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孤岛(灰谷)

她的丈夫看了眼显然也并不打算道歉的周耘，没说话，也进了电梯，还听到那中年妇女在嘀咕：“远峰也是，回来还养狗，顿顿还要吃肉，比人吃得还好，吃穷全家……”电梯门关上下去了。
快递小哥嘟囔了句：“什么极品啊。”又有些心虚看了眼对面那轮椅男，轮椅男神情冷漠，将门关了。
周耘将地上的水球再次提了起来，看了眼里头凶猛乱撞的电鳗，微微一笑。
终于等到人了。
关远峰。

第4章 夏夜未眠
鱼池的水早就已经晒好消毒好，周耘仍然细心的先将整个鱼袋浸泡在鱼池里，让电鳗先习惯环境。
这种鱼昼伏夜出，白天不活跃，他放到了假山下边的阴凉处，让它先适应。
这是已经长成的翡翠刀鳗，十分凶猛，它在水中像一片碧绿的羽毛，缓缓游动，又像一把利刃。
它一次能放出600伏特的电击，电量能够电死一头成年鳄鱼。
在末世，雷电异能是十分珍贵的异能，战斗力强大。
丧尸非常惧怕雷电，一个闪电就能将丧尸麻痹或者烧焦，丧尸群则会本能地奔逃，闪电异能对驱散丧尸群太有用了。
而和其他木系水系火系异能相比，雷电异能的升级又相对容易，所有的能量精华都能被雷电异能吸收转化升级，不像其他异能只能吸收同属性的能量精华。
伤害高、升级容易，一万个异能者里可能才有一个雷电异能，因此雷电异能者是各大基地和各大势力的上宾，被大势力供养着的。
末世对雷电异能者的催化也是科研者的研究重点。催化需要大量雷电属性的精华，但雷电精华太难形成，在市面上卖得十分昂贵，只要一出现，立刻就能拍到高价。
但末世后来的科学家研究惊奇地发现，在自然界天然就有电的各种能放电的电鳐、电鲶和电鳗以及一些带电的深海鱼，到了末世后，百分之百在体内都有雷电精华。它们在末世雷电天气中，会自然而然吸收更多的雷电精华。
这事情被发现后，带电的活的鱼类成为常年在猎人公会任务奖励积分非常高的任务。基地高价收取回来饲养，以试验催化雷电异能者。
可惜这种电鳗，一个鱼池只能养一条，也不好繁殖，他阳台地方不多，还得养一些平时吃的鱼和一些用来做鱼饵的水蚯蚓等等。
不过只要细心养好，一条也足够了。
周耘走过来看了下其他几个大的瓷鱼缸里头的鱼，也都十分活跃，很是满意，其实这里头不少鱼直接就能吃了，不过，今晚吃猪蹄。
他给鱼缸里头撒了些鱼饲料便下楼去，从冰柜里拿出了那半片猪出来，将一只后腿一只前肘还有肩膀都剁了下来。
他拿了把剔骨刀慢慢将大的骨头剔了出来，把剔出来的肥瘦肉都扔到料理机里绞成碎肉腌制上，将骨头拿了个袋子装好提了出去，连着垃圾袋一起提着，到了对面去按了门铃。
门后无声无息，仿佛没人。
但周耘耐心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关远峰带着他的狗在门口，淡漠看着他：“什么事？”
周耘将手里装着骨头的袋子拎起来给他看了看：“我是对面住的邻居，今天吓着你家人了不好意思。”
“我今天做腊肠，剔出来些不要的猪腿骨，看到你家养狗，觉得骨头扔了也可惜，给你喂狗，行吗？”
关远峰没有说话，瘦削脸颊上写满了冷漠和拒绝。
他轮椅旁的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那袋骨头，鼻子翕张，跃跃欲试，似乎很想上来闻一闻，但却没有得到命令，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张着嘴舌头吐着哈着气，耳朵不安地转动着，乌黑油亮的颈毛都警觉敏感地竖了起来。
这是退役的军犬，关远峰十分爱护他，哪怕自己饿着，也舍不得饿它。
关远峰沉默时眉目深刻，神容肃厉，给人的压迫感很重，应是在部队里冷硬而强势，积威日久。
但周耘微微笑着，仿佛一无所觉，只动了动另外一只提着垃圾袋的手，看上去像提久了有些累。
关远峰目光落在周耘被沉重的垃圾袋勒红的白皙手指上，伸手接过了那袋骨头：“多谢。”
周耘一笑，又问：“我下去倒垃圾，你的垃圾要不要我顺路拿下去？”
关远峰道：“不用，谢谢。”
周耘点头，并没有过分热情，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了电梯口按了电梯，直到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才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他毫不意外，关远峰一定一直在背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将垃圾扔了，路过小区里水果店，看到摊主正在削一只菠萝，他挑了两只顶冠叶特别硬挺茂盛的菠萝，店主要替他削，他摇了摇头，反而问店主：“你这些菠萝皮能给我不？”
店主一愣，看了眼泡沫箱里头的菠萝皮：“你要来干嘛？”
周耘道：“沤肥。”
店主恍然大悟：“哦，那你拿去吧，还省了我扔的功夫，这泡沫箱一起拿走吧，我正好要收摊关门吃饭了。”
周耘谢了店主，捡了那两只菠萝往泡沫箱里放，然后拣了旁边包装绳打了个结做了拎手，却看到中午见到的那一对中年夫妻满脸笑容和一对年轻小夫妻把行李往车上放，一边满脸笑容说着话。
他凝目看了一会儿，店主看他看那边，也看了眼，带了些艳羡：“老关啊，你也认识？”
周耘道：“好像前些日子看到他们办喜事。”他记得今天那对中年夫妻说新房，试探着问。
摊主道：“可不是吗，都是我们村的，儿子有出息呢。大儿子退役回来得了一大笔钱，直接就在我们这回迁小区里买了大别墅，啧，好几百万呢，二儿子儿媳妇家也是有钱的，蜜月请他们老俩口一起出国旅行，听说要去国外那叫什么岛旅游。”
周耘眼睛闪了闪：“但是我看他大儿子好像住在回迁房那里，没住别墅。”
摊主啧了声，轻声道：“残疾了，若是也住在一起，只怕人家老二媳妇没进门就吓跑了。好在也是一个小区，也好照顾。”
周耘道：“但是别墅是大儿子的钱买的吧。”
摊主叹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一家人自己愿意——已经残了一个不好找老婆了，总不能一家子都娶不上媳妇么。他这样肯定不好结婚了，多半以后还要指望弟弟的孩子给他养老呢。”
周耘没有附和，提了那一泡沫箱的菠萝皮道：“先走了，谢谢了。”
他往回走，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遇上了从楼上下来的关远峰，他坐着轮椅，身边仍然是跟着狗，轮椅上挂着垃圾袋。
周耘一只手提着泡沫箱，一只手替他按了电梯门等他出来，一边寒暄：“遛狗么？”
关远峰显然被他手里提着的那一泡沫箱的菠萝皮给吸引了注意力，就连狗路过都忍不住闻了闻，然后嫌弃地别开鼻子。
周耘看关远峰出来，就自然而然提了菠萝皮进电梯，关门前还十分友善和关远峰点了个头，回了家。
一层土，一层菠萝皮，一层土，一层菜叶，周耘将菠萝皮处理好了，将沤有机肥的盖子盖好。
顺手过来将那电鳗的塑料袋剪开，看着电鳗慢悠悠游到了假山石下，周耘去捞了一小勺水蚯蚓撒进去，又撒了一把鱼饲料。
转头喂了小鸡小鸭，周耘慢悠悠拿了水管将楼顶的菜都给浇透。
天边橙色的晚霞红彤彤的，整座丹林市都笼罩在这温和宁静的辉光中，天台上的菜圃散发出白日被太阳晒过后的草木泥土的香味。
周耘找了处角落将土挖松，去把刚拿回来的两个菠萝的顶冠切了下来，在一侧的芦荟叶子摘了过来用那晶莹的汁液给顶冠底部涂抹上去后，直接种入了松软的土中，淋了水。
菠萝其实在他们这里并不适宜生长，但末世后天气变化，什么植物都有可能异变。
而他的木系异能，则需要靠不同品种的植物来练习和升级。这也是他购买了尽可能多的种子以及无数的种植书的原因。
周耘随手摘了一把脆嫩的空心菜，看天边慢慢黑了，便走下楼去了厨房，看刚才下楼前放进高压锅压的猪肘已压软了，醇香扑鼻。
他倒了出来，将空心菜叶子洗干净掐了扔到锅里就着猪蹄的汤汁拌一下，开火一分钟，便是一份油亮亮香喷喷的素菜。
一个人吃，将就着吃了，人多一个，做饭就能稍微认真点。他又看了眼窗外，夜幕已完全降临。
他一个人随便对付着吃了晚餐，洗了锅碗，将下午腌制好的猪肉馅拿出来，开始灌肠。
肥瘦相间的肉馅已拌好了馅入了味，源源不绝从灌肠手工机器中转出来进入肠衣里，周耘拿着灌肠的机器一边心不在焉摇着一边时不时看着外边。
不知不觉做了二十斤猪肉肠，周耘将肉肠先挂起来在屋里晾着，然后收拾了下洗澡睡觉。
到了半夜他醒了过来，起身不由自主打开窗子看了看外边，关远峰的房子在他对面，是看不到他房间的。
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没睡，因为他截肢后患上了严重的神经幻痛，每一个深夜都会被幻肢痛给唤醒。
他没有亲人帮助，一个人穿戴假肢，摩擦伤口，疼痛不堪。
天气热，磨伤的伤口更容易发炎，他本来就要吃很多很多的药，胃口很差，所以今天看到他脸色并不好。
他因伤残退役，刚刚做完手术回乡，却被家里人嫌弃。鸠占鹊巢，将他退役金购买的别墅给占了给弟弟做新房，反而将他送到了回迁安置房来，他却有着十分强烈的自尊心，因此以冷漠拒绝他人的同情和帮助。
其实关远峰在前世和他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对于关远峰来说，当时帮助自己不过是顺手为之，若是此刻他是重生的，想必也不会认识自己。
自己于他，只是他救助过的许多人里非常普通的一个，恰好只是在末世来临时和他对门，需要帮助而已。
漫长的末世生存煎熬和流浪的岁月磨钝了他的感官，但今日见到关远峰，那些前世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周耘上了高台去看了眼月色下的楼顶菜园，凌霄花开着，小鸡小鸭们蜷缩在一起睡着，偶尔母鸡咯咯几声。
电鳗在水里慢悠悠动着，鱼缸里鱼活泼泼地拍着尾巴，激出水声。
本来打算慢慢细水长流水滴石穿取得信任的——周耘伸出手指摸了摸葡萄藤下沉甸甸的葡萄串，看了眼对面空荡荡的楼顶，做了决定：不等了，明天就去敲门。

第5章 悲天悯人
天一亮周耘就忙着去翻了一回地，摘了些蒜和黄瓜下来，空心菜、南瓜苗，泡了水里。
顺路去看了眼翡翠刀鳗，看它游得还算自在，便喂了些鱼饲料，再把鸡鸭鹅等都喂了。
才又去了菜市场，兜兜转转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挑了两对健康的兔子，然后在凉皮摊上买了两张凉皮，让摊主切好，没加酱也没要他的黄瓜丝绿豆芽：“我自己回去配。”
摊主麻利切好装给他，周耘拎着回家，看了眼对面门关着，连把手上别人上门派发的广告单都没掉下来。
军犬一般最好早晨也遛一遛，但关远峰半夜疼痛，估计折腾得难熬，清晨起不来，只怕现在还在休息。
周耘回家将凉皮先放了冰箱里，用芝麻酱，糖醋蒜汁，调好了汁水，把南瓜苗和空心菜都择好放着，快手快脚蒸了一只鱼，油炸了一碗花生米。
然后出门到了对门按了门铃。
仍然是许久后，关远峰过来开了门，仍然是冷漠的脸色：“什么事？”他以为对方又是同情自己，来送骨头，心下不耐，但看对方双手空空，一怔。
周耘笑道：“早上好，不知道你吃了吗？我一个人住种了不少菜，一个人吃不完，早晨拌了凉皮，一起吃吗？”
关远峰冰冷道：“谢谢，不用了。”
他反手要关门，想着多拒绝几次对方就知难而退了，他并不需要这种额外的热情和关心。
没想到周耘忽然伸手按着门笑道：“等等，大哥，我还有事和您商量呢。”
关远峰冷漠道：“什么事？”
周耘道：“是这样，咱们这层都是顶层，我在楼顶种了些菜，感觉地方不大够。看您这边楼顶空着，觉得挺可惜的，想和你商量着，和你租了楼顶来种些药材，可以吗？”
关远峰一愣：“药材？”
周耘道：“是，我是学传统医学的，想自己栽培种植一些药材收集数据，好写论文。”
他有备而来，从裤袋里摸出来了他的执业药师资格证、执业医师资格证递给关远峰。
关远峰沉默着接过那两本执业证书看了眼，上面贴着眼前邻居的少年照片，双眸明亮，唇角带笑。
他抬眼，仍然是那审示的目光打量着周耘，仿佛在判断对方是善心泛滥，还是真的有求于他。
周耘对那锐利的目光一点没回避，只含笑道：“不如你过来看看我这边种的东西，楼顶空气好，顺便你也带狗过来散散步。”
这话其实说到关远峰心里了，他低头看了眼狗，道：“好，那我去看看。”
周耘替他推着门，看关远峰和狗都出来，替他关了门，然后引着他过来到自己家里，关远峰一进门便看到了挂在窗边的晾晒架上密密麻麻的香肠。
他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周耘看他神色笑道：“昨天才灌的香肠，所以昨天才有那么多骨头。”
关远峰道：“天热，做这么多不怕坏？”
周耘指了指一旁的烘干机：“有冷烘机，稍微晾干点就放进去冷烘了，然后再放冰箱里，能保存很久的。”
关远峰不再追问，他虽然心细，却不是喜欢追根究底干涉别人隐私和生活的人。
但疑心倒是消了，昨天看到那么多骨头还以为周耘同情他，故意去哪里弄了骨头来的。如今看到一下子做这么多香肠，确实是会有那么多骨头，连冷烘机都有，显然是准备齐全，自然不是突发好心。
周耘一边走到他身后：“我推你上楼。”
关远峰这轮椅原本是可以上楼，但他看到周耘这楼梯竟然修了一半平滑的坡道，有些意外，周耘解释：“我母亲之前生病，也长期坐轮椅，为了她方便上下修的。”
关远峰没说话，周耘推着他轮椅上了二楼，然后穿过走廊出了楼顶阳台处，关远峰只觉得眼前一亮，就连狗都高兴地张嘴哈着气到处闻着花盆，尾巴兴奋地摇动着。
时间已近正午，天空无尽蔚蓝，阳光明亮。
高山上空气本来就好，更何况周耘这里种了这许多东西，空气里都是草木香味，鸡舍兔笼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闻到臭味。
远处风吹来，远处山水风景一览无遗，只令人心旷神怡。
就连关远峰都心下暗自赞叹了一声，看着精心侍弄的菜园和那些养着的禽畜，他开始相信对方确实是想要租楼顶了。
周耘和他说话：“我姓周，叫周耘，耕耘的耘。你可以直接叫我周耘就好。”
“我平时就喜欢种点青菜水果，花花草草的，我父母以前给我起这个名字，也是因为都是出身农家，同一个乡里出来的，都喜欢种东西。”
关远峰看他双眸清亮，想了想也自我介绍：“我姓关，关远峰，远处的山峰。”
周耘笑着道：“我看你应该比我大几岁，那我就叫你关哥了。”
“你看这边，这是我培育的天麻，这是金银花，老桩的，很难得，这是板蓝根，这是人参，这是藿香，都是准备想要大批种植的，可惜地方确实种不下了，如果要种，就得把我这些菜都给挖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一个长得已经脸盆大小的南瓜：“这是超大南瓜的品种，我培育了很久，铲了很可惜的。它还能长。”
关远峰看了眼那喜人的南瓜，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是可惜了。”
周耘又从一侧葡萄架上自然而然掐了一串葡萄递给他：“你尝尝，这是我父母还在的时候就种的了，品种很好，很甜的。”
关远峰接了过来，他旁边的狗凑过来闻了闻味道，周耘笑了：“这狗驯得真好，有名字吗？”
关远峰摘了一个葡萄往嘴里尝了尝，眉心微微一皱又舒展开来，甜中带酸，难得是新鲜，果然味道不错，他回答：“叫彗星。”
周耘点头：“好名字。葡萄味道不错吧？我给你摘几串带回去，你看这熟了都没人吃的。”
说完已顺手又摘了几串，顺便摘了几根鲜嫩的黄瓜和青椒、辣椒、番茄，装在一旁的竹篮里：“这黄瓜也刚合适，我正打算拌凉皮。还有番茄，是我们这里皮薄馅多汁的种，”