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君宏一声狞笑:“你这小师弟还不成气候,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中了暗劲,闻人诉面不改色,暗暗调整呼吸,再次俯冲上前,“我师弟,不劳你担心。”
吃下那枚药丹,潘君宏功力大涨,气色红润,仿佛猫捉老鼠那般,身法诡谲,九节鞭似飓风狂扫,如若轻微被它带到,恐怕都会血流不止。
如此,闻人诉与灵铮只能堪堪躲避,落败似乎成了定数。
潘君宏桀桀大笑:“坚持了那么久,你们在青年一代算是出类拔萃了,不过,很快就要葬身于此!”
听到潘君宏的挑衅,二人皆不是冲动之辈,不为所动。闻人诉数着脉搏,凝聚内力,蓄势待发。灵铮似有所感,在外围一次次竭力缠住九节鞭的动作。
两人心意相通,相辅相成。闻人诉剑势沉稳,步步紧逼,灵铮虽然实力不如他们,可不要命的打法搭配上特殊的兵器,潘君宏一时难以攻破,表情变得难看。
捕捉到潘君宏的动作忽然一僵,神色骤变,二人自知时机来了,闻人诉腾跃而起,长剑直指,化作一道银色光幕,截断了其后路。
灵铮亦是反应极快,趁机一钺挥出,正中潘君宏前胸,将他击飞出去,重重摔在一棵大树上。
被子午鸳鸯钺砸中,非死即残,此时的潘君宏浑身是血,他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生机,我牵引的生机!怎么会突然断了!”
闻人诉与灵铮自然知道原因,是俟冬的帮忙。她已经破坏半数灯笼,阵法就再也无法掠夺生机。
眼看着潘君宏出气多进气少,灵铮赶紧走上去,蹲下身问:“姜回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略微熟悉的名字,潘君宏耳朵微动,缓缓抬起头,认真打量灵铮的外貌。
旋即好像意识到什么般,狂笑不止,口中鲜血越涌越多,直到被血呛咳了几下,他才平息下来:
“你是姜回的儿子?”
灵铮眼神一厉,下颌紧绷,下意识上前半步,没等他追问,潘君宏接着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完哈哈大笑,仿佛要把心中怨恨都发泄出去,下一秒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去,锋利的钺刃深深扎入心脏,被主人搅动着,霎时胸前血肉模糊。
再问也不会得到更详细的消息,灵铮察觉到潘君宏生机已绝,不报复就再无机会。
他站起身,不带任何情感注视着死状狰狞的潘君宏,将飞溅在脸颊的心头血随意一擦。
看着呆呆伫立的灵铮,闻人诉走过来,见他还没有反应,心口微乎其微滞涩了一瞬。
顺应着冲动,闻人诉将灵铮按入怀里。抚摸着单薄的背脊,缓声道:“我们既然知道了有人还活着,会找到的。”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笼罩全身,灵铮逐渐意识回笼,他沉溺须臾后主动退开,抬起闪着点点亮泽的眼眸,神色已然坚毅:“我一定会找到爹娘。”
他们将潘君宏连同那些助纣为虐的师长扔进熔浆潭。他们留存于世的痕迹刹那间化为一滩血水,一报还一报。
注意到藏在暗处,已经吓破胆的郑长老,闻人诉似笑非笑,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郑长老战战兢兢,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大人饶了小的吧……我不知情,我就是被掌、被潘君宏骗的!”
闻人诉神色陡然冷肃,厉声道:“我叫你过来——”
“诶诶诶。”郑长老连滚带爬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嗑得邦邦响,额头很快渗出血丝:“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闻人诉手持长剑,冷冽的寒光闪着郑长老的双眼。
郑长老吞了口唾沫,微微仰头:“回答了就让我走?”
听到这句话,闻人诉头颅侧着,将剑锋对准郑长老的脸:“你不回答,现在就陪你掌门。”
“别别别,大人,您问您问。”郑长老近乎将头埋进土里。
“琼林派历任掌门姓姜,为何现任姓潘?”
这番话坐实了潜入长生阁的就是闻人诉,不过现今知道这点,对郑长老而言毫无意义。
他联想到闻人诉的师弟“姜灵”,心中有了计较。
“大人问我就对了,派内也没有多人清楚了,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闻人诉呵斥:“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郑长老这个人精。闻人诉知道此话的深意,目的是抬高身价,让自己有所顾忌,不能说杀就杀。
郑长老似乎觉得有了依仗,他语气稳定下来,对这篇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琼林派是姜氏一族开创的,代代相承,男女不限,上上任掌门名为姜瑶,她的夫婿是入赘的,姓潘,名元德。
不过,潘元德无德。潘君宏,就是潘元德出轨的产物,所以上任掌门姜皓与潘君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很多年前,姜瑶早逝,潘元德把年幼的潘君宏带到琼林派,当时潘君宏还不叫潘君宏,对外声称是死去友人的孩子。
与此同时,潘元德悄无声息拉拢长老的信任,蚕食姜氏的势力,待潘君宏的样貌与他越长越像时,姜皓这个掌门已经形同虚设。
可潘氏父子不依不饶,对姜皓赶尽杀绝,逼迫姜氏族人退出门派,让琼林派改朝换代,成为他们的天下。
闻人诉又问:“那姜回,是不是姜皓的女儿?”
郑长老诧异望了闻人诉一眼,点点头:“是,不过姜回小姐,在姜皓掌门死前就私奔去了,她的魂灯为何会这样,在下也不清楚。”
灵铮攥着闻人诉的衣袂,沉默听完这个故事,唯有变得皱巴巴的布料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若不是闻人诉提出的琼林派,自己怕是永远都不清楚娘亲的身世。私奔?爹娘竟是私奔的吗?灵铮想起他们,心中传来一股微弱的暖意。
但是,听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娘亲近况的消息。
郑长老的价值已经消耗殆尽,莫说他对潘君宏所为不知情,他们同样恶贯满盈。
闻人诉手腕一挥。郑长老只觉得喉咙处传来一阵凉风,紧接着剧痛袭来,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染透了大片衣襟。
他紧紧掐着脖子,不可置信瞪着闻人诉,随后缓缓倒下,温热的血液融入土里。
闻人诉一手扛起郑长老,扔进熔浆潭里。
见状,灵铮语气中暗含戏谑:“我以为你不杀他了。”
闻人诉认真道:“我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命卖乖,但罪恶洗涤不掉,杀人终须偿命。”
灵铮挑起眉梢,陈述一个事实:“那你也杀了他。”
“我从不滥杀无辜。”闻人诉侧目,这句话说得格外郑重,似有深意。
灵铮听出了弦外之音,闻人诉是想暗中灌输这种观念给自己,他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不认为闻人诉天真,只是深刻清楚,他们不一样。像他那样自洽圆满的人,才有资格追求正义。而自己只是生在乱世一簇杂草,活着已经拼尽全力。
为了寻找更多线索,闻人诉与灵铮来到掌门寝宫。
掌门寝宫外表不甚出彩,与其他楼阁大同小异,进去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走廊出口,一只金镶玉的貔貅形态威猛,口含拳头大的夜明珠,发着青绿幽芒。
走进主厅,奇珍异宝更是琳琅满目,多不胜数。以琼林派的水平,敛财能力超乎寻常,必有蹊跷。
闻人诉环顾四周,定睛一看,蓦然发现了一个眼熟的物件。
一个墨玉材质的匣子,刻着龙凤神兽,巧夺天工。这与闻人诉出走断崖谷前,在谷主处见到的别无二致。
往前走近,闻人诉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块蛇纹玉佩,银雾萦绕,此乃断崖谷的出入凭证。
琼林派果真与断崖谷同流合污。闻人诉双眸愈发深幽。
灵铮曾经作为药人,自然也知道这块蛇纹玉佩的含义,爹娘与自己的遭遇,是琼林派指派的断崖谷?
他们来到书房,黄花梨书柜上放着许多账簿,闻人诉与灵铮分别抽出几本翻看,都是很正常的收支。
潘君宏狡兔三窟,不可能将这些账目放在明面,闻人诉灵机一动,疾步走回墨玉匣子的地方,他左敲右敲,终于听到空洞的回声,是暗格的迹象。
之后就好办了,闻人诉几下功夫打开了暗格,里面正放着一本簿子。
看到簿子的瞬间,灵铮呼吸紊乱了一拍,意识到即将接近真相,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闻人诉打开簿子,里面详细记录了多年来,琼林派与断崖谷之间的人口交易。
断崖谷抓人,琼林派以人炼丹,再销到各派,形成了成熟的供应链。
大概搞清楚后,灵铮迅速翻到两年前的记录,十二月、十一月……七月、五月……竟然没有六月!
六月是灵铮一家被抓的月份,灵铮拉开纸张,侧边有撕掉的痕迹。他看向闻人诉,语气坚定道:“我要回断崖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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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前几天欠一千字的补偿,嘻嘻嘻
为了调查爹娘的去向,即使百般不愿,灵铮也唯有抓住断崖谷这一线索。
既是两方的交易,琼林派记录被毁,断崖谷应该也会有备份。
天气晴朗,青熠江边。
来程时的船夫在岸边等候客人,看到闻人诉二人的身影往远处走,浑浊的眼里,霎时浮现喜悦的光芒。
长篙点触的动作快了几分,赶上他们的去路,“小兄弟,小兄弟!还记得老夫吗?”
其实,百米开外他们已经见到船夫,只是故意避开,没想到船夫老眼一点也不昏花。
听到来自船夫的叫喊,闻人诉眼神一暗,很快转为正常。
他与灵铮相视一眼,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回首:“诶,师傅。”
船夫喜笑颜开,十分热情道:“你们是要渡船吧,先上来,上来再说。”
坐上扁舟,摇摇晃晃的无力感仍然难以适应,闻人诉的表情变得晦涩不明,手握着扁舟边缘。
船夫一边划桨,一边状似不在意地问:“你们,又见到我孙女吗?”
灵铮侧目瞥了一眼,出乎意料,平时不愿与陌生人攀谈的他主动道:“见到了,她说学成之后很快回来了。”
善意的谎言不是灵铮的风格,只是他开始真正了解闻人诉,知道他肯定是难以开口,灵铮一时好心替他解围,反正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他们在找到人口交易的簿子后,又把掌门寝宫翻了个底朝天,看到弟子花名册,有一半的名字被一笔划走,包括船夫的孙女——段盈,她如今的下落,已经昭然若揭。
得知孙女说很快回来,船夫精神焕发,常年弓着的腰仿佛挺直了些许,笑眯眯的,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谢谢你们,摆渡费不用给了,”他想来觉得不够,“要不,我网的鱼你们要了?”
说着,他指着身旁的木桶,上面垫着一张渔网,内部砰砰作响,听上去鱼不少。
闻人诉扯着唇角:“不用了师傅,您自己吃吧,我们要赶路。”
经过此话,船夫只好作罢。
波光粼粼的江面,一叶扁舟摇曳其中,头戴斗笠的渔夫长篙一撑一撑,唱起乡音的渔歌,旋律悠扬轻快。
闻人诉眺望江景,迎着徐来的清风,淡然的双眸泛着似有若无的波澜。
三日后,潜渊断崖谷。
对于守卫的交接间隙,身为前护法的闻人诉再也熟稔不过,轻而易举带着灵铮潜了进去。
断崖谷上空,终年弥漫着青绿色的瘴气,灵铮瞧见谷中独有的花草树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再次踏入此处。
这股熟悉的气息附着在身上,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记忆盒子。
试蛊的痛不欲生、药人的勾心斗角、以及被推下蛊池那次,深入骨髓的怨恨……许多噩梦般的片段,在灵铮脑海中交织。
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藤蔓,紧紧缠着他的内心,灵铮的脸庞笼罩上一层阴霾。
重新戴上面具的闻人诉见状,不动声色道:“灵铮,我们走吧。”
“嗯。”听见闻人诉的声音,灵铮被拉回现实中,一切都过去了,他不会再任人宰割。
朝着藏书阁进发,他们谨慎选择了不甚开辟的边界,绕大圈探入,闻人诉在前,灵铮在后,在繁茂的林间潜行,只有风吹叶子发出的沙沙响动,他们的迅疾步伐近乎无声。
到了谷主寝宫的外墙,闻人诉与灵铮轻盈腾跃,进入了其内部,轻车熟路拐到书房前的一处死角,侧耳细听里面并无动静,旋即一溜烟似的溜进去。
默契地,灵铮负责书架上的簿子,闻人诉则是寻找有无暗格机关之类的东西。
灵铮翻开一本厚重的册子,上面写着:
“两仪派——需阴月阴时生女子三名。酬劳:五颗淬体丹。
“灵枢阁——需空灵体童男童女一对。酬劳:一只千幻蛊。
“洛洺轩——需纯阳体男子一名。酬劳:五十两银子。”
“……”
一条条的订单后面,有的写了“已完成”,有的依然空白。还没找到琼林派相关的信息,就看到断崖谷与其他门派许多人口交易的记录。
这时,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下一刻,谷主与另一个护法走了进来,谷主坐到椅子上,再次确认:“你刚说琼林派出事了?当真?”
冯护法低头,在书桌前禀告:“确有其事。谷主,那个炼丹的点被不明人士摧毁了,潘君宏也下落不明。”
谷主指尖轻点桌面,沉吟道:“这样。那潘君宏的炼丹炉呢?”
“也被破坏了。”冯护法回答。
听到他们谈论起琼林派的话,灵铮和闻人诉藏在书架后面,竖起耳朵窃听。
“可惜了。”谷主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于琼林派的账本在哪来着,我得看看有没有还清酬劳。”
闻言,灵铮眼神一亮,欲要拧头窥视,不慎肩膀碰了一下书架,发出微弱的声响。
谷主与冯护法的交谈突兀安静下来。
“谷主可听到了什么声音?”冯护法语气犹疑。
“什么声音?老夫并无听见啊。”谷主这样说着,眼神却在此空间里游荡,悄无声息站起身,飘移至书房唯一的阻挡,书架后面——空无一人。
风声?谷主看向镂空雕花的窗户,走回椅子坐下,对冯护法道:“你先出去吧,我查一查账本。”
冯护法颔首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渐渐走远的背影,谷主却没有如他所说去查账本,而是走到书架后挂了许多书法丹青的墙面,掀开其中一幅,随即脸色陡变。
眼前的墙壁变成了一个密道,密道内部皆为石壁,十步一盏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原本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来查看一番,这个密道开启的机关,只有他才知道。可是,如今这一幕令他震怒。
是谁,是谁潜了进来!
方才还有动静,潜入者必定还未走远,谷主深吸一口气,双腿迅疾滑行,与此同时,放出成千上万的蛊虫,乌泱泱一片,飞得比轻功还快,转瞬到了谷主的前面。
闻人诉和灵铮往前狂跑,听到大群蛊虫嗡鸣的声音越发清晰。他们对视一眼,表情郑重,知道谷主是追过来了。
几个呼吸间,一大波蛊虫已经飞到他们跟前,组成一面密不透风的蛊墙,挡住了去路,令人毛骨悚然。
闻人诉与灵铮止住脚步,迅速转身。谷主此刻也赶到了,见到他们二人,双目射出一道精光,笑容诡异扭曲。
“闻人护法,怎么又回来了,不舍得断崖谷?”不符合中年外表的苍老嗓音,宛如破锣震颤,让人心生不适。
闻人诉不含情绪道:“你觉得呢?”
谷主笑容依旧,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你怎么知道这密道的。”
“你猜?”闻人诉嘴角勾起微乎其微的玩味弧度。
当然是原著中,灵铮回来复仇时,谷主落荒而逃的剧情里,清楚描写了谷主是怎么打开密道的,不过是困兽犹斗,难逃一死。
见闻人诉如此不配合,谷主冷哼一声:“找死!”
说罢,他右手一挥,蛊墙散开,从四面八方朝闻人诉发起攻击。谷主并未急于与其硬碰硬,而是利用蛊虫周旋。
见状,灵铮把全部蛊罐打开,召唤出一大批蛊虫与谷主的蛊虫对抗。
谷主单薄的眼皮眯起,略感诧异。原先压根不把其放在眼里,不料此药人外貌娇弱不堪,竟也是蛊师?
有了灵铮的牵制,减少一半压力,闻人诉剑锋磅礴,金属的冷冽幽光在密道中闪烁,谷主操纵的蛊虫尸体如暴雨下落。
然而,蛊虫虽死,其体内的毒液却四溅开来,霎时,本就窒闷的空气中爆发出酸臭的味道。闻人诉连忙屏息,裸露的皮肤引起细微的灼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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