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一抹甜茶)

化妆师拿着卸妆棉在宋解舟脸上轻轻擦拭，宋解舟闭上了眼睛。
“啧，你这说话风格可跟苏总是越来越像了……诶话说回来了，他们去出差应该已经好几天了吧，从我认识你们到现在，这应该是你们分开最久的一次，”沈未笑道，“平时就跟连体婴一样。”
“咚咚咚——”
化妆间门口传来敲门声，沈未开门一看是杂志方的工作人员。
“未姐好，我们洗了几张照片出来，想麻烦宋老师在这上面签个名，预热的时候做转发抽奖。”工作人员递了几张照片过来。
宋解舟接过，拿着笔快速地签了起来。沈未看着他，突然问道：“对了，解舟，你的签名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宋解舟的手一顿，应道：“是啊，怎么了？”
“噢，没事，”沈未摸摸下巴，“就是突然想到之前苏总有一次特地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给别人签过名，还问我签名是不是我请人帮你设计的还是你自己设计的，就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问你？”
宋解舟看了一眼自己签好名的几张照片，然后才交给工作人员，轻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用的签名和上一世一样，是当时的公司请人给他设计的……虽然苏铭时不一定知道这事，但一模一样的签名难免会让他起疑心。
难怪……
所以那天在后台的休息室里，苏铭时看他给小然签名时的神情才会那么奇怪。
对了，还有他俩看节目的时候，苏铭时当时貌似无意地问他的那一句：“我听说即使是舞台经验很丰富的艺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很难反应过来，而且你甚至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其实也应该是在试探他。
回去的路上，宋解舟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了想，接起来放在耳边，没说话。
“你好，是宋解舟吗？”电话那头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知道宋解舟的顾虑，她没等他回话就直接自报家门，“我叫关苒，是苏铭时的母亲。”
宋解舟一愣。
“我听楚嫣姐那个意思，我妈可能会来找你，你别搭理她，直接告诉我，我来解决就行。”
这是苏铭时那天跟他讲完自己家的事之后叮嘱他的话。
关苒应该是知道苏铭时去外地出差的事了，所以特地挑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宋解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阿姨你好，我是宋解舟。”
“我们能谈谈吗？关于你俩的事。明天，我把地址发给你。”女人虽然说着谈谈，但话语间完全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阿姨，”宋解舟淡淡道，“地点我定吧，稍后发给您。”
“你……”
“还有点事要忙，您早点休息。”宋解舟礼貌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既然来者不善，那也没必要太被动，宋解舟想着，切到微信，手指在苏铭时的聊天框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点下去，又把手机按灭了。
坐在副驾驶的沈未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
宋解舟约的地方是The Moon，他提前了一点到，找了个安静的卡座。
“是铭时的妈妈要跟你谈谈吗？”秦雨一脸担忧地在他旁边来回踱步，“她是不是不同意你俩的事，要不我来跟她谈谈？”
“没事小姨，别担心，你先去忙吧，”宋解舟摇摇头，拍拍她的手臂，“我自己可以的。”
“而且无论她说什么，也左右不了我们。”
宋解舟在窗边坐了一会，就看到一辆蓝色的跑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她虽然容貌秀美，但上扬的眉毛、皱起的眉头和有点下撇的嘴角却给她带来了一种不好相与的感觉。
虽然苏铭时长得更像是他的父亲苏辉，可眉目间似乎也有几分这个女人的影子。
宋解舟想，这应该就是关苒，苏铭时的母亲。
正当他琢磨着的时候，关苒也恰好看见了他。
两人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对视了一眼。
女人的眼神毫无波澜，转身就从店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宋解舟面前坐下，微微仰着下巴，有点傲慢得目光像打量一个物件一样上上下下把他扫了个遍。
宋解舟却面不改色，只是跟她打了声招呼。
秦雨看到关苒落座了也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先是用担忧的眼神看了宋解舟一眼然后才挂上笑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我不需要。”关苒用余光撇了一眼那本菜单就收起了视线。
“两杯香草拿铁。”宋解舟说道，递了一个眼神给秦雨让她安心。
关苒眉头一皱，“我说我不……”
“这是铭时每次来都会点的，”宋解舟看着她，眼神波澜不惊。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成功让关苒哑火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秦雨把咖啡端上来，关苒伸手想去拿，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
宋解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关苒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杯子，她垂眸看了一眼，才抿了一口。
“小孩子口味。”她说。
宋解舟闻言笑了笑，也喝了一口咖啡，如有所指地说：“嗯，但是他喜欢。”
关苒眼底的一点温度渐渐地冷了下去，她放下杯子看着宋解舟：“你知道我今天过来是什么目的吧？”
“不知道，请讲。”宋解舟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视线。
关苒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精致的美甲撞在冷硬的桌面上，传出几声怪异的细响，“你也不用在这装傻，请你离开铭时，你们俩不合适，只要你可以和他分手，要钱还是资源还是要别的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宋解舟看着她，然后突然笑了一下。
关苒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宋解舟摆摆手说着，可脸上却不见半分歉意，“虽然你说我们俩不合适，但合不合适，您说的不算，铭时说的才算。”
关苒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是他的母亲！”
宋解舟依旧扬着嘴角，但眸光却也冷了下来，“您是说……一个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孩子的母亲吗？”
“你！”
这话无异于在关苒心头捅了一把刀子，她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她深吸了两口气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我是在跟你商量。”
“但我觉得这事没得商量。”宋解舟的嘴角已经彻底压平了。
关苒没想到宋解舟这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她扯了扯嘴角，“你就不怕我封杀你？关家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苏铭时那个小公司护不住你！”
“请便，大不了我以后就只唱给铭时一个人听。”宋解舟看着她说道，脸上云淡风轻，好像关苒只是扬言要抽走他几张面巾纸。
但在关苒眼里，他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
那可太好了！
难道真的是爱情？
关苒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决定换一个策略，“你对他的未来毫无助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应该拖累他。”
果不其然，她看到宋解舟的瞳孔闪过了几分动摇的神色。
但也只是一瞬。
宋解舟想，如果是上一世，他听到这句话可能真的会退缩……
可如今，他已经从苏铭时那些异常的反应里拼凑出了他离开之后苏铭时的样子，那他怎么还可能自作主张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再次抛下他一走了之？
他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想到这，宋解舟正想开口，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他抬头一看……
是苏铭时。

第69章 永永远远
苏铭时拍桌子那下估计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哐啷”的一声巨响，连带着杯子里的咖啡都飞溅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无论是宋解舟还是关苒都没有预料到苏铭时会出现，一时间都愣住了。
苏铭时不知是从哪里着急忙慌跑过来的，身上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装，但西装上却有几处不明显的褶皱，看上去用发胶固定过的头发也有几簇散落了下来……他死死地看着他们，垂在腿边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攥着拳头，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宋解舟看向苏铭时的脸，被他眼眶边泛着的红色扎得眼睛生疼。
他站了起来，想拉起苏铭时拍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看看有没有受伤，结果却被苏铭时一把护在了身后。
“你来干什么？”苏铭时垂眸看着她。
“我来找解舟聊一聊，听你爸说你谈恋爱了，妈妈就想来看看是个怎样的人，”关苒脸上的冷硬已然消失不见，她勉强地笑了笑，“小时你不是去出差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顺利吗？”
“聊聊？我都听到了……你还是那么擅长自欺欺人，”苏铭时嗤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当年我和爷爷搬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我如果这辈子注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那必然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利益和报复。”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关苒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你可以找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而不是找个男的……而且你跟男的谈恋爱就算了，你怎么可以告诉你爷爷呢？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同意吗？因为他偏心！他想把苏家留给那杂种继承！所以他才……”
她越说越快，脸上显露出几分偏执的神色，表情逐渐和苏铭时记忆里那个从会客厅里冲出来的女人的神色渐渐重合。
苏铭时的手在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宋解舟想拽着他离开，可苏铭时却像双脚黏在地板上了一样一动不动。
“给我哥继承挺好的。”苏铭时半阖上眼，像是已经对面前的人失望透顶，然后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声像是有千斤重，一下子砸在了宋解舟的心口之上，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我哥虽然不是婚生子，但他至少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而我呢？”苏铭时抬眼，眼里满是自嘲的意味，“我才是那个杂种……”
“你！”关苒心里又气又痛，她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臂。
苏铭时却只是看着她的手，不闪也不避，淡淡地说：“你可以再给我一巴掌。”
关苒的动作仿佛凝固住了，她看着眼前的苏铭时，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宋解舟揽着苏铭时，把他带出了店门。
“等等……”苏铭时突然叫住了他，然后从宋解舟的口袋里找到口罩给他戴上，勉强笑了笑然后说，“现在已经不是素人了，平时出门注意点。”
“好。”宋解舟点点头，但仍是担忧地看着苏铭时。
可苏铭时却错开了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走吧走吧，回家。”
宋解舟蹙起眉头，看着他埋头向前走的背影。
苏铭时先走进家门，一如往常地弯下腰脱鞋，可一声关门声后，他就被抓住了肩膀按在了门上……
但还没忘记用手垫着他的后脑勺。
宋解舟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苏铭时不知所措，于是把自己的脸往前凑，想和他接吻。
可这个吻却只落在了对面人的手心里——宋解舟用手挡住了他。
在咖啡店里的时候，苏铭时只觉得怒不可遏，可宋解舟这个动作，却让他觉得委屈，突如其来的情绪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地涌过来，把他淹没。
宋解舟看着面前的这双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紧接着眼眶里一点点地积蓄起透明的液体，最后终于盛不下了，眼泪便一滴一滴地溢了下来，落在了宋解舟捂在他下半张脸的手上，碎成了两半：一半顺着缝隙渗下，晕湿了他的手心；一半顺着他的手背往下坠落。
恍惚间，宋解舟仿佛听到了眼泪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揪。
“小时。”他突然叫了苏铭时的小名。
苏铭时一怔。
宋解舟捧着他的脸，把他脸上的湿润一点点地抹去，然后轻轻落了一个吻在他眉心。
像在哄小孩一样。
苏铭时撇撇嘴。
“你让我难过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都要告诉你，可你呢？”宋解舟看着他的眼睛。
“我……”苏铭时用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
宋解舟叹了口气，说：“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说完，他反握住苏铭时的手，垂眸看他的掌心。
有点红肿。
“这么用力。”宋解舟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轻轻揉着他的手。
苏铭时看着他温柔的动作，鼻尖又是一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来……你会答应她吗？”
宋解舟明白了，估计苏铭时躲在后边听了好一会，看出他那时候的动摇才会这么激动地冲出来。
“不会。”宋解舟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铭时看着他，眼睛稍微变亮了一点。
“还有两个问题。”宋解舟继续替他揉着手，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苏铭时的嘴唇抿紧了，垂在腿边的另一只手不安地抠了抠西装裤上的侧缝线，“你……你为什么要赴她的约？”
“因为我也想跟她聊聊。”宋解舟说道。
苏铭时撇了撇嘴，“跟她有什么好聊的……”
宋解舟打断了他，“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铭时。”
苏铭时正想张嘴，但宋解舟又淡淡地砸过来一句：“想好再问。”
苏铭时闭上了嘴。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特别长，长到宋解舟松开他的手，开始在心里劝自己不要操之过急的时候，他才猛地扯住了宋解舟的袖口。
宋解舟抬眸看他。
苏铭时的眼里都是无措，嘴张张合合，可就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出来，像一个犯了错后被家长扔在原地的小孩。
宋解舟顿时就心软了，正想让他先进屋，苏铭时就开口了：
“你……是以前的宋解舟吗？”
像是怕宋解舟听不懂他再说什么，他又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是说……你有没有几年后的记忆，或者说重生，还是……”
“是。”宋解舟打断了他。
苏铭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是以前的宋解舟，前世的，现在的，都是我。”宋解舟轻轻笑着对他说，然后又问道，“你呢？你是怎么回来的？”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宋解舟亲口承认的时候，苏铭时还是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恍惚，
他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宋解舟慌了，一边替他擦着眼泪，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逼他的时候，苏铭时开口了：
“不知道，突然失去意识就来到这了，可能是时间回溯吧……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话带着哭腔，宋解舟一时没听清，“什么？”
“我说，”苏铭时咽了一口口水，勉强压下自己的哽咽，他伸手揪住了宋解舟的衣服，然后手指缓缓收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完，他揪着宋解舟衣服的手逐渐松开，像是一下子卸了力，他把脸埋进了宋解舟的怀里，然后闷声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
宋解舟摸着他的后脑勺，心脏像是被捅进了下把刀子，来回的翻绞……他反驳道：“不是，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苏铭时听到这句话，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愈发难过。
“对不起。”宋解舟突然说道。
苏铭时的脸上空白了一瞬，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宋解舟要突然跟他道歉。
“我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宋解舟说道。
眼前苏铭时的脸也模糊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
“我那时候……”宋解舟顿了一下，那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所以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我走之后，你过得好吗？”
苏铭时听了这话有点生气，他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子，压下心里不断翻涌的酸涩感，嘴硬道：“挺好的，我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做家务，我每天按时上班，我只是……只是……”
苏铭时抬眸看着眼前眸光温柔的宋解舟，终于还是没忍住哽咽：
“我只是……有点想你。”
宋解舟想了想，微弯下腰，勾着苏铭时的大腿把人抱了起来。
苏铭时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突然腾空，他泪意都被吓没了，下意识勾住了宋解舟的脖子。
宋解舟抱着他进了卧室，把人放在床上。
意识到宋解舟要做什么之后，苏铭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还是口是心非地说道：“还在说正事呢，怎么突然快进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