屠於当初是谁保下的?”
华和一听见星首这个称呼不免有些牙疼,又听到屠於,心想该来的还是挡不住。艾比盖尔动了恻隐之心也不难相信,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所以格雷索恩作为星首时为了给自己软弱的弟弟铺路,接连扫平了五大星系,只为将来弟弟继位可以有清平盛世。
但心里想的是这么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华和只绷着脸回答:“屠於这事是我的疏漏,多昂星损失惨重,我已将视察的行程安排在了明天下午。”
沈寻眉梢微挑,停顿了半秒,接着若无其事道:“温信桥也在第四星系,多昂星多灾多难,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华和见沈寻不再追问,总算松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口吻松快:“上任这么久还没出去过,全在星赫渡忙成陀螺了。前阵子阿朗索家才处理了,那肚子可是不少油水,支援多昂星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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