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费正青冷笑一声。
“原来是祈桑自己争气,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天,谢亭珏有事没事就去掌门殿。
顾沧焰一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没多久就烦得恨不得赶走谢亭珏。
表面上,谢亭珏是去询问顾沧焰如何教好徒弟,实则话里话外都在炫耀祈桑有多优秀。
次数多了,还被费正青撞见过几次。
当时他还感慨谢亭珏居然真的是个当好师尊的料。
谁知道……呵。
纯靠祈桑争气,和他谢亭珏半点关系都没有。
谢亭珏不说话了。
费正青阴阳怪气两句,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祈桑那边。
祈桑不知道那边谢亭珏的“师德”,已经被批判得一无是处。
趁着雷劫落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他仔细思考自己能有什么解决方法。
仙魔气再怎么失衡,天道也不可能这么直白地针对修真者。
况且,他连金丹期都没到,不应该在天道的“暗杀名单”里。
他师尊倒是有可能。
祈桑晃晃脑袋,抛开脑子里倒反天罡的想法。
定了定心,他又一次仰头直视了高高在上的“天道”。
雷劫作为天道化身,本该令人望风而靡,可祈桑却半点没感觉压抑。
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祈桑没有在脸上表露半分,心中却提起了十万分的戒备。
因为——
如果他的猜测成真,只怕这场雷劫,会比想象中还要难熬一点。
很快,雷云不再积聚。
明明是白昼,后山却黑如极夜。
酝酿许久的雷劫终于落下了。
第一道雷劫以迅猛的姿态,迅速从空中劈落。
雷霆万钧轰隆一下劈在祈桑先前设置的结界上。
才第一道雷,就将结界劈出裂痕,符纸的边缘也有些焦曲了。
祈桑脸色未变。
本来他也没想着,能让这结界防住所有雷劫。
如今第一道雷劫被结界防住,他也大致知道威力了。
祈桑感觉有些头大。
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凶猛。
之后的雷劫只会威力越来越大,若再想不到对策……
轰隆雷鸣下,祈桑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那我就只好被劈死在这里了。”
萧彧死后,他对“死”这个字再没有任何忌讳。
祈桑抬起剑,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虽然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暂时还不想这么早就去阴曹地府陪着萧彧。
结界上的裂痕不断蔓延,速度快得吓人。
待第二道雷劫劈下,结界迅速碎成光尘,符纸也被烧成灰烬。
谢亭珏脸色难看,费正青也收敛了平日里不正经的神色。
只是金丹雷劫而已,却快有了元婴雷劫的威势。
那样子,就好像天道想要将祈桑劈死在这里一般。
……可是不应该啊。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祈桑都是当之无愧的天地宠儿。
天道缘何突然这么憎恶他?
第三道雷劫劈在了祈桑的身上。
仅仅筑基的肉体凡胎,怎么能与天雷抗衡?
雷霆万钧劈在了祈桑的背上,他抵抗不住,半跪在地,硬生生被劈得吐了血。
费正青刚往前迈出一步,就被谢亭珏拉住。
既然祈桑还没有向他们求助,就证明在他心里,这场雷劫还抗的过去。
只是,关心则乱。
谢亭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这么理智。
费正青微微眯起眼,望着翻涌的雷云。
修为境界越是往后,就越能明白看似无情的天道实则最为公平。
祈桑只是一个筑基期修士,哪怕再怎么天赋异禀,天道也犯不着这么针对。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第四道雷劫劈下,第五道紧随而至。
接连两道雷劫让祈桑有些猝不及防,但他神色镇定,迅速运功抵御,也勉强抗了下来。
接连受了两道远超自身承受范围内的雷劫。
饶是祈桑再怎么心性坚定,也不由有些恍惚。
眼前阵阵发黑,喉间呕出一大口血,手臂脱力,支撑不住身体,半伏倒在地上。
费正青再三劝告谢亭珏,依照祈桑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成功渡劫,再不管不顾只会让少年早早被摧折。
谢亭珏在远处看着,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费正青正欲怒斥谢亭珏的冷漠,却在对上对方的眼神后,骤然哑了火。
……谁能比谢亭珏更宠自己的弟子呢?
百年难遇的灵果,只是祈桑的零嘴;千金不换的乐梨香,也只配拿来给祈桑熏个衣服。
其他种种偏爱,哪怕不熟悉谢亭珏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来。
费正青闭了闭眼,“罢了。”
一个两个都一意孤行,他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这句话,费正青最后看了祈桑一眼,转身离去。
偌大后山,只余师徒二人。
狂风吹袭,如无形利刃劈面而来。
一向仙姿不可亵渎的霄晖仙尊,此刻黑发凌乱,白衣染了飞扬的尘灰。
祈桑吐出的血将面前一小块土地染成深色,天上涌动的雷云突然凝滞了。
雷劫停下来了,但未散去的雷云证明渡劫仍未结束。
祈桑大口喘息,勉强恢复了几分气力。
他忍着胸腔中肋骨断裂的疼痛,直起身,迅速运功调息。
祈桑声音极轻,连吹袭的风声都比他声音大。
“天道……还真是奇怪。”
既然置他死境,偏又予这片刻喘息的时间。
好像希望他死,又好像盼他挣扎着活下来。
先前在脑海中盘旋的大胆想法,又复燃发烫,让他一颗心脏都因为这温度而猛跳起来。
趁着片刻的喘息机会,祈桑源源不断地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为己用。
在狂风大作的环境里,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轻微的窒息感反而让他愈发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从古至今万年来,都无人敢做的一件事。
——在渡雷劫之时,提前凝结金丹。
稍有不慎,金丹碎裂,此生与仙途再无缘。
断掉的肋骨,受伤的五脏六腑,无一不在喧嚣自己的存在感。
祈桑呕出大口的血,身上浅色的束袖长衫被猩红斑驳了色彩。
雷云又开始翻涌,周围的气压愈发低沉,让人喘不过气。
丹田内渐渐涌出滚热的灼烫,像沸腾的海水流进平野。
识海被强行拓宽,这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却因为天道的紧逼,不得不急于求成。
周遭风起云涌,时间却只流逝了瞬息。
第六道雷劫劈下,鸣闪的电光不偏不倚,直直劈上祈桑的脊梁。
这一道雷劫本该将祈桑劈得脊梁骨碎,他也确实被劈弯了脊背。
然而下一瞬,席天卷地的灵气自他身上爆发而出,炸开一大团热浪。
断掉的肋骨被修复,血肉模糊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碎掉的五脏六腑也被灵气滋养。
在第七道雷劫劈下来之前,祈桑突然笑出了声,抬手狠狠抹去唇边的血。
祈桑唇角血如胭脂,给苍白的唇色添上几抹殷红。
“逆天而行……也不见得有多难。”
雷劫还剩下三道,祈桑却已金丹结成。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闻所未闻。
事到如今,祈桑哪里还能看不出。
——天道的意图不是杀他,而是逼他提前结丹。
费正青曾和他说,天道是偏爱他的。
“这是偏爱的样子吗?”祈桑咕哝,“就差没把我劈死了。”
好在,天道总在绝境留他一线生机。
祈桑心里蓦然冒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既然他被天道偏爱,天道又逼他提前结丹……
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不缺爱的环境里,祈桑习惯于恃宠而骄。
刚刚还在心里抱怨天道下死手,现在就敢仰起头,试图和天道有商有量。
“如果我猜错了,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好不容易才结丹的呢。”
在第八道雷劫将落未落时,祈桑再次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撤开所有保护的术法。
旋即运气丹田,引导金丹离体。
费正青若是还在这,一定会两眼一黑,觉得祈桑是疯了。
不赶紧设下结界,抗过剩下的雷劫,反而将脆弱的金丹召了出来……
可惜,此时的后山,只有祈桑和谢亭珏两个人。
谢亭珏明白祈桑总有些出人意料的鬼点子,但绝不是无脑心大之辈。
就算他再担心,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关心则乱”,而破坏祈桑的计划。
第八道雷劫落了下来,其姿态似乎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已至金丹期的祈桑五感更加敏锐。
于是他清楚地看见,雷劫不偏不倚,要往他的金丹上劈去。
祈桑身形未动。
直到天雷劈上金丹,却没将金丹劈得粉碎,他才轻笑出声。
祈桑脸侧的血污还未擦净,明明满身狼狈,却光华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啊,想不到你还是挺好的嘛,不好意思,之前误会你啦。”
——天雷落在金丹之上,不仅没有伤到金丹分毫,反而将天雷中的庞大灵力注入金丹之内。
这枚“早产”而小巧的金丹,因为天雷的巨大灵力,瞬间膨胀。
圆润的金丹表面,还隐隐环绕着细小的电闪。
金丹与修真者相辅相成,金丹的成长自然也会带着祈桑一并变强。
祈桑感受了一下。
原先筑基后期打彭林筑只能靠侥幸,如今再来三个彭林筑,也能轻松应对了。
简而言之,看似只有金丹初期,实则已经接近金丹后期的水平了。
祈桑跃跃欲试地看着天上。
“还有一道雷劫,不如也……”
天空“轰隆”巨响一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祈桑撇撇嘴,“知道了,不行就不行,吓我干什么。”
祈桑深知得了便宜不能卖乖,也没设结界,老老实实待到站在原地,等着挨劈。
第九道雷劫的威力倒是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祈桑实打实地受了下来,也没像之前那样吐血。
“咦?”祈桑活动了下手脚,发现比之前更加结实了,“最后一道雷劫给我淬体了?”
天上黑压压的雷云还未彻底散去,闻言更是云浪翻涌。
祈桑笑眯眯望了望天,“以后有人说你坏话,我一定帮你。”
天上的雷云这才散去,重新露出湛蓝的天空。
祈桑召出长剑,随手试了几招剑法,发现身体不仅痊愈了,还比之前更加灵巧了。
祈桑:唔。
不好意思啦,刚刚在心里骂了你这么久。
确认身体无恙, 祈桑放下了心。
他欢欣鼓舞地往谢亭珏那跑,张开手臂,本想顺势扑进对方怀里。
转念一想, 自己浑身血和泥, 扑过去岂不是会把师尊弄脏?
于是人都到谢亭珏面前了, 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因为停得太猛, 脑袋还往控制不住地前撞了一下,正巧撞在谢亭珏的下巴上。
祈桑迅速道:“哎呀, 好痛。”
只要我抱怨得够快, 师尊就不能怪我了。
谢亭珏岂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颇为好笑地向前迈了一步。
祈桑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一刻, 却被对方克制又温柔地抱了一下。
“居然敢在渡劫时结丹, 这么大胆, 没想过后果吗?”
在刚刚最凶险的时候,谢亭珏几乎连怎么呼吸都要忘了。
此刻确认祈桑安然无恙, 他才五感归位, 感觉掌心微微刺痛。
垂眸一看,发现刚刚因为太过紧张,竟将费正青赠与他的凝神玉佩握碎了。
玉佩的碎片划破掌心,留下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在帮祈桑治疗好所有伤口后, 谢亭珏顺便治疗了下自己。
祈桑没发现任何端倪。
“对不起啦师尊, 我下次……”
祈桑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悄悄偷看谢亭珏,发现后者用一种好整以暇的姿势看着他。
见祈桑不说话了,谢亭珏才慢悠悠接话:“这次对不起, 下次还敢,对吗?”
祈桑拉住谢亭珏的衣袖晃了晃, 装傻一笑。
谢亭珏能拿祈桑怎么办。
最后还不是得纵容对方。
祈桑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又转了个圈。
“师尊,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其实谢亭珏没看出来什么差别。
但他认识祈桑以后,惯会睁眼说瞎话。
“确实长高了。”
祈桑拍拍胸脯,自信开口。
“我现在大概有四个彭林筑师兄那么厉害了。”
谢亭珏认真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彭林筑到底是谁。
“总提不相干的人做什么,不是什么人都能和你相比的。”
祈桑就爱听这种话,嘿嘿一笑。
“那我现在有……一点点霄晖仙尊那么厉害了?”
谢亭珏挑了挑眉,“真的吗?”
“真的。”祈桑握紧拳头,没怎么使力地锤了一下谢亭珏的肩膀,“疼吧?”
谢亭珏都没感觉到力道,但还是配合地捂了下心口。
“当然疼啊,我们桑桑现在也变得很厉害了。”
祈桑傻笑了一下,突然皱了皱眉,感觉鼻子热热的。
再看谢亭珏,却发现对方脸色剧变,伸手扶住了他。
祈桑随手擦了下人中的位置,满手的猩红。
下一刻,他的视线骤然一黑,整个人都失去意识了。
祈桑醒来了。
祈桑头痛欲裂。
祈桑怀疑天道开的后门有副作用。
这么想着,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结果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回床上。
“你渡个劫,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来者嘴上幸灾乐祸,手上却极为诚实地扶了一把祈桑。
祈桑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没好气地回怼。
“沈少爷,也就是你没见到我那雷云,我活下来算我命大了。”
这话倒是真的,天道前几道天雷可一点没放水。
若非祈桑名义上是筑基,实则已经有一半的金丹水准,能不能扛过去还真说不准。
借着说话的功夫,祈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脏污的外衫被人脱去,身上也被人清洁过了,此时只穿着干净的白色里衣。
沈纨转身帮祈桑倒水,祈桑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我师尊呢?我突然晕倒,他应该很担心吧?”
“起初是担心的。”沈纨面色复杂,“后来找了医师就不担心了。”
祈桑:“?”
什么意思。
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重新换了一袭黑金色束袖锦衣的谢亭珏迈步进门。
沈纨恭恭敬敬行礼,随后退出房间,给师徒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早在谢亭珏进门的一瞬间,祈桑就故作虚弱地往后一倒。
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样,看着好不脆弱。
谁料谢亭珏却一反常态,没有露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反而似笑非笑,站在床边询问:“桑桑,很难受吗?”
祈桑心下警惕,缓慢回答:“……略有些小难受吧?”
“哦。”谢亭珏拖长了调,“可是陆医师怎么和我说,你是滋补太过,才陷入昏迷的?”
祈桑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激动:“怎么可能!我……呃……”
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讷讷不言。
该不会是因为他的金丹吸收了一道天雷吧?
那好像……确实是滋补太过了,哈哈哈……
见着祈桑不说话,谢亭珏也不继续戏弄他了。
转而与祈桑谈起正事,“你如今已至金丹,准备何时下山?”
祈桑半点没有犹豫,“越快越好,我想明日就下山。”
“好。”谢亭珏没有多劝,“只是你如今身体情况尚不稳定,需得一人陪同,我才好放心。”
“没问题。”祈桑答应得很爽快,“是哪位师兄啊?”
谢亭珏干咳一声,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心虚,“那个人你也认识。”
祈桑猜测:“原星岫?沈纨?祝言松师兄?顾程镜师兄?崔妙师姐?还是……”
谢亭珏有一点不爽:“你才上山月余,怎么已经认识这么多师兄师姐了?”
而且例举诸多弟子,却独独没有……
谢亭珏直截了当。
“我让谢逐与你一同下山。”
“您前些日子不还讨厌他吗?”祈桑好奇,“怎么几日的功夫,又觉得他人不错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鱼和土,离了谁都能过得更好。
谢亭珏眼神略微飘忽,解释苍白。
“他本性不坏,修为亦尚可,又对你……颇为关照,你与他一道,勉强让人放心。”
“哦。”祈桑没多想,“行呀,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他?”
“明日你下山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他了。”谢亭珏说,“稍后我会去闭关,约莫数月都不会出现,不必寻我。”
“啊……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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